祁诺清现在有些后悔自己刚才问过那句话了。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事比看这个女人脸红的样子更有趣,但是很显然,这样的眼福不是每时每刻都有的。
比如说现在,这个女人摆出一脸严肃的神态,不像是与他一起逍遥天下的小女人,倒像从前那个跟他针锋相对的前朝公主了。
祁诺清摇了摇头,正准备绕过这个其实根本没有必要问的无聊的问题,那个女人已经如获至宝地笑道:“这件事情嘛,说来话长……”
“既然说来话长,那便不用说了!”祁诺清不耐烦地打断了夜寒烟未出口的话,也不理她的抗议,忙不迭地向远处马车上的小豆子招了招手,示意他将马车赶过来。
若是换了从前,夜寒烟对这样的话题唯恐避之不及,但这会儿她却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他:“其实他们并没有搬得很远,只是不在韩城了而已……这也不能怪我不信任你,毕竟你若是信任我们,也便不会派那么多探子在韩城之中折腾了……没有人会愿意在别人的监视之下生活对不对?是我出主意叫他们搬走的……”
“沫儿,扶你家主子上车。”祁诺清言简意赅地向看好戏的丫头吩咐了一声,对某个小女人絮絮叨叨的“坦白”浑不在意,甚至未必听在耳中。
但夜寒烟却顾不上指责他的态度,只管滔滔不绝地说道:“我知道你对他们不放心,可是前朝宗室一共只剩下了那几个人,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如今那传国玉玺已经在你们家人手中,你还怕什么呢?天下百姓所求的,不过是温饱而已,你们若是能施行仁政,又何惧他们犯上作乱?祁诺清……”
这一阵子,从来不肯坐马车的祁诺清,早已学会了赖在夜寒烟的马车之中,害得小丫头们都不得不跟着小豆子坐到前面去。但今日大概是夜寒烟絮叨得太厉害,祁诺清想了一想,终于还是不情愿地上了马,亦步亦趋地跟在马车旁边。
夜寒烟发现之后,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伸了个懒腰,得意地闭目养神起来。
谁知这时车厢一边的帘子忽然被掀起,祁诺清大大的笑脸已探了进来:“车里挺宽敞的,要不我进来陪你?”
“不要!啊……好的,当然好,我还没跟你说完呢!祁诺清,你只把眼睛盯在我们前朝的几个遗孤的身上,不觉得太没用了点吗?你们把天下治理好了,才算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夜寒烟的反应还算是不慢,所以祁诺清迟疑了一下,扫兴地叹了一声,并没有马上掀帘子进来。
夜寒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中暗骂自己没用。
就这么被他三言两语,吓得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万幸的是,她还是没有明确告诉他,那些人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那是万万不能让他知道的, 虽然说祁诺清如今不太可能再对前朝宗室下手,但是事关重大,防人之心不可无……
“现在的皇帝是大哥,可不是我。”祁诺清的声音淡淡地道。
夜寒烟闻言顿时放下了心:“是哦,我倒是忘了这一点了!那个傻……祁诺涵跟你不一样,他心地仁善,应该不会对前朝宗室如何的,天下百姓也会真心拥戴这样一位仁君……”
夜寒烟忽然闭上嘴巴,惊恐地看着自己身边。
刚才那句话竟然就是在她耳边响起来的,这个家伙……这个家伙什么时候进来的?
眼前对上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夜寒烟吓得险些背过气去。
很显然,这个家伙此刻在生气——而且还是非常生气的那种。
果然,祁诺清微微一笑,语气比平时还要温柔几分:“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你的意思是说,祁诺涵是一位仁君,而我是暴君,你心中愿意相信他,却半点也不肯信我?”
夜寒烟知道这家伙阴阳怪气的时候,便是她遇到麻烦的前兆,她很想自救,却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毕竟,她刚才表达的,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而且,这根本就是一个事实嘛!
她无言以对的样子,将祁诺清气得笑了起来:“我一直以为,你心中是喜欢我的,谁知道在你心中的我竟然是这样不堪……”
“不是的,”夜寒烟慌忙辩解,“我只是说在对待前朝这一方面,祁诺涵确实比你仁慈……不是,你也没什么不对,只不过三哥哥说,你迟早会对我们赶尽杀绝,如今祁诺涵做了皇帝,对我们而言是天大的喜讯……”
感觉到祁诺清周身的气息越来越冷,夜寒烟心中也是越发慌乱。可是越着急越容易说错话,夜寒烟觉得,自己此时已经急得口不择言了!
果然,祁诺清脸上的笑容有越来越假的趋势。他温柔地拉起夜寒烟的手,微笑着问道:“‘三哥哥’是谁啊?”
“什……什么三哥哥?我刚刚有提过吗?”夜寒烟心虚地别过头去,不敢看祁诺清的眼睛。
“不要跟我耍花腔!”祁诺清手上渐渐用力,在夜寒烟已经几乎要叫痛的时候,他的另外一只手却渐渐地不安分起来。
夜寒烟正心慌意乱,却听见祁诺清的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没有任何多余的起伏:“告诉我,‘三哥哥’是谁?在你的眼里,祁诺涵比我好,那个‘三哥哥’也比我重要?你的心里,究竟还藏着什么?”
“没……没有啊!”夜寒烟心里乱成一团糟,恨不得立刻从马车的缝隙里面漏出去,偏偏她又没有那么瘦,只好哭丧着脸,假装低声呜咽。
“看来我还是做得不够好,竟然拢不住你的心……”祁诺清忽然轻声一叹,似是自怨,夜寒烟却忽然浑身一凛,知道今日之事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他的不安分的双手,愈加变本加厉起来……
“祁诺清,你不要胡闹,小豆子和沫儿还在外面!”夜寒烟像是被逼到穷途末路的小兽一般尖声叫了起来,与其说是警告,倒不如说是一种变相的讨饶。
“怎么,连那两个奴才,也比我重要?”祁诺清忽然抬起头,隔着车厢向外面狠狠地瞪了一眼,语气竟然带着几分……幽怨?
夜寒烟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他吓傻了,所以出现了幻觉!这个自大狂,他怎么可能会有“幽怨”这种情绪?
也许……也许这只是他的一种手段,但不管怎么说,这种手段的效果是不言而喻的。
于是夜寒烟开始为自己感到悲哀:为什么她的这一辈子,会被这样一个混账的家伙吃得死死的?!
(全文完) 一帘风月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