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如此？”华卿看着帝子兮的眼底依旧难掩惊疑，帝子兮的名声放眼六界都是极好的，可是眼下……
叫她如何相信面前之人便是那将无辜少女剖心放血的阴毒之辈？
清风霁月帝子兮，如今看来，又多嘲讽？
“你是几时发现的？”即便是叫华卿发现端倪，帝子兮依旧是一副普度众生的模样，眼底的慈悲那般明显，半分不似作假，华卿怎么也想不到，他究竟是如何用这张脸，用这六界的信任与赞美，去做下这一桩桩血债。
帝子兮腰间梨白的绶带轻飞，看着华卿的眼里依旧是平静温煦：“我以为是做的甚好，该是没有留下什么能叫你怀疑的地方才是。”
“是没有。”华卿退后一步：“正是因为没有，才料到是你。”
“为何？”
“因为那遮掩历史的禁术。”
闻言，帝子兮不由一怔，旋即便明白过来，面上的笑颇有些无奈：“原是这样。”随后抬手点了点额角，有些苦恼：“这是不是该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为何如此？”不去看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华卿只看着他的眼睛，妄图看出些什么，可是里边一片平静无澜，只带着他一向的慈悲之意，冷静到可怕。
帝子兮承认得也爽快，看着华卿辞严令色的模样，自方才起就一直拢在袖中的手轻轻一扬，便身形一晃立到了高墙之上:“经你这般一问，我才想了想究竟是为何，果然还是不曾想出来，只不过是闲来无事拾到这红颜泪的半卷残文便想着试试罢了，这些个姑娘，委实也不是我有意。”
“不是有意？”华卿的声音极轻:”莫不是那般多的人命在你眼里就什么都不是？闲来试试？神君可真是好兴致啊。”
“是吗？”帝子兮面上的笑意凉薄：“我倒是觉得若是帝姬此番不曾下界，我的兴致该是更好才是。”
宫苑之中的秋风卷起片片落叶，打着卷儿自华卿眼前飘过，华卿仿佛又回到初见帝子兮的那日，白衣清寂温煦，面上带着淡淡笑意，眸光清澈，慈悲悯世，正因如此，华卿这才觉得此友难得，便将身上带着的彼岸花悉数相赠，即便当时只是初见，可是这般清华无双的人，又如何像是心存歹意之人？
就是一直到方才，她都不曾怀疑过帝子兮。
至于后来的询问，也不过是一番试探罢了，虽说心底早有惊疑，可是真的看到帝子兮云淡风轻便认了这一桩桩血案之后，华卿终究忍不住一番难过。
原这人界少女剖心放血一事就是帝子兮主动提及的，一步步走来，他的神色也无半点差错，即便是颐殊与七哥在面前，只怕也是想不到，这一切竟就是这位清风霁月的帝子兮神君做下的，直到她回溯之术受阻，她这才惊疑。
回溯之术乃是神族秘术，而当年魔尊为破神族此术，便钻研出能够遮拦阻却神族回溯历史的禁术过眼烟云。
然过眼烟云委实是能叫神族无法得知过去之事，可是到底触犯天地规则，施行者必受法力反噬，而方才起，帝子兮的双手就一直拢于袖中，直到方才一阵风扬起他的衣衫，她才瞧见那原本白皙如玉的一双手背之上，有着一块烧伤。
那便是法力反噬之后留下的痕迹，即便是神君，也不能将其尽数抹去。
是以他只能遮着自己的左手，不露端倪。
也当真是不露端倪，若是没有方才那一瞥，她也决计怀疑不到帝子兮的身上。
“你要复活何人？”抬眸看着高墙之上的帝子兮，华卿压下心底的千思万绪，淡声道。
“复活？”帝子兮眉梢一挑：“帝姬究竟是听何人所言，这催发红颜泪的，就定是要活死人的？”
“那你……”
“我就是这样。”帝子兮见华卿的眸光一动，难平心绪的模样，出声打断她的话头：“帝姬想来即便是年月大了些，可是于这六界之事依旧不大明白。有时候做事哪里是有什么理由的？自是高兴了就做便是了，帝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华卿摇头，帝子兮也不在意，只偏眸瞧了一眼天边温暖橘色的云锦，笑道：“帝姬如今不知自是也正常，毕竟帝姬还有一个宠妹如命的哥哥以及一位与天齐寿的旧人不是？若是说这四海八荒，究竟有谁能够叫我怨恨的，我思来想去，除了华卿帝姬你一人，我着实也是想不出旁人来了。”
“怨恨？”
“是啊。”帝子兮嘴角的笑意深了深，眼底的慈悲终是有了一丝动摇：“帝姬以为自己究竟有何能够叫人不怨恨的呢？您老人家生来神胎，又经由颐殊帝君教化，得洛非帝君娇宠，数十万年来顺风顺水，放眼六界，谁人见了不尊您一声老祖宗？您老云游在外，各众神仙妖魔皆是提心吊胆，就怕一时不慎冲撞神驾，叫洛非帝君寻了霉头，帝姬您说，是不是这样？”
华卿不语，只是她觉得，帝子兮并非这般心胸狭隘善妒之人，不可能就因着这些事情便对自己心怀不满，且若是真的对自己有所怨恨，又何至于到这人界来取旁人的性命？
茉怜何其无辜，那些生生被剖心放血之人又何其无辜？莫不是她真的看错帝子兮？难道他真的就是那话本之中所说的地狱佛陀？带着一副悲天悯人的神色，却将人送入地狱。
“看来帝姬还是不懂呢。”帝子兮微微偏头，意味不明地慨叹一句，旋即抬手捏决召来祥云，回头道：“那帝姬便好好想想吧，若是哪日想通了，便到那水云天来寻我吧，今日我就先行一步，多些帝姬手下留情了。”说着，帝子兮转身便要离开，然下一瞬又突然回头说了一句：“对了，帝姬还是要小心些才是，毕竟红颜泪……不止是对凡人有效，我倒是很想知道，若是换了魔族妖族仙族神族亦或是鬼族之女的心血，又会是何等模样。”
华卿闻言猛然抬头，然帝子兮却早已不见踪迹，红颜泪……
转眸看着寂寥的宫苑，华卿想起自己初到人界之时的满心轻快，和前不久自以为偶遇故人的欣喜，现下都化作一抔黄沙，只觉得满心都是嘲讽冷意。
究竟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帝子兮……
水云天，帝子兮甫一落地，便瞧见璃素一身粉衫襦裙站在那株断崖之旁的梨花树下，安静温婉，委实是个妙人。
然帝子兮却觉好笑，璃素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再是清楚不过了，毕竟同类之间，委实是没什么秘密本性好遮遮掩掩的。
“公主此番前来，不知何事？”
见璃素垂眸看着那断崖之下笼罩的云海，帝子兮缓步上前，轻声开口问道。
璃素闻言转身看着迤逦而来的帝子兮，眸中不由精光一闪，旋即上前微微福了福身子，算是见了礼，道：“璃素特地前来感谢神君前几日慷慨所赠的彼岸花。”
“哦？”越过璃素，帝子兮坐在那株梨花树下的青石之上，化出伏羲琴置于膝间，抬手轻轻一拨，含笑道：“看公主眼角眉梢皆是喜意，想来是我那法子略有成效了？”
“正是。”提起此事，璃素便有些难以遮掩心中欣喜：“璃素照神君所言精心制了彼岸花糕送去，特意在之前还另做了几样别的糕点，果真是每回都叫帝君给回绝了，是以到了彼岸花糕之时，帝君的神色果真是变了的，甚至还有些心软，这便是璃素曾经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帝子兮的嘴角轻轻一弯：“不过都是人之本性，正所谓是事不过三，即便是帝君之尊，拒绝之事做的多了，终归都是有所歉疚的，更何况那制糕的彼岸花如何得来也是他关心的事情，自是就要更上心一分，你也无需担忧，毕竟那华卿帝姬当年同颐殊帝君同住了三万余年，更是得帝君亲自照料，感情自是不同的，可是再不同，到底也只是对幼辈的照拂之意，只要你多加照料，颐殊帝君迟早有一日能够放下那帝姬，转而同你在一处的。”
“神君此言当真？”
“自是真的。”帝子兮指下的琴音沥沥，崖间的清风拂过，带着些微湿意，片刻之后，帝子兮动作一停，自袖中取出一只白底金纹的瓷瓶，灵力一送，递到璃素面前：“此乃由合欢花精所炼之水，有何功用，想来也是不必我多说公主也知道了，颐殊帝君虽与天地齐寿，可是到底也是个男子，清心寡欲了数百万年，无尽的岁月，自是不知这男女之情的，若是你能成了他的第一个女人，想来他如何也不会再将你拒之门外吧？更何况公主乃是天君最为疼宠的女儿，金枝玉叶，若是在上乾宫折了清白，帝君却不负责，那想来这六界也断是容不得此事的吧？”
闻言，接过瓷瓶的璃素眸中不由精光一闪，攥着瓷瓶的骨节也渐渐泛白，听着帝子兮缓缓道来的桩桩件件，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也开始在她心中渐渐成型…… 龙凤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