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灯结于混沌,乃天地自生的神灯,当年同熙泽神玉一起,叫颐殊帝君带出混沌,只是后来转赠给父神,至于再往后的事情,就没人知道得清楚了。
然骨灯之用,却是在刹那间便传遍六界,据说骨灯能够替人结骨重生,哪怕是魂飞魄散,于是引得六界争相抢夺,哪怕那盏灯是在父神手中,叫欲望迷昏了眼的一干神仙妖魔,也不知去了多少。
只是最后多是有去无回。
而六界争抢到最后,那盏灯却不明不白地消失了,于是当初整个六界都险些被翻了个底朝天,可是不见了就是不见了,就连父神,都不知道它去了何处,于是这件事便也渐渐沉淀下来,再无人提起。
却不想,时隔数百万年,这盏灯竟是出现在这冥府的无间地狱,出现在当初那个清风霁月的神君手里。
帝子兮见秦广王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灯上,嘴角一弯,仿佛是嘲笑,却在细看时,除了温煦尔雅,便再看不出什么,“秦广王殿下莫不是也叫这灯的神妙之处勾起了什么心思?”
意有所指,似嘲非嘲。
秦广王抬眸看他,挺拔的身姿依旧纹丝不动,“这灯乃是父神之物,交由帝姬,便是帝姬的东西,若是有人想要打这灯的主意,自是同冥界为敌。”
“是吗?”也不知是不是信了,帝子兮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随后手腕一转,将灯推至秦广王面前,“只是恐怕要叫六界众人失望了,这盏骨灯……嗤,传得神乎其神,其实不过就是一盏普普通通的琉璃灯罢了,都说什么天地自生,你们就没想过,也许不过就是颐殊帝君同父神在混沌之中时,帝君向父神借的?”
这回就是秦广王都不由一怔,盯着面前的男子,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我说……”顿了顿,帝子兮又重复了一遍,“这盏灯,根本就不是什么神灯,将它同熙泽神玉相提并论,也不知若是叫熙泽神君知道了,会不会呕得慌,普普通通一盏琉璃灯,也难为六界时时惦念了。”
秦广王觉得,自己的三观,许是又叫面前这人给刷新了一遍,然帝子兮却已转身回了茅草屋前,衣摆一掀,席地而坐,便不再言语。
此地虽寂静无声,可这都是他该受的罪愆,都是应得的,他也没什么心不甘情不愿,每日定时再受天地刑罚,也已习惯了,如今在这里,倒是比在水云天还要自在些,至少,不会再去想旁的。
秦广王手里托着那盏琉璃盏,眸光一移,看到的便是他荣辱不惊,离尘远世的背影,仿佛他所处之处,不是冥府的无间地狱,而是花前月下,曲水流山之地。
四周又重归于静,帝子兮看着自己面前悄无声息缓缓而过的忘川水,嘴角一挑,一抹嘲讽的笑意。
当年,他为了叫姐姐能够重生,费尽心机,才得了这盏骨灯,原是满心欢喜,以为姐姐终于能够得救了,可是没有,当他满心欢喜地捧着这盏灯回到水云天的悬崖之下,回到他姐姐的尸体旁边的时候,这盏叫六界传得神乎其神的神灯,什么反应都没有,只在最后他接近疯魔地不停用术法去催动它的时候,才从灯芯中晃晃悠悠地站起一个小人,一副沉睡方醒的模样。
看到他扭曲地脸,又转头去看看躺着的女子,小孩子模样的灯灵摇摇头,对他道,“没用的,你别浪费时间了。”
“怎么没用!为什么会没用!你不是都出现了吗?你一定知道怎么结骨重生的,对不对!”帝子兮看着突然出现的灯灵并无惊诧,这盏灯本就是自混沌而出,即便是再不中用,结个小小的灯灵也是有的,虽说器物结灵的情形极为少见,可是若是连天地初生之时的琉璃灯都不能结灵,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可以结灵的?
然那个小灯灵只是老成地摇摇头,盘腿坐在灯芯之上,软糯稚嫩的声音,于他而言却无异于石破天惊,也正是因为当初,他最后才剑走偏锋,不惜以少女心头血肉为引,不惜对帝姬痛下杀手,只为叫当年,含冤而死的姐姐重生。
可是那个小灯灵,却告诉他,“没用的,我哪里是什么结骨重生的神灯,不过是当年在混沌之时,四下漆黑,父神这才用混沌之气造了我出来,后来颐殊帝君过来借灯,我便到了颐殊帝君那里,本来父神还造了第二盏的,可是在出混沌之时不慎摔碎了,于是便只有我随着颐殊帝君出来,之后颐殊帝君将我还给父神,谁知道从哪个小鬼嘴里传出来说本灯是可以结骨重生的,没得叫人被折腾了那么多年,最后还沉到不知道什么鬼地方去沉眠。”
小灯灵的抱怨不少,可是帝子兮却只觉得天塌地陷,他满心都是姐姐能够重生的喜悦,可是现在这盏灯却告诉他这么一件叫人闻之便只觉滑稽的事情,一瞬天堂一刻地狱,大抵便是他当时的心情。
托着骨灯离开的秦广王走到那扇将无间地狱隔绝开来的门前之时,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抬手捏诀造出一只传音鹤,对着它说了一句,便将它往前一送,小小的纸鹤摇摇晃晃几下,便朝着帝子兮又飞过去了,秦广王又看了一眼身后,这才举步离开。
还在出神的帝子兮听不到声音,是以当最后那只传音鹤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不由一惊,然之后在秦广王的声音出现在耳边,那只传音鹤随即化作齑粉的时候,猛地起身,瞳孔放大,就连身体都忍不住隐隐发抖。
他说,“天后罪行昭彰,帝姬同颐殊帝君已传达天庭,青鸾一族气数将尽,天后已于数日前受刑,天谴之下,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
“呵……呵,呵哈哈哈……尸骨无存,好一个尸骨无存……呵哈哈哈哈。”
白皙如玉的面上,隐隐有泪痕,帝子兮禁不住蹲在地上,仿佛年幼之时,那个还在问自己的姐姐,“为什么我不能同姐姐在一起”的小男孩。
姐姐,她们终于得到报应了,你看见了吗?报应啊……哈,都是报应……
出了无间地狱的秦广王,当即捧着灯便出了冥界,往碧渊宫去,虽说不知那帝子兮所言是真是假,可是到底是当年引得六界动荡的神灯,自己也不敢轻慢,至于事情究竟如何,到时候交由帝姬同帝君便自有分晓。
碧渊宫中,华卿正同渊息帝君坐在八角亭中对弈,华卿颇有些百无聊赖地单手支颔,一只手散漫地撩拨着棋子,叫坐在她对面的渊息忍不住连连吸气,“我说阿九……你一个小姑娘,这般恨嫁,很是不懂矜持啊,哪里像个帝姬的模样?”
华卿闻言嘴角一撇,干脆连棋也不下了,就那么捧着脸看着自家四哥,说道,“四哥您是不知道我为了这一天等多久了,矜持能有相公吗?矜持能脱单吗?那肯定是不能的啊,是以小妹我这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唉声叹气,三个月啊,谁知道是不是就有什么小妖精趁虚而入呢?”
渊息禁不住嘴角一抽,抬手弹了她的脑门一下,毫不留情地揭穿她,“我看你就是心痒难耐,闲不住,还竟是扯一些有的没的,若是我今日不是叫你困在这碧渊宫,而是叫你去西王母的蟠桃园里摘桃子,只怕你连颐殊是谁都不记得了,还小妖精呢。”
华卿闻言不由皱了皱鼻子,冲着渊息傲娇地一哼,“四哥你这样是会失去我的,小姑娘的心灵都是幼小的。”
渊息忍不住摇了摇头,不想再同她说话,也不知这是怎么了,如今是愈发不像话了,活脱脱就是一个小祖宗,还半句都说不得了,真不知道上乾宫里的那位究竟是怎么养的这只凤凰,这性子简直就是……
无法言喻,不可理喻!即便他有颗疼爱妹子的心,可是也知道,自家这只凤凰如今叫那位养的,只怕是除了上乾宫,就没有谁能够供得起她了。
此时,在渊息帝君跟前伺候的小仙侍走近八角亭,朝着华卿同渊息见了礼,这才道,“回帝君,老祖宗,冥府秦广王殿下求见。”
“秦广王?”正在同渊息挤眉弄眼的华卿登时动作一顿,旋即微微直起身子,微蹙了眉看他,“可知道是什么事情?”
然后在那小仙侍刚要开口的时候又摆了摆手,“算了我知道问了你也不知道,还是去将人请进来吧。”
小仙侍:“……”老祖宗您这样真的有为老不尊的嫌疑的……
然这样的话,他自然是不敢说的,是以只能憋屈地退下出去将人请进来,而八角亭中的华卿则是少了方才的娇气祖宗模样,微蹙着眉,等着人进来。
十殿阎王一向是轻易离不得冥府,更何况秦广王作为十殿阎王的老大,就更是不能轻易离开了,可是如今却跑来了这碧渊宫,若不是什么大事,打死她都是不信的。 龙凤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