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心放血,华卿曾在藏书阁中无意翻到过一本禁书,那是半卷残文,里面提到过这个法子。
那是个借命复活的禁术,红颜泪。
取九九八十一名阴时阴月阴日的玄阴女之心,辅以这八十一名女子之血,催发血阵,活死人。
然这并非结局,之后还需三千玄阴女献祭,更是每百年就需催动一次,不难预见,若是放任不管,于人间又是一场灾难。
本都是人命鲜活,纵是华卿这般自认并非有何菩萨心肠的神仙都觉得为了一人而置数千生灵于不顾委实过于残忍,自是不可能就这般放任不理。
只是究竟是谁,竟这般阴毒。
帝子兮依旧是温和清润的模样,只是提起此事也少不得眉间微蹙,见华卿面色略显沉凝,开口宽慰道:“帝姬也不必太过忧虑,想来只是某些邪祟为了提升修为才犯下的错事,到时清理干净,也就算了。”
华卿闻言摇了摇头:“你不知……这分明……”
“分明什么?”见华卿有些吞吐,帝子兮也略有察觉事情不对,不由追问一句。
华卿抬眸看他一眼,旋即转眸环顾四周,见游人如织,欢声笑语的翠湖之上,众人还恍然不觉危难已临。
华卿低声一叹:“这分明……是一种名唤红颜泪的禁术,用以活死人,以生人献祭,若是不小心应对,找不到幕后之人,只怕这人界又是一场浩劫。”
“红颜泪?”
华卿点头,旋即便将自己看见的一卷残书略微提了提,随后道:“此事委实是小觑不得,你我还是仔细查验得好。”
帝子兮灿若星辉的眸里带着悯世的忧虑,华卿也知他性子,清风霁月帝子兮,伏羲白衣悯事情,帝子兮一向就是个心怀天下的神君,最是尽责不过了,如今叫他知道这世间竟还有红颜泪这般阴毒的禁术,还不知他要如何作为,总是定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然帝子兮也着实是对此事上了心,却依旧有一事不明:“这红颜泪若是依帝姬的意思,也该是只剩下半卷残文封禁于天界禁地藏书阁中,就是我也不曾听过红颜泪的名字,又有何人能够将其催发以活死人呢?”
“这也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红颜泪只剩半卷残本,莫不是还有人手中有剩下的半卷?”
帝子兮闻言沉吟片刻:“也许……确有可能。”
“总之,现在还是先到那些少女家中去瞧瞧吧。”一时片刻也想不出头绪的华卿长叹了声,还是决定这些事情回去再想,此时还是要先看看那些枉死的少女,方才能做出下一步的计划。
至少虽一时半会儿寻不出这幕后之人,可是至少也该在他下一次动手之前,将那些无辜的少女救下才是。
“那些少女的家中前几日我已去瞧过了,除了少女身下画着的血印略有不同,其余的死状皆是一模一样,就是剜心的手法都不曾有过偏差。”听到华卿意欲到那些少女家中去寻线索,帝子兮便将自己这几日的观察错了,只是他不曾详尽了结胭脂泪的内在,是以真不知道这些画在少女身下的血印为何不同。
按理说,从古至今所有同一阵法的符印都是相同的,像这般取心放血的手法相同,却画着不同符阵的情形委实是少见,华卿自是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奥妙,毕竟那红颜泪只有半卷,后面的残本上究竟说着什么,华卿着实也不知道,是以听到帝子兮所言,华卿也有些惊异,然究竟有何不同,华卿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去瞧瞧。
帝子兮也知道华卿的性子,是以当下也并未阻拦,衣袖轻扬,便携着华卿到了第一名遇害少女的家中。
出乎意料的,这第一名遇害的少女竟是当今圣上的七女,茉怜。
站在人界的皇宫之中,华卿看着面前秋风萧瑟的宫苑,眼底流出一丝慨叹,抬手捏决在眼前一晃,华卿便瞧见当初这茉怜公主还未曾离世时候的模样。
那是个圆脸清秀的姑娘,眉间一点朱砂红痣,瞧着便有些喜庆,是以皇帝也总是爱叫她到跟前来瞧瞧,总说自家这个姑娘是个有福,就像那观音座下的童子一般,华卿想了想,委实是不明白,为何这人界的凡人总爱将各路神仙座下的童子都想成那种生得福气的模样,她记得自己去到西天的时候,看见的南海观世音座下的金童玉女,都是生得亭亭玉立,气质翩然,堪称是这天上地下的典范了,且一举一动都极具风度,委实是不像这些凡人所想的那般……
福态憨然。
也不知道若是叫金童玉女以及其他观音座下的童子们知道了,会不会气得吐血,况且那南海观音还是个重颜色的,收在身边的弟子就没有一个是长得平平无奇,南海简直就是六界美男美女的聚集地,是以这南海的姻亲关系也牵涉得极广,毕竟所有的神仙也委实不如这些凡人所想的一般清心寡欲,四大皆空,除了像帝子兮这般的神君人物,就是自家七哥,也是个喜欢好颜色的。
毕竟养眼不是?
华卿看着正伏在皇帝膝头逗着疲累的皇帝发笑的茉怜,心下着实是可惜这么一个小姑娘白白被当作祭品了。
“父皇,过两日便是花朝节了,父皇可要陪儿臣一道祈福?”茉怜挨着皇帝卖乖,已经年过半百的皇帝闻言也乐呵:“那都是你们姑娘家祈求姻缘的事情,叫朕去做什么?”
“叫父皇给儿臣折花沐雨啊。”茉怜笑得无邪,就是华卿看了也觉得委实是不能狠心拒绝这姑娘的请求,而一向疼爱茉怜的皇帝自是更狠不下心来了,是以当即便点头答应了。
然却不曾想,茉怜并没能挨到花朝节那日,等不到皇帝替她折花洒水,便死在了自己的寝宫之中。
场景一转,便是夜色深沉,华卿看着那小姑娘在宫人的伺候下安寝,当宫中的最后一缕火苗被吹熄,华卿便知道,此时就是那茉怜的死期了。
之后的事情,华卿并未瞧见,所有的一切都停在了那宫中陷入黑暗的一刻,后面的事情就像是被人封印了一般,半点痕迹也无。
华卿也不惊讶,那幕后之人既要下手,自是不可能留下这般明显的痕迹,毕竟神族的回溯之术不是什么秘密,想来那人也是知道这一点,防着有朝一日叫人发现,这才遮了那一段的痕迹,不过能有这等能力的,在这六界,委实也是少数。
看来这人,来头也不小。
从茉怜的生活痕迹中抽身,帝子兮依旧是一袭不染纤尘的白衣立在一旁,并未打扰,面上也无半点久候的不耐,只需看着,华卿便觉得如沐春风,果然还是这般的人才能够被称作神仙啊。
无悲无喜,无欲无求,却又心怀慈悲之情,悯世之意,这般清风霁月的人,着实是叫人如何都找不出厌恶怨恨的地方来。
无怪乎这六界的神仙妖魔只要一提起帝子兮,都是一脸的尊崇,就是华卿也不得不承认,帝子兮委实是她唯一见过的,最像人界所言的神仙的神仙。
“帝姬可是发现什么了?”见华卿回神,帝子兮也只是温言问了一句,淡雅从容。
华卿摇了摇头:“那茉怜公主身死之时的事情都叫人抹了个干净,有这般能力能够遮掩历史的人,在这六界之中,我委实还是不曾见过,且遮掩历史乃是逆天之举,那幕后之人也不知究竟是为了复活何人,竟不畏天谴反噬,一次次地触怒天地法则。”
帝子兮闻言也并无焦虑神色,只抬眸看了眼万里无云的天上,缓声道:“无论这人究竟意欲何为,可是到底是错了……”
“是错了……可是又没错。”华卿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帝子兮有些不解地垂眸,只见华卿的神色平静,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里只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宫殿楼宇:“这一切于天地法则,六界正道而言,是错了,可是若是于他自己,只怕也只是做了一桩,他欲了的心事,抑或是还了他所欠的债,其实这六界的事情,哪里能分得清善恶对错,不过是所有人都说错了,那便是错了。”
帝子兮不语。
华卿也不在意,只收回眼神,看了帝子兮一眼,笑了笑:“可是即便如此又如何,这些人都是无辜的,哪怕他是为了怎样的难言之隐,可是他就是错了,错的一塌糊涂,错的从此再无退路。”
“你说,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这般行事,无异于是将自己推到了六界苍生的对立面,值得吗?”华卿的声音平稳冷静,只是细细听来,也尚能听出这隐藏在平静之后的轻颤与怜惜。
帝子兮静静地看着她,一阵凉风刮过,绣着梨花纹的衣襟在风中轻扬,两人半晌无言,帝子兮最后才轻声一叹:“这就是我为何不愿你此时下界的原因了……”他转眸看了那间已经被一只铜锁锁上的宫殿:“我早知你是忍不得的……” 龙凤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