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间的灵棚下,停着一口红色的薄木棺材,有一个四十多岁披麻戴孝的中年汉子,蹲在棺头前头勾得都快到脚上了,正愁眉苦脸地抽着烟。
“好奇怪,办丧事不应该好多人吗?怎么他家连一个亲友都没有呢?”我站在大门口,往里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除了摆放几个花圈和纸活,在加上灵前那个披麻戴孝的汉子外,别说亲友了,就连一个帮忙的人都没看到。
“进去看看。”廖宗棋也满脸狐疑。
蹲在灵前抽烟的汉子,看到我打着遮阳伞走进院长,很诧异地站了起来,“你是?”
“哦,我爷爷是当年下乡在这个村子的老知青,听说李爷爷去世了,很伤心,特意让我来祭拜一下。”我说完,就煞有介事,一脸沉痛地向棺材三鞠躬,汉子信以为真,连忙给我递过来三根香,我接过来拜完以后,插在灵头前的香火碗里。
看见汉子一身大孝的打扮,肯定是老支书的儿子了,和他聊了两句,知道他叫李大宝,和我爸的年纪差不多,我就试探着问:“李叔,怎么家里办丧事,一个亲属都没看到呢?”
不提还好,一提李大宝又愁眉苦脸起来,搬过个凳子,让我坐下,然后就竹筒倒豆子般和我大倒苦水,“我爹三天前没的,按风俗,今天都应该下葬了,可是早晨来帮出殡的人,却怎么也抬不起棺材,十来个壮劳力,抬了半天,棺材楞是纹丝没动,我们这里讲就,太阳全升起来,人就不能下葬了,只能等到明天。本来亲友就不多,一看这种情况,再加上我爹死的蹊跷,就都吓得老早就回去了,连帮忙的人,也怕沾染上晦气,连饭都没吃,就都走了。从来都没看到谁家,遇到出殡抬不起棺材的,我还正愁明天出殡咋整呢?本来壮劳力就不好找,这下更没人愿意来了,你说这可咋整?”李大宝说到最后,愁得两手直拍大腿。
我下意识地把目光看向已经借助阴影,从伞底下移动到灵棚里的廖宗棋,他围着棺材转了一圈,看着我说:“亡人不起灵,肯定是有未尽的心事,你问问他,他爹怎么死的蹊跷了?”
我听了连忙转头又去看愁坏了的李大宝,问他:“李叔,我能问一下老爷爷是怎么没的呢?回去我爷要是问起来,我也好交差。”
李大宝抬头看看我,欲言又止,然后说:“说了你可能不信,我爹是被狼给咬死的。”
“狼咬死的?”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感觉这个死因,有点离谱,这年头还有狼么?我环视了一下村子两边的山坡,虽然种满果树,还有一些野生的槐树杂草一类的灌木,但是也不是那种深山老林,也不至于有狼出没啊,廖宗棋显然对这个死因也很惊奇。
但是人都死了,谁也没必要撒这个谎,我就半信半疑地问:“这里一直有狼吗?是谁发现李爷爷是被狼咬死的呢?”
李大宝摇了摇头,苦着脸说:“五六十年代时,那时候村子和村子之间的山上,树都连成了片,也没人上山搞开荒,那时候山上有狼和狍子,可是从七几年,知青下乡,周围的荒山大都开垦出田地,而且后来人们上山打石头放炮,狼和狍子一类的野生动物都吓跑了,迁徙到深山老林里去了,已经很多年没看到狼的踪迹了。”
“那你怎么说李爷爷是被狼咬死的呢?”我越听越奇怪。
“派出所来人看过了,我爹是被村里人发现的时候,是死在院子里,身上有被啃咬过的痕迹,脖子上还被尖齿动物咬出了大血窟窿,太惨了。”李大宝说到这,想起他爹死时的惨样,不忍心在说下去,缓解了一会才接着说:“我在外面打工,村子里人给我打电话我才回来的,一看这种情况,就报了警,警察来了以后,一看就说不是人为的,在村子里做了调查,也没有大型的犬类,就说是夜里有狼出没,把我老爹给咬死的。”
我听得目瞪口呆,看向廖宗棋不知道怎么办。廖宗棋用手摸着棺盖,表情里充满了疑惑,然后抬头对我说:“李福根的阴灵,没有在棺材里,一般新死的人,还没入土的人,魂魄都不会离自己的尸体多远,而且他不肯起灵入土,这里面肯定也有说头,不如咱们留下来一晚,看看晚上李福根的阴灵会不会回来。”
我听后眉头都蹙在一起,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是此行的目的是通过打听一些胡教授当年的事,看看能不能问出一些关于廖家村的事,我就继续和李大宝往下聊,“我爷常跟我念叨李爷爷人好,当年他在这里下乡时,李爷爷对他很是照顾,也很想念当年和他在这里一起下乡的知青,就是岁月变迁,很多人后来都联系不上了,当年这里有个叫胡海峰的知青,你听李爷爷念叨过吗?”
“胡海峰啊,知道,还是我们大石沟的女婿嘞。”李大宝听见胡海峰的名字,眼睛一亮,接着说:“前十来年,她老婆活着时,常回大石沟走亲戚,他还偶尔跟着回来两回,每回回来,都会到我家看看我爹,聊些当年的事,他对大石沟有感情,只是最近十来年,打他老婆去世以后,就不来了。”
李大宝说到这,忽然问我,“你问这个干嘛?”
我被他问得一楞,就硬着头皮接,“是我爷想念他,现在找不到他的联系方式了,这次来的时候,托我问问,这里还有谁能联系上他不。”
李大宝见我能说出胡教授的名字,又知道一些当年知青的事,就对我说的话没有怀疑。他摇摇头,说:“听说人家现在都是大学教授了,老婆死后,村子里的穷亲戚,早就不走动了,没人联系上他。”
“他以前在知青点时,廖家村不有个同学吗?他俩关系好,有没有人知道他那个同学现在在哪?”我像聊家常是的,摆出随便聊聊的样子,一点点往正题上引。
李大宝再次摇摇头,“我爹要是在,你问他,他能知道,他们在这下乡时,我才五六岁,当年的事,不是很清楚。”
我看向廖宗棋,廖宗棋立在棺材旁,低头看着棺材,静静不语,胡教授知道当年的事,死了。老支书知道当年的事,我们紧赶着来了,还是来晚了,我知道他此时心情肯定很沉重,很不好受。
我打量了一眼院子,随口问了一句,怎么没看到李婶和孩子,李大宝说出殡起不来灵,这事挺邪乎的,也怕对孩子不好,他老婆就把孩子送他姥姥家去了,李婶晚上能回来。
我暗自吁了口气,廖宗棋说晚上留下来,我正愁留下来的话,他家里要是没个女人也不方便,一听他老婆晚上在家,看看偏西的日头,就说:“李叔,你看我这个点回去,恐怕镇上也没到市里的车了,你刚说李爷爷出殡时起不来灵,据我所知,应该是李爷爷的在天之灵,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你别看我年纪轻,丧葬礼节,阴宅风水,我都懂一些,明天早晨出殡的时候,或许能帮上忙。”
李大宝点头同意,指着棺材爽快地说:“成,远来是客,你要不嫌我家寒酸,晚上不害怕,愿意住就,就住下来。一会你婶子回来,晚上让她给你炒俩菜。”
我看得出来,李大宝的目光中对我刚才说的话,压根就没往心里去,他有点不相信城里来的一个年经轻轻的女娃子,会懂丧葬这一些东西,更别说会看风水了,能留我住一晚,完全出自山里人的朴实好客。
我俩又随便聊了一会,李婶就回来了,也是挺热情的一个人,也为家里出殡起不来灵愁得够呛。
吃完晚饭,我帮李婶收拾完碗筷后,外边的天也黑了下来,老支书没有女儿,守灵也自然就成了李大宝两口子的事,李大宝跪在灵头前,不时的往烧纸盆子里燎纸,一边念叨些让老支书安心上路的话。
村子里一到晚上,到处都是黑蒙蒙的一片,灵棚前挂的灯泡,将空荡荡的院子里照亮一些,两旁摆放的花圈和纸人纸马,在灯光的照射下,有点诡异阴森。
廖宗棋说要去村子里转转,了解了解村子的情况,看能不能找到老支书的阴灵。他嫌我跟着去碍手碍脚,我也怕这个村子里真的有狼,看着黑漆漆的灌木丛就害怕。
山里没信号,也不能玩手机,实在没意思,看了会电视,到了11点多钟时,廖宗棋还没有回来,百般无聊的我,躺进李婶给我铺好的被褥里等他,没一会眼皮子困得直打架,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感觉屋子里阴冷阴冷的,就像掉进冰窖里一样。我以为是廖宗棋从外面回来了,困倦得也没睁开眼睛,过了一会,就听头顶有个年迈无力的声音低声埋怨:“不孝的东西,爹都死了,还不回家看看,你还让我等你多久。”
我激灵打了个冷颤,瞬间睡意全无,好在这些日子,大鬼小鬼的没少见,胆量多少也都练出来,要是搁以前,听到这声音,早就吓得在被窝里缩做一团了,哪还敢把头探出来。
我悄悄地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向房间里看去,虽然心里做了准备,但是还是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心脏猛缩一下。
屋子里当中,站着一个肤色没有一丁点血色,脖子上被咬得血肉模糊的老头,头发花白,正拄着拐棍往地上敲。
看到他的长相,我立马就想到了灵棚上挂着的老支书遗像,一样一样的,看来是李福根的阴灵回来了。
李福根的阴灵低着头,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又生气地用拐棍敲了一下旁边的柜子,嘟囔了一句:“爹都死了,你咋还不回来,是不是怪爹啊。”
阴灵嘀咕完,就叹了口气,垂着头从房间里飘了出去。我一看见李福根的阴灵,想到还要问他廖家村的事,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下地提上鞋,就追了出去。
家里办丧事,窗户门是不许关的,等我下地时,李福的阴灵已经从屋子里飘到大门了,李叔在灵棚前打瞌睡,李婶没在院子里,可能去别的屋子里睡觉去了,我从李叔身边经过时,他没醒我也没叫他,估计就是告诉他,他爹回来了,他也不信。
追出去时,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是凌晨2点多了,天上的毛月亮撒下灰蒙蒙的光亮,仿佛给夜晚的村庄笼上一层薄纱,有虫子在草丛里叫。
林福根的阴灵出了村子,就往山上飘,我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后面紧追,也幸亏是今晚有月光,我才能跟得上李福根的阴灵。
我把手机里的手电筒打开,手脚并用,披荆斩棘地在后面追着李福根的阴灵上了山,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追上他问问廖家村的事,反倒忘记了周围恐惧。
山路本来就难行,更何况我对这里的环境一点也不熟悉,再加上是夜晚,李福根的阴灵逐渐把我拉得越来越远,我急得在后面喊他:“李爷爷,等等我,我找你有事?”
喊完以后,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要是放在以前,别说喊鬼了,躲还躲不及呢。
李福根的阴灵好像没听到我的声音,还远远地往前飘着,眼看就要消失在黑暗的山坡中。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小树林里,忽然飞起一片惊鸟,就好像那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我一阵浑身发麻,都快吓哭了,该不会是真有狼吧?
我回头望望下山的路,看到山脚下整个村子就李家的院子有光亮,我觉得我就算现在掉头下山,要是真有狼,我俩腿也跑不过它四条腿,还不跟快点往山上爬,追上李福根,说不定他还能帮帮我。
廖宗棋曾经说过,鬼大多都是善良的,只有少数死的冤屈,或者生前就是坏人的鬼,才会害人。
一这样想,我拼命地往山上爬,胳膊被灌木划伤了,也顾不得疼痛,就在我以为,要追不上林福根的阴灵时,他在山坡上的一块空地上停了下来,飘在那不动,不往前走了,也不回头。
他突然停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反倒有点毛愣了,我壮着胆子,走了过去,声音有些打颤地轻声唤他:“李爷爷,你......你是停下来,在......等我吗?”
毕竟荒山野岭的,再大的胆子面对一个鬼,也是要吓破的。旁边的草丛里,传来窸窣的响动,我如惊弓之鸟一样地扭头看去,夜色里有一丛灌木晃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看到。
是人?是鬼?还是狼?不过好像那一样,在这荒山野岭的深夜里,对于我来说,都不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快过来,站到我身后。”不远处一直背对着我的李福根,忽然转过身来,冲我阴阴地说。惨淡的月光,将他的脸映衬的更苍白恐怖,脖颈间的鲜红,也特别的慎人。
我犹豫了片刻,还在考虑要不要过去时,旁边的草丛,再次响起声响,我扭头一看,吓得差点没昏死过去,一双血红贼亮的眼睛,隐藏在草丛后,正窥视着我这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啊——!有狼!”我吓得顾不了大多,尖叫一声就抱着脑袋跑到林福根的身后,哆哆嗦嗦地站着。
草丛里的那双血红的眼睛,一点点地向前移动,一个四肢着地,脖子扭曲的怪物,从里面爬了出来,竟然直直地立了起来,看身形,竟然像个人!
李福根的阴灵见到它以后,魂魄明显地抖了起来,不由地往退,他退,我也跟着他退,那怪物后喉咙里发着“嗬嗬”的声音,一点点地逼了过来,等身形完全从灌木的阴影下出来时,我惊惧地停住了脚步,林福根的后退的阴灵一下子撞到我身上。
月光下的怪物,不光眼睛血红,就连身上都是血红的,就像一个活人,被撕掉了皮一样,它胳膊向前挥舞着,分不出五官,跟血葫芦一样的脑袋,在脖腔上狰狞地晃动着。
“它它它.......是什么?”看着这么一个可怕的怪物,我牙齿打颤地问林福根,想死个明白。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被它给咬死的,好恐怖。”已经是鬼魂的林福根边说,边畏惧地往后小心地退缩,就像面对一头扑食的猛兽,跑得太急,怕它发起攻击一样。
“嗬——”怪物伸着脖子嘶吼一声,又惊起一片飞鸟。
“快跑!”李福根发出惊恐的声音,把我往后推了一把,我一个站立不稳,就滚倒一个小坡下面,身上被石子硌得生疼。
那怪物对李福根已经不感兴趣,它冲到近前,一挥胳膊,就把李福根的阴灵打到一旁,双手撑地地向我这边凌空扑了过来。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夜色中,一个黑影从旁边冲了出来,把还没落地的怪物,扑到一边去,滚在一起。
是廖宗棋!
“大叔!你小心点。”我见冲出来的是廖宗棋,就好像见到了救星一样,差不丁点,没给他叫爸爸,恨不得现在就跪下来,给他烧三炷香,找个板子给供上,真是太及时了!
看到他和怪物在地上滚来滚去,我也担心的要死。
林福根的阴灵飘过来,拉我躲到一旁的灌木丛里,一边空地上打斗的情况,一边问我:“这个小伙子,身上的怨气好吓人,你一个活人,怎么能看到我们鬼呢?”
“他是我老公,冥婚的丈夫,因为和他冥婚了,我才能看到鬼。”看到空地上,廖宗棋和那怪物,打得很吃力,有好几次都被怪物举起来,摔到地上,我不禁替他捏了把冷汗,担心的要哭了。
身边的鬼魂没有在吱声,可能被惊诧到了吧,毕竟他是新死的鬼,除了会飘,见过的世面还没我多。
廖宗棋浑身上下笼罩着浓重的黑气,看来已经把全身的怨气都使了出来,但是明显还是不敌那个血红的怪物,看得出,那个怪物的实力和廖宗棋比起来,就像大人打小孩一样,轻而易举。
廖宗棋被它冲击到地上,爬起来时,身形摇晃了一下,差点没摔倒,他半蹲半跪在地上,用手掌撑在地上,支撑着身体,看得出,他疲惫得已经没有多少力量了。他扭头痛苦地朝我这边看了一眼,神情有些绝望不甘,但是又是那么的无能为力,望着我的眼神,让人看了好心疼。
我从灌木里走了出来,哭着告诉他:“打不过就跑,不要咱们两个,都搭在这里,你是廖家的子孙,你还得为你的族人找到一个真相,不要管我了!我死了,也会去找你!”
也许是我话,刺痛了一个男人的自尊心,也许他见不得我惨死在怪物撕咬下,廖宗棋在听到我的话以后,眉头不甘地皱在一起,目光变得坚韧,撑在地上的手掌也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明明已经精疲力尽,但一瞬间又好像全身都蓄满了力量,故作轻松地望着我,一脸嫌弃地勾起嘴角,“少废话,你要是被它咬死了,会变得很难看,我才不愿意要一个丑婆娘!”
他明明说的是嫌弃我,但是话语里却夹杂着温柔宠爱,都快死了,他居然还有心拿我开涮,我哭着笑了,站在旁边给他助威,“老公加油!干倒它,媳份儿回去给你生儿子!”
“妈的,不早说!”廖宗棋低骂了一句,看怪物绕过他,向我这边嘶吼着走来,他再度跃起,从后面用胳膊紧紧地锁住怪物的脖子,连同怪物向后摔倒在地上,又滚成一团,打斗在一起。
但是尽管廖宗棋拼尽全力,还是明显落了下风。
就在这时,从灌木丛里又窜出一道人影,手里拿着符咒,向怪物的脑门贴去,怪物明显惧怕他,松开已经抓在手里的廖宗棋,就向旁边的树林拎逃跑。与此同时,斜地里又横出一个戴着斗笠的人,挡在那个人和怪物的中间。
我看到后来的那个人,惊讶的认出他竟然是我在廖家村见到的那个戴斗笠的老者,他怎么会在这里,刚才跑的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 我的阴夫是怪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