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可以吗?”极力忍耐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清泠好听,微微带一丝沙哑,眼角依旧泛红,灿金的瞳,满是挣扎。
华卿心下一软,唇角微弯,松开紧攥着他衣领的手,转而搂上他的脖颈,微微颔首,“好。”
一个字,宛若解封禁锢的咒印,颐殊脑中仅存的清明,都叫这一个字吞噬了个干净。低下头覆上她近在咫尺的唇瓣,含着微微吮吸,随后颇有些狂风暴雨的架势,叫华卿禁不住刹那心惊。
可是这是她的心上人啊,高高在上的颐殊帝君,端坐于上乾宫的青砖黛瓦之中,俯瞰六界生灵轮回,孤寂沉默了无尽的岁月,伴着长生河旁的彼岸之花,护着这天下万民生灵。
心疼怜惜的情绪再难压抑,若是当初父神并未临终托孤,她同他的缘分只怕也是过眼苍云,他依旧是他那个日复一日端坐在长生河畔,自斟自饮,自对自弈,不知人世变迁,不识岁月更迭的帝君。
心疼的情绪纵容着身上之人的动作愈发没有顾忌,床前地上一件件散落着金红的绣衣锦裳,随后覆在那金红衣衫上的,是素华无绣的缓带轻袍。
门外,依旧被禁锢着的璃素垂着眼眸,听着里面的动静,一动不动,仿佛一具失去生气的尸体,里面时不时传出的声响甜腻惑人,女子的娇声娇气,男子略显沉重的喘息,交织着吱呀声,不必去看,脑中自有一番被翻红浪的场景。
文曲封了自己的听觉,只看着地上的璃素,防备着她再出什么幺蛾子,可是她只是那么静静地躺着,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想到她之前的作为,眼里少不得露出两分鄙夷。
本也是个天之贵女,受天君爱重疼宠,在六界里名声也是极好,可是这背地里做出的事情,着实是太过于上不得台面,平白丢了天家的脸,如今竟是给男子下药的事情都做出来了,这样的人,着实是担不得旁人的爱重了。
华卿……
璃素掩在袖下的手指早已深深掐入掌心,垂下的眼里带着波云诡谲的阴毒与怨怒,可是她如今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外头,听着那个女人捡了自己漏,同她心爱的男子颠鸾倒凤,明明如今躺在里面同颐殊琴瑟和鸣的人该是她才对!华卿她凭什么!还不是要用她的手段才能同他一起双修双息?只不过是她先下了手,却没能得手才叫她跟在自己后头得了这个好罢了,真是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说她不要脸,呵,她华卿就像有多高尚似的,还不是个贱人,都是和那些企图勾引男人的贱女人一样的货色,作什么清高姿态,没得叫人恶心!
一直到日落西山,里头的声响才渐渐消了,当最后房门打开之时,璃素微抬眼皮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双金红坠南珠的绣鞋停在自己面前,随后被微微漾开的裙摆遮掩,裙摆上面开着大朵大朵的牡丹,金凤的翎羽栩栩如生,放眼六界,这样的打扮,也就只有一个冥界的老祖宗才能有了。
“呵,老祖宗可算是出来了?”讥讽嘲笑的声音,文曲端来一把交椅伺候华卿坐下,璃素见状又是一阵轻蔑的笑,“这双修的滋味如何?老祖宗可还享受?”
“你在笑什么?”坐在交椅之上的华卿微微挨着扶手,右手支颔,垂眸看着地上的璃素,嘴角一挑,一抹似笑非笑地弧度,“你是觉得,自己千辛万苦布的局,最后却叫我将了军,所以不甘?”
微微垂首,华卿看着璃素浑身急不可察地一僵,冷冷一笑,“可是除了不甘,你还能作什么呢?”
“你!”猛地抬头,璃素看到她眼中的鄙夷与厌弃,微微一顿,随后也冷冷笑开,“老祖宗这是什么话,难道老祖宗就没想过这样的事情?只不过是故作清高,谁知道老祖宗神通广大,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计划,将旁人玩转于股掌之中,只等着这最后坐收渔翁之利,还博了个好名声,谁不知道谁呢?您说是不是?”
“你该知道,激怒我,对你没有半点好处。”没有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华卿微微直起身子,依旧倚着扶手,慢条斯理的模样。
“是吗?”看她云淡风轻的模样,璃素心中的怨毒越发明显汹涌,就是这幅故作清高的嘴脸,不过就是占了个父神幺女的身份,有什么好得意的?凭什么她身为堂堂天界三公主,天君最为疼宠的女儿,却还比不得她一个年幼失怙的所谓帝姬?父神早就死了,却还依靠着他的庇荫,在六界耀武扬威,她华卿到底凭什么?
明明这一切,都是她的!颐殊也该是她的!父君都同意了,六界都觉得这是一桩极好的姻缘,颐殊帝君同自己也有三千年的师徒情谊,最后却都叫华卿毁得一干二净,明明这一切都是她辛辛苦苦得来的,华卿她不过红口白牙就坐享垂成,叫她如何不怨?
“告诉我,究竟是谁接济你,指不定我善心大发,还能慈悲一回,饶你一命,且这一命换一命的买卖,于公主来说,不是更划算?毕竟公主的这些棋子,在公主眼中,还不如蝼蚁,不是吗?”
“呵。”闻言,璃素冷冷一笑,抬眸朝着华卿就是狠狠一呸,“你想知道?本公主偏不告诉你,是不是觉得,有毒蛇于侧便寝食难安?本公主就是要你尝尝,这不知何时会被咬死的恐慌感,怎么,帝姬害怕了?”
“璃素。”华卿突然觉得没什么乐趣,看着她满目的得意与怨恨,突然想起当初瑶池初见的时候,她一身云锦素衣,坐在颐殊帝君的下首,一副端庄娴雅的模样,叫华卿都叹了声好一个女仙娥,可是那时候,可曾想得到,所谓的美人蛇蝎心肠?
“你好歹也是天界公主,受六界敬仰供奉,却做下这桩桩件件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你可曾想过,这样会叫你天族蒙羞?”华卿的声音淡淡的,同一个早已是手下败将的后辈计较,着实说出去也没什么好听的,璃素如今一步步落到这样的地步,除了怪她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还能怪谁?
就是凡人尚知强扭的瓜不甜,这强求的姻缘,莫不是还能开花结果?即便是真的成了,最后也不过是六界之中又添一道谈资,多了对貌合神离的怨偶,到那时,就是连最初的心动与美好都毁得一干二净,怨恨愤懑不可终日,所有的事都是错的,所有的人都是错的,全然不记得,当初是自己苦苦哀求,才得来这一桩姻缘。
璃素只不过是一直耿耿于怀不能得手,这段她自己想象中的姻缘,才成了得不到的白月光。
且颐殊虽生得好看,可是这六界之中,生得好看的神仙多如过江之鲫,若不是颐殊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儿,是叫六界敬仰畏惧的存在,璃素是否当真还会这般苦苦痴求?以青鸾一族攀炎附势,为求荣华富贵早已抛却一切的心性,这个问题,大抵是永远想不出答案来了。
“你懂什么?”回神的璃素抬眸看着华卿,嘴角的笑意深深,眼底的鄙夷轻蔑却那般明显,“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做了贱人立牌坊,还真当自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你华卿的手里,只怕也比不得我干净!且冥界那样的地方,藏污纳垢,能养出什么样的人来无须旁人多说,只怕您自己也心里有数,同鬼怪怨灵为伍,呵,只怕也不是什么干净的勾当。”
“住口!”一旁的文曲见璃素愈发口无遮拦,知道华卿帝姬在自家帝君眼中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自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轻辱帝姬而无动于衷,然华卿只是微微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随后看着璃素冷冷地笑开,半嘲半讽半含怨,“瞧瞧,这帝君跟前的人,都朝着您了,真是好手段啊,这天地之礼还未行过,就已是这上乾宫中女主人的模样了,若是说起来,我同您还真不是一个段位的,怪不得会叫帝姬您玩得团团转,如今是连说上两句实话,也叫这些下人都敢对着本公主大呼小叫了,帝姬,您说,您厉不厉害?”
华卿只是平平淡淡地看她,没有恼羞成怒,亦没有出言嘲讽,只是静静地看着,眸里的怜悯那般明显,更是叫璃素大为光火,“把你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收起来!看了就叫人恶心!”
“吱呀——”
身后的剔红雕花大门突然打开,几人转眸去看,只见一身素衣的颐殊面色清冷地抬脚跨出门槛,墨发披散,微微弯腰便是倾泻而下,较之往日里一丝不苟的模样,更添几分慵懒散漫,却也更叫人,移不开眼。
灿金的瞳,带着清清泠泠的寒意,只在微垂眼睑,看向身旁的红衣少女之时,眉目之间才仿佛初雪消融,宛若雪地花开,缀满枝头,一如当年她初见他,他一身素衣端坐在长生河畔的八角亭中,映衬着那艳红的彼岸花,疏离冷淡的声音,“三千年为限,能有何等作为,便全看你自己的造化,时候一到,你便回去,不可多留。” 龙凤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