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着叫了两声罗婆婆,她才蓦地一下回过神来,神情古怪复杂,“没事,没事,就是刚才想起了一些很久远的事,想得出神。”然后又看了看正在打电话叫人捞尸的江清明,回过头来疲惫地接着说:“哎,人上了年纪了,受不了折腾,胳膊腿也不中用了,酸疼酸疼的,这里没事,我得回去了。”
罗婆婆经过胖警察身边时,看他还在闭眼念诀,惆怅地提醒了他一句“别念了,都完事了,歇会吧。”然后摇着头走开。
胖警察扔掉手里的符幡,紧张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一屁股堆在了地上,直到江清明打完电话,他才缓过点劲来,冲着江清明苦瓜着脸,“下回抓鬼可别带着哥了,这抓鬼可比抓小偷刺激多了,最起码小偷我能看到,抓鬼我是眼前一抹黑,啥也看不到,看不到的敌人,才更可怕,你都不知道她会从哪个角度攻击你,太吓人了,下回可不来了。”
江清明拍拍他肩膀,递给他棵烟,“抽颗烟压压惊。”胖警察坐在地上接过烟抽了起来。
江清明又走到我近前,目光别有意味地扫了一眼廖宗棋,然后对我说,“也吓够呛吧?这里没什么事了,一会警察来,先把湖水抽干,把底下的尸体都捞出来。忙活一晚上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我还没开口,身旁的廖宗棋一把搂过我的肩膀,向宣示主权一样地看着江清明,抢过话阴着脸挑着眉毛酸溜着说;“我媳妇还用不到你来关心。”
我尴尬地用胳膊肘怼了一下廖宗棋的腰,廖宗棋却将我搂得更紧。
偏偏江清明还不服他,不悦地回敬了一句,“一个鬼而已,你能蹦跶几天?”
可想而知,小廖被气炸毛了,呼呼往出窜黑气啊,要不是我拉着他,估计已经扑过去了,江清明见他这样,偏偏又不知死活地往前跨一步,这俩人居然就这么不可思议地杠上了!!!!
奇葩,都是奇葩!
我一阵头大,连忙跑到中间,将他俩的距离分开,然后把廖宗棋推到一旁,用只有他听到的声音嗔怪他,“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你知道常遇春老婆怎么死的吗?”
“她怎么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廖宗棋的目光还锁定在已经走开的江清明身上,看得出来,他是一点也不喜欢江清明。
“善妒、爱吃醋,让朱元璋给炖汤了。”我没好气地说。
廖宗棋楞了一下,知道我在影射他,眉头拧在一起,又舒展开,身上的萦萦黑色,才收敛回去,指着和胖警察待在一起的江清明,支着脖子看着我,“你愿意怎么炖我就怎么炖我,反正我肉都烂没了,就剩下骨头棒子了,你愿意喝人骨头汤,现在就可以挖出来。反正老子就是瞧他那张哭丧一样的脸不爽!你也不许跟他走得太近。听到没?”
“老子,老子,你是谁老子?”
我见廖宗棋死性不改,还支着脖子和我称老子,气得在他腰上掐了一把,背过身去,不想理他。真怀疑这货到底是淹死在井里,还是酸死在醋缸里了。
廖宗棋见我生气,忽然软了声音,勾了勾我的手哄我,“我错了还不行么?媳份儿别生气,乖。”
我故意板着脸甩开他的手,他见了我真不理他,蔫着脑袋,从我身边无精打采地飘了过去,我以为他伤心了,连忙叫住他,“你干嘛去?”
廖宗棋慢悠悠地转过身子,垂头丧气地说,“我惹媳份儿生气了,媳份儿想喝汤,我去捡柴火去。”
“噗!”我被他逗得绷不住脸,笑了出来。
廖宗棋见我笑了,也乐呵起来,一脸不正经地凑了过来,用手顺着我的后背,“媳妇乖,不生气,你看一笑多好看。要不我们回家睡觉觉吧,你看天都快亮了。”
“不正经。”我害羞地用小拳拳捶了一下他的胸口,“胡教授的尸体还没捞出来,而且女鬼也说她的尸身钉在湖底下,我想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们这边正闹着,那边警察来了,三辆警车,两辆消防车,也没闪灯,也没鸣笛,静悄悄地从林荫道上开过来,停在江清明和胖警察那里,从里面下来二十多个警察和消防队员。
李哥这会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和一个带队的交谈几句,警察们就围着人工湖忙活起来,远远地扯起警戒线,架起照明灯,消防员从消防车里拿出几个抽水泵,扔到湖里同时作业,几个校领导也闻讯赶来,配合录笔供,介绍胡教授的一些基本情况。
江清明和带队的警察打了招呼,我才没有被限制在警戒线以外,和廖宗棋找了一个灯光较暗的地方,站在湖边看他们忙碌。
湖水很快就被抽干,湖底的淤泥里,发现了胡教授的尸体,抬出来时,我挤过去看一眼,尸体沾满淤泥,眼睛睁得大大的,胸前被一截刻有奇怪图案的木钉,扎穿了一个大血窟窿。
江清明换好法医服,对胡教授尸体进行解剖时,负责去搜查胡教授办公室的李哥也回来了,他把手里的一个看起来很陈旧的日记本,交到队长手里,队长看完马上一脸严肃地指挥人下到湖底清理淤泥,挖开最低下的水泥面。
在发现胡教授尸体的水泥地面下,警察很快发现了人的骸骨,都捡出来摆在塑料布上,除了部分骨头缺失,基本呈现人的形状。
江清明从胡教授尸体里拔出那根木钉,走到女鬼遗骨旁蹲下,拿着木钉在女鬼遗骸胸口的位置比对着。
我见他身边没又警察,就凑了过去,好奇地问:“老江,弄明白怎么回事了没有?女鬼魂飞魄散了,怎么这半天也没见到胡教授的魂魄呢?”
“他也魂飞魄散了,被女鬼用这个东西扎到了心脏。”江清明晃了晃手里的一尺来长的木钉,思索着,“他就用这个特殊的桃木钉把女尸钉在了湖底,不过我总觉得这个桃木钉上还缺东西。”
他这边正纳闷,那边刚负责清淤的警察,就在淤泥里发现了一个东西,送到江清明手里,抹去上面沾着的淤泥,展开竟然是一张符纸,而且,奇怪的是,这张符纸被泡在湖底里三十来年,居然完好无损,上面画的符咒竟也清晰可见。
我忽然又想起江清明给我们的隐身符,也有防水功能,歪着脑袋问:“是不是所有的符纸都能防水?这不科学啊,你们是怎么办到的?”
一直站在江清明身边不说话的廖宗棋忽然开口,一脸不善地盯着江清明说:“不是所有符纸都能防水,据我所知,能画出这样符纸的人,都是师徒相传,外人很难知晓其中的奥妙,所以,能画出这样的符咒的人,也并不多见。姓江的,你说对不对?”
江清明的脸板得更紧,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站起来承认,“你说的没错,可是很少人会,就不代表我和画这张符的人一定有联系,你不用拿话给我听。”
江清明说完,掉头去那边找队长要了胡教授的日记,我又忍不住凑了过去,怕和江清明把头挤在一起看,廖宗棋又会吃醋,就等江清明看完了,拿过来,和廖宗棋把头挤在一起看。
这个日记的纸张已经泛黄,但是上面的记录的陈年往事,逐张看下来,整件事情的脉络,基本清晰。
在那个遥远的年代,身为知青的胡教授,以为没有回城的希望了,就在农村娶妻生子。后来回城了,被安排到大学教书,妻儿也从农村接到了城里,妻子只会种地,没读过几天书,一进到城里,和胡教授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少,也就是在这个时,青岚出现在胡教授的视线里,从开始光明正大的师生关系,发展到互相爱慕,然后偷偷摸摸幽会的师生恋,日记的前半部分,都是记录那段往事的美好,和两个坠入爱河的人,彼此爱的无法自拔。也记录了胡教授的纠结,那个年代,离婚是件影响很不好的事,胡教授不想丢了来之不易,让人羡慕的工作,也无法割断和青岚的关系,再后来,就是有一天,青岚告诉胡教授自己怀孕了,胡教授才承认自己已有婚有子的事实,伤心欲绝的青岚在知道胡教授不会和妻子离婚,让她打掉孩子后,扬言要把两个人的关心捅到明面上,让胡教授身败名裂。拉扯中,胡教授失手把情绪失控的青岚,推倒在致命的桌角上。
怕事情败露的胡教授把青岚的尸体藏了起来,正赶上那个时候,学校在修人工湖,胡教授就夜里趁工人下班时,悄悄地把青岚的尸体埋进人工湖里,他下乡时结识了一个风水大师,相信这个世界有鬼的存在,担心青岚化成厉鬼来找他索命,就找那个大师拐弯抹角地要来了经过特殊处理的桃木钉和符咒,但是奇怪的是,凡是提到那个大师的名字,都被用笔涂掉。
本来桃木钉只需要钉进尸体的心脏,青岚就会魂飞魄散,永世不能纠缠他,但是到了最后一刻,他心软了,觉得对不起青岚,就把桃木钉钉偏了一寸,这样青岚虽然没有魂飞魄散,但是尸体连同魂魄,就都被钉在了湖底,胡教授最初设想的是,等他老死多年以后,桃木钉腐烂,青岚的魂魄就有了轮回的机会。
再后来的事,就是我知道的了,符咒没有被水泡烂,但是桃木钉腐烂的速度,要比胡教授预想的要快一些,缺失了一些图案的桃木钉,对青岚魂魄的压制就一点点减弱,青岚魂魄能活动的范围,也一点点的变大,直到最后能借着雨水上岸。
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清晰了,看了一眼地上并排放着的尸体和骸骨,我不禁感叹,纠缠了一世的爱与恨,最终也随着两个人的魂飞魄灭,而烟消云散。
只是青岚魂飞魄散的前一刻,后悔当年爱上了胡教授,不知道胡教授魂飞魄散的最后一刻,有没有后悔过,当初没有把桃木钉钉在青岚心脏的位置。
“可是她想报仇,就直接杀胡教授得了,为什么要害死那两个女生呢?”收回思绪,我忽然费解这个问题。
还在翻看日记的廖宗棋,表情越来越凝重,锁着眉头没有接我的话。
倒是江清明把话接了过去,“你看日记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女鬼生前的宿舍,就是吴颜他们现在住的宿舍吗?”江清明凝视着从淤泥中发现的符纸,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有些事看着没有联系,其实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女鬼可能一直没有在雨天找到胡教授,但她能上岸的时候,肯定会去自己待过的地方,至于她是出于什么心理,把那个宿舍的女生拖进湖里害死,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一直没有吭声的廖宗棋,忽然指着日记本激动地说:“这本日记里,有关廖家村的记载。而且,时间正是1975年发生的事。”
“1975?那不正好是你死的那一年的事吗?”我惊讶得脱口而出,连忙从脸色难看的廖宗棋手里拿过日记本看,廖宗棋是哪一年死的,我记得可真真的,我家放着的灵牌上刻着呢。
日记本的后几页,果然记录着有关胡教授去廖家村的事,胡教授当年下乡的村子叫大石沟,和廖家村同属大石镇管辖,日记里提到1975年3月份,上面派遣工作组已破处封建迷信为由,入住廖家村,工作组里有一个人是胡教授同学,胡教授时常从大石沟的知青点,去廖家村看望老同学,因此对廖家村当年的情况,也有所熟悉。
可是奇怪是日记从1975年的4月份到5月份,被人为选择性地撕掉很多页,而且5月份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关于廖家村的字眼。
合上日记本,我看着廖宗棋怨恨地把拳头用力怼在身旁的树上,我好心疼他,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一直以来,他都在查找有关廖家村被灭村的线索,可是一直都无从下手。很显然,日记里被撕掉的部分,很有可能就是廖宗棋想要查找的真相。
“不要太难过了,虽然重要的部分被撕掉了,但是至少我们知道胡教授有可能知道真相,我们可以去他下乡的大石沟去问问,或许能得到新的线索也说不定。”我把廖宗棋的手拉过来给他揉着,怕他再拿树撒气,遭罪的是他自己。
其实,我打心眼里不想让廖宗棋再查找下去,感觉廖家村的事,就像一个巨大的旋涡,一但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真是该死,明明真相就在眼前,可是却无从得知,要是早一点知道他知道廖家村的事,我肯定不会让女鬼杀了他。”廖宗棋的眸子里有些沮丧,言语愤慨地说。
但是他的话,却点醒了我,我偷偷看了一眼,拿着日记本走到一旁的江清明,忽然对他产生了一丝怀疑,青岚魂体虚弱挟持胡教授时,他在可以打出火形刃的情况下,他选择了见死不救。
难道他是借女鬼的手,杀人灭口?他真的和廖家村的事,毫无关联吗?
有几个警察朝着我们这边走过来,看样子他们要收队了,廖宗棋望了一眼东方已经泛白的天空,回过头来对我说:“媳妇儿,天马上就要亮了,我们先回去吧。你说对,我们可以去大石沟碰碰运气。”
有警察朝我们这边走过来,我不好和廖宗棋再说话,就点头同意了。临走的时候,我满腹狐疑地看了一眼和警察交谈的江清明,感觉他也像一个迷。
回到家里,一夜没合眼,连惊带吓的,见到床以后,一头栽倒,就睡个昏天暗地,口水横流。
一觉醒来,看着窗外黑色的夜幕,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一个白天居然让我睡过去了。
“你在那里干嘛?”我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朝着坐在窗边的廖宗棋走去。
他坐在飘窗上,一直腿伸直,一直腿弯曲支起,胳膊搭在支起的那条腿上,正满腹心事地侧着头看着窗外,身上黑色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若隐若现地露出略显风骚的锁骨,衬衫袖口卷到手臂中间,线条硬朗的手臂上原本小麦色的皮肤,因为死了的缘故又略显苍白,眼睛幽暗深邃,鼻梁高挺,嘴唇如刻,尤其是搭配在一起之后,更是犹如上帝手下巧夺天工的作品,像一尊雕像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样的廖宗棋帅气而又迷人,不禁让我怦然心动。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最近看廖宗棋,总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顺眼。
廖宗棋看我向他走来,张开怀抱,很是宠溺地把我抱到他腿上,低下头攫取住我的唇,贪婪地纠缠亲吻一会,才意犹未尽地抬起头,“你睡着了,我也没有意思,看你睡的香沉,又不忍心打扰你,就坐在这里,想一些关于廖家村的事,可是在我的记忆里,就是想不起任何关于胡教授所提到的工作组的事。打算这两天,就去大石沟看看,或许那里上了年纪的老人,能知道一些当年的事。” 我的阴夫是怪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