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约(1)
夜,深沉。
风,刺骨。
喝得烂醉的苏楚衣趴在雄霸天下背上回到府中,恍惚间想起似乎还有未尽之事。
她撞开大门,跌跌撞撞地穿过庭院,向卧房蹒跚而去。
细雨霏霏,屋檐已是一片霜意。
紫藤花葳蕤,蓄满浓浓的水气,花瓣不堪重负,缓缓落地。
隐约间,几道黑影一闪而过。
半醉未醉的苏楚衣倏地凝神静气,警觉的目光洒向老榕枝桠。
冷锋过镜,擦过她火热的脸颊,瞬间清醒。
夜色墨染,寒风侵肌。
那棵百年老榕下,似有一人长身玉立,下颌微抬,薄唇紧抿,半眯的眸子定定望向她。
疾风狂卷,他的袍裾轻轻翻起,复又停止不动,似已湿透,或已等了许久。
苏楚衣生生被定住,眸光似水微波浅漾,透过雨雾飘渺直抵树下那一人。
今夜亥时,长宁公府。
那霸气狂傲的八个大字霎时间钻进心窝,撩得她无处可逃。
她失约了!
脚底生风,转身想逃。
那人清冷低沉的嗓子踏破深夜的静谧,夹着雨丝,朝她袭卷而来,“就这么不想见到朕?”
苏楚衣暗叹一声,阖眸倚在门边,等着。
萧允辰负手于后,一步步朝她行来,乌舄踏破残花落叶,卷起泥水污渍,徐徐立于她身前,声含微怒:“你可知现下是什么时辰?”
她摇头,周身的酒气随之散出。
他蹙眉不悦,“你是故意的?”
她开眸含笑,趁着酒意尽染,颊飞红霞,一手搭上他的宽肩轻挑道:“陛下深夜来访,可是长夜漫长无人相伴?”
指尖濡湿,带着他的体温。
顷刻间让她想起那一夜,无人的街,疾驰的马,只为她敞开的怀。
如今,他眸中透寒,薄唇如刃,脸上一片缟素之色,俨然是高高在上的霸道君王。
冰凉的指尖掐起她的下颌,质问道:“朕在你心里,就比不上你的苏家军吗?”
为了洗清苏家军的罪责,她奔波数日,不曾想他。
今夜,又是为了苏家军,她竟弃他于不顾。
他放下未批奏章,只为见她一面,为她安排未尽之事。
而她,却豪饮至今,任他苦等一个多时辰,面无愧色。
苏楚衣长睫垂落,眼角余光瞥向树后数道黑影,冰冷的笑意在唇边一点一点荡开,宛如石落湖面,击碎平静,圈圈粼动。
“苏楚衣在陛下心中,与这天下相比,又当如何呢?”她的声音轻而沉,一字一声,皆是剑拔弩张的残忍寒意。
萧允辰眸中波光猛然一沉,宽肩微颤。
他苦等多时,换来的就是这般无情的质问。
寒眸霎时黑透,沉似寒潭,眉心深深蹙起,下颌绷得紧紧,含而未发的怒意正在积蓄。
她移开目光,不去看他如困兽般的挣扎,冷冷道:“让我来替你回答。苏楚衣在陛下的心中,怎能比得上天下兵马尽归掌中的畅快恣意。他日发兵北伐,收复山河。普天之下,皆是王土。而苏楚衣不过是陛下漫漫征途中的一颗棋子,怎么敢劳陛下出动黑骑卫前来。”
雨水浸透锦袍,透骨奇寒,胸口猛地一窒,声音颤抖:“在你眼中,朕就这般不堪吗?”
苏楚衣瞳仁收缩,眼底是未见的肃杀,未及深思他话中的凉意,甩袖一挥,藏于袖中的薄刃穿透雨丝,直直飞向老榕枝桠。
银光淬着清霜,凌厉尽现。
只听见一声闷哼,枝桠颤起,落叶纷纷,雨点成泥。
“陛下可是想要这个?”她左手伸入怀中一摸,半樽青铜虎符赫然躺于掌心……
新帅赴任,倘若没有这半樽虎符,如何调兵遣将?
萧允辰,你果然精于算计。
萧允辰笑了,心口似被钝冰围绕,一下一下直往最柔软的地方狠戳,如坠冰窖,竟说不出话来。
她如此残忍地掀开二人之间血淋淋的阴暗,即使是半醉未醉,酒意蛰人,她仍保持那一份在军中毫不慌乱的警觉。
那夜,她的顺从,她的娇弱,她眼中盛满的渴求与动情,难道都是假的……
他以为,他往前跨了一大步。
不曾想,竟是举步不前,反倒后退。
只为她而敞怀的宠溺,在她眼中却是为求目的不折手段的卑劣。
他的手轻颤,捧着她红透的俏脸,声声沾寒:“你既已知韩冶明日赴任,是否还记得你的兄长苏慎,明日也将做为监军一同赴任,苏愉也将于同日出发,远赴上阳。朕可以将他们调离京城,不再危及你的性命,但你也该当明白,他们随时都能毁了苏家。朕替你清除家中的阻碍,你是不是该谢谢朕?”
苏楚衣拍开他的手,背靠雕花窗台,酒意阵阵袭来,刺得她头皮微麻,眼前混沌迷蒙,轻笑道:“那你又可知,苏家的看家护院是我阿母一手挑选的,在这院中,他们如何动得了我分毫?”
“难道你就没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那些旁系叔伯能为蝇头小利而依附于俞氏,你还当这些看家护院是你忠诚不二的苏家军吗?”
他半阖寒眸,背身而立,又道:“信我就那么难吗?” 将本红妆:陛下约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