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有一口葬不了的红棺材,那上面压着一个墓碑,墓碑上刻着我的名字。
我叫张永富,爷爷是个碑匠,他和我说你在墓碑上刻下的每一个字都有灵魂,就算开玩笑也不能把不相关的活人名字刻在墓碑上。
我传承了爷爷的手艺,就学了皮毛。不能独自挑大梁,就跟着一个叫风叔的人四处讨生活。风叔是阴阳先生,小有名气,跟着他我才勉强能维持生活。
我们村里死了一个寡妇,风叔给我打了电话。这个寡妇没有什么亲人,置办的费用是乡里出的。咋死的也不知道,但报酬颇丰。
只要报酬这个条件符合,风叔不会计较别的。风叔联系了我,让我给刻碑,连价钱都没谈,得意的说绝对不会亏待我。这大方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平时风叔可不是这样的,三百块的碑,他最多给我二百,而且二百也不给全了,还得压五十。对于他这种行为,他还从城里找了一个美其名曰的词,叫质量保证金。
平时,被他压榨惯了,他这么一大方,我的心情也有点迫不及待。我几乎和风叔前后脚到的李寡妇家,看着风叔拿着罗盘站在李寡妇家门口发呆,忍不住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妈呀,见过那么多死人棺材,还没有见过这样的。
那是一个红色的房间。大红色的地毯,大红色的窗帘,大红色的双喜字,看起来布置的像一个新房。说是新房我又觉得不对,新房总该有一张床吧。但这个屋子里啥也没有,红彤彤的房间里,摆着一口红棺。
红棺,是因为棺木被漆成了红颜色,而且蒙上了一块大红色的绸缎。
我来的时候还想,今天一定把石碑钱要够了。看到这么诡异的场景,说实话早忘了这茬,都吓得快尿裤子了。风叔和我一个德行,吓得双腿发抖。平日里,我就觉得风叔是一个玩嘴活的家伙。现在证实了我这个想法,他和我这个凡夫俗子一样,被吓得屁滚尿流。
“风叔,咱快跑吧!?”
“闭嘴!”
风叔平时挺注重自己这个风水师的行头的,唐装,肩撘子、布鞋。他平时寒酸的像被媳妇吸干了的身体,穿着这身皮,完全不一样。我一直觉得,这身就是个扮相,从来没见过他从里面拿过东西,今还真反常了。他从随身的肩撘里拿出了安息香,一尺长,拇指粗。
点着了,嘴里念叨着观音菩萨大慈大悲。然后拉着我一起三叩九拜。之后,还用安息香熏我的鼻孔,呛得我的眼泪流,但我不敢说话,一是怕这个诡异,二是怕风叔训我。
风叔嘱咐我,三天之内不能吃肉,不能骂人,要守着口业。我慌里慌张的点头,心头和乱草一样,恨不得赶紧溜之大吉。风叔让我回去选一块好的石料给李寡妇刻碑,他话刚说出口,我迈开双腿就跑。
回去之后,我还是害怕。我又不敢违背风叔的要求,怕风叔断了我的营生。我刻碑的手艺不咋地,要是在逆着他的意思,他换了人我就得喝西北风去。
咬着牙选了一块上好的花岗石,打磨平了。本来该上手了,但我总觉得不对,心脏跳的比平时快三倍,感觉自己这个碑文没刻完,就的心脏骤停而死。想着爷爷做了一辈子碑匠,见多识广,应该见识过红棺,不如问问爷爷。
进屋的时候,爷爷摇晃着脑袋,听着一个半导体,里面放的是那些京剧老段子。看我穿着工作的白马甲进来,老头就不高兴。
“爷爷,我有点事儿想问你。”
老头脾气臭,我从小跟着他,被他的暴脾气吓着了,他一说话我就觉着双腿发抖。那几年跟着他学徒,手被打肿是家常便饭。
“有啥事不能把这身皮脱了在说?”
我知道,我要是在磨磨唧唧,老头就得一脱鞋飞过来。我赶紧说:“今天的村里的李寡妇死了。”
说完就我紧紧的盯着他。还怕他打我,爷爷干了一辈子碑匠,力气活,别看老了,肩膀还宽着,手里更是有一把子力气。像我这样的挨他一巴掌,能飞一跟头。
“嗯!”
爷爷带搭不理的哼了一声,眉头皱着不知道在想啥。
“我和风叔一起去的,那家连家具都没有,厅堂里立着一个红棺材,大红的那种。”
爷爷一听,脸色变得特别臭。
“跪下,把皮脱下来给我。”
爷爷说的皮就是我工作用的白马甲,自从我学会这手艺之后,爷爷有几年没动过刀了。我挺好奇他要干什么的?但我对他的恐惧深入到骨髓里,他这么一吼,就下意识的跪下了。顺从的把白马甲脱下来给他。
爷爷穿着白马甲出去了,背影看上去步履蹒跚。我没敢动,伸长着脖子往外看,这个角度不好,我就调整了一个角度。看着爷爷拿着刻刀,去刻李寡妇的碑。
老头有一项不得了的本领,他知道村里每个人的名字。当时他刻碑那一会儿,无论是谁死了,只要通知他,他会根据那个人名字的五行配合适的字体雕刻上去,让死者安息。
李寡妇的名字,叫李柔美。爷爷很卖力,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的。他每刻一个字就要后退一步,歪着脑袋仔细端详,然后会贴着上面看,不允许这个墓碑上的名字有任何的瑕疵。
他忙活了好几个小时,我腿都跪麻了。看见脱掉马甲进屋喝水,我赶紧跑过去给他捶背。我发现爷爷的精神特别的差,看上去老了不少。他虚弱的和我说:“永富啊,这红房红棺是一个煞,我年轻时候在十八营子见过一次,十八营子三十八口人,一夜之间死得干干净净。我今天做了一件事,也许他能保住你的命,但你要记住一点,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逃,你得等。”
“等什么?”
“等她放过你的那一天。”
我不明白,这李寡妇都是一个死人了,入土为安,她能把我咋地了?这几年见过不少死尸,从来没有诈尸闹鬼的。不过,爷爷的狼式教育对我的影响是深入骨髓的,他不让我做的事情,我还真不敢做。
爷爷说他要休息一会儿,我就出去了。我走到李寡妇的石碑面前,端详爷爷的雕工,真是宝刀未老,那字上的风韵可不是我这个只学了几年的家伙可以比拟的。
我习惯的检查墓碑,墓碑这种东西,千万不能出现裂痕。我仔细的检查着,突然发现,墓碑的右下角有三个像豆腐乳大小的方块字。
那三个字是我的名字。
我学艺的时候,爷爷几乎每天都和我叨叨。死人的墓碑上每一个字都是有灵魂的,不能随随便便刻上不相关活人的名字。
活人的名字在墓碑上只有一个存在规则,就是说他必须是死者的亲朋好友,是出钱的那一个人,最后在墓碑上写着,某某谨立的字样。
爷爷是老糊涂了,还是咋地。老了吗?老了还做这种破坏规矩的事儿。这要是别人我一定骂他,但爷爷的脾气我都不敢问他。
偏偏在这个时候,风叔来了。
风叔让我在墓碑上写李寡妇的行为事迹。一般的墓碑上都会写姓名、籍贯、逝世时间,然后是某年某月葬于某地,偶尔会写一些事迹,但那是当官的,老百姓可没啥值得炫耀的事情写在墓碑上。
李寡妇这个人,丈夫死的早,活生生的美人坯子独守空屋,怎么能耐得了寂寞。大家都知道她在外面有男人。那些尖酸刻薄的老娘们,经常把李寡妇当成饭后的谈资,把她说的水性杨花,不知廉耻。
这样的女人,死后乡里给厚葬就会让人觉得莫名其妙,还要在墓碑上把李寡妇写成贞洁烈女,更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我这个人听话,说白了就是一种懦弱,而且风叔是我财神爷,他的意思我可不敢反抗。我恭敬的答应。又小心的看了看,看爷爷出没出来。爷爷每次看到我对风叔卑躬屈膝的,就骂我骂得特别难听。
风叔背着手检查石碑。看到了石碑上我的名字,就不高兴了。指着我的鼻子,气急败坏的训我,嚷着让我把名字铲掉。
我畏惧的努努嘴,风叔还没有反应过来,爷爷就从屋里出来,指着风叔的鼻子骂。碑匠是风水师的手下,一般人都这么觉得。有啥要求,也不着碑匠,直接跟风水师提。
这老百姓心目中的等级观念,在爷爷这行不通。爷爷的臭脾气是村里出了名的,就算是风叔也不敢当面顶撞的,只能陪着笑脸说事。说这不合规矩,还说富儿还没娶媳妇,咋能把名字刻在寡妇的墓碑上。
爷爷不解释,就是骂,说:“小兔崽子,你要是想活命,就按照我说的做。”
在这种事面前,风叔算是经验丰富了,但爷爷吃的盐比风叔吃的米都多。老头这么一折腾,风叔也不敢再说把我的名字从石碑上刮下去的事儿。
爷爷脸色也不好,他喘口气,可能准备接着骂。不过风叔可是人精,好不容找到一个空隙,赶紧说自己忙,走为上策。
“小风,给你个忠告,这次要是想活命,你不能收人家钱,就算对方说是官家给的,也不能要。”
爷爷这一句可戳中了风叔的要害,他出了名的爱财,还懂得经营。虽然收费高点,但下葬这一套东西,他用的都是好的,比如我们家的墓碑,隔壁村老王家的棺材。
“您骂我行,墓碑上刻上您孙儿的名字,我也不反对,但不让我收钱,那可不行。我干这晦气的行当,就是为了比别人多挣点钱。”
爷爷听了叹了一口气,就回屋了。
听着老头回屋,我还琢磨着,要不要把墓碑上属于自己的名字刮掉,反正明天送出去的时候,爷爷不会检查的。这样做,两边都不得罪,爷爷把风叔给骂了,人家不和老人家计较,最后那股火都得发到我身上。
碑文字数较多,用时较长。弄完之后,肚子饿得咕噜噜,急着去吃饭。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早上我就接到电话,有人告诉我,风叔死了,死在李寡妇的红棺前面,样子特别诡异,谁也不敢动。
看来风叔不但没有考虑爷爷的建议,昨天还去收钱了。没有想到,诡异的事情来得如此之快。我赶紧跑到墓碑前,看着我的名字还在,还好我昨天忘了,要不就得跟着风叔一道去了阴间。
风叔是我的长辈,别人不敢动,但我不能不去。而且爷爷还说过,这件事我不能逃。我是打着摆子到的李寡妇家。还是那个让人望而生畏的红棺,风叔就倒在红棺前。眼球快凸出来了,都死了双手还紧紧的掐着自己的脖子。
他没有带看风水的那一套东西,就穿着平时的衣服,倒在地上后,兜里的一沓钱露出一半。
“风叔啊……你。”
我本来想说咋不听我爷的呢,但我又觉得这后悔的话,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说出来,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我走过去想把风叔的尸体抱出来,他牢牢掐着自己脖子上的手,突然松开,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手,像钳子一样,怎么甩都甩不开。 红棺女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