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宗棋始终在山坡上的乱葬刚右半边转悠,在一个又一个坟包前来回观看,就像逛街一样轻松。我跟在他后面,看着荒草丛生里,一座座连墓碑都没有的小坟包,猜测坟里埋的,一定都是生前孤苦无依的可怜人,或者像李大宝那样,客死异乡,家人还以为失踪的无名者。
廖宗棋边转边说:“从坟头草断男女,是其中的一个方法,只适用于孤坟,为了更一步确定,坟里埋的,到底是男是女,和查看坟主人是怎么死的,就要用上你拿着的烧纸了。”
“用烧纸能看出坟里的人,是怎么死的?!”我把一刀给死人烧的黄草纸拿在手里,有点难以相信,然后语气怀疑地问:“你不会是想贿赂这里的孤魂野鬼,让它们告诉你,哪一座是李大宝的坟吧?”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廖宗棋拿过我手里的一刀纸钱,面色沉着地说:“你别看这里有这么多荒坟,但不一是每座坟里,都还有主人,正常人死后,魂魄都会着急去投胎,只有那些死不瞑目,或者有冤屈,怨气深重的鬼,才不会躲避鬼差不肯入轮,慢慢被怨恨迷失心智,就会祸害无辜,说不定哪天碰到捉鬼的道士,就落了一个被打得魂飞魄散的结局。”
廖宗棋说到最后,语气有些凄凉,好像在说他自己,怎么听着怎么不吉利。让廖宗棋这样一说,我心里也更毛愣了,就觉得这里每一个荒废里,不定哪一个土包里,就有一个好兄弟在看我。
我向前紧走了两步,害怕地拽住廖宗棋的衣服角,一步不离地跟在他后面,没想到廖宗棋扫了一眼我脚下,无奈地说:“你踩到别人的房顶了,小心晚上它找你给修房子。”
我楞了一下,低头看脚下,有一个都快平没了的小土包,长满荒草以后,真不容易被看出来是一座坟。
我吓得像踩着电门一样跳到一边去,双手作揖,不断的低声对着那个小坟包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不是存心的,莫怪模怪。”
然后怕他真的会找我,从夹着的烧纸里,抽出一把,用火机点着,扔在他坟前,就转身跟上廖宗棋,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一边催促着还在左瞧右望的廖宗棋,“你别墨迹了,赶紧把李大宝坟给找出来吧。”
廖宗棋不悦地看了我一眼,呛了我一句没“着急你来。”见我不吱声,然后指着面前的一个孤坟,说:“给这坟烧点纸钱,我看看。”
我虽然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但是还是很麻利地掏出火机,就把纸钱给点着了,然后在旁边地上,捡了一截小树枝,想把烧着的纸钱扒拉扒拉,好让它烧得快一点。
廖宗棋却一摆手止住,一脸神秘地告诉我,“不用动,让它自己着。烧什么样,算什么样,扒拉完以后,就不灵了。”
过一会,火苗熄灭,廖宗棋才俯身盯着没有燃尽的纸灰看了看,才拿过我手里的小树枝,来回扒拉下,我不知道他又在查看什么,就蹲在他身边,好奇地问,“从纸灰也能看出说头么?”
廖宗棋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阴宅的说头很多,一个好的风水先生,不光要会选墓点窍,看形看砂,还能从一座旧坟,断出那家人的吉凶,家里男人长寿,还是女人长寿,有无病疾,有无子孙,子孙是一脉单传,还是枝繁叶茂,坟上的风水,发姑娘,还是发儿子,发大,发小,都能看出来,你要想知道,回去我教你口诀,现在我先告诉你,看坟主是怎么死的口诀。”
廖宗棋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我听得脑袋发蒙。
不过他说的这些,以前我模糊的听老人聊天说过,但没想到,会是真的。以前上学时,学校里告诉要相信科学,还鄙视过那些上了年纪的人,思想迷信。现在自己亲身经历过,才知道术业有专攻,玄学能存在几千年,到现在还有人信,自然有他的道理,用科学解释玄学,也不过是牵强附会,科学家能发明出来的仪器,肯定也有它探测不到的领域,就像科学能解释很多事,但是它解释不了廖宗棋。
廖宗棋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念念有词,“墓中公婆事难明,可将坟纸去搜寻,黄白是男乌是女,坟纸红露枪刀亡,红点须知痨疾死,青点须知食药亡,白点必定投水死,黄斑黄肿长病死,红斑产难家中亡,青红树打王,赤黄墙打死,黄纹自缢亡,黑纹离乡被打死,交爻红是相杀亡,坟头无纸是孤贫,纸乌又水湿,骨骸乌又烂。”
廖宗棋像背诗一样地念完一长串口诀,扭过脸问听得云山雾罩的我,“听明白没?”
我抓了抓头发,歪着脑袋有点尴尬,看着地上黄白的纸灰说:“你说了一堆,我就记住两句。”
廖宗棋的眉头皱了一下,问我,“哪两句?”
“黄白是男乌是女,还有一句白点必是投水死。如果按这两句来分析,我觉得这个坟不是李家宝的,李家宝虽然出的是车祸,但最后他是客车掉进河里以后,没有能及时逃生,被水淹死的,可是我没从烧过的纸灰里看到白点。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这坟就应该不是李家宝的。”
廖宗棋惊讶的楞了一下,伸手宠溺地扒拉下我头发,刮目相看地说:“行啊,居然听明白了,看样还能给我生个聪明的儿子。”
我没心情跟他斗嘴,就想快点找到李大宝的坟,迁走了好回家。我挡开他的手,起身拿着烧纸走到另外一个廖宗棋刚筛选出来坟头,没想到,烧完以后,纸灰里真的有白点。
我兴奋地指着地上的纸灰,“从纸灰上看,这个坟主是水淹死的,应该就是李家宝的坟了。”但说完,马上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又有些不确定地问廖宗棋:“可是,我们虽然从纸灰上知道这坟里的主人,是水淹死的,但是这里这么多坟,万一除了李大宝还有其他的人,也是淹死的,怎么办?还是容易挖错啊。”
廖宗棋用手指了指眼前的一小片坟说:“你说的那种情况,概率很低,我们来的时,李大宝已经告诉了,他的坟位于东边的这一小片里,这一小片刚才我已经看过了,坟主是男性的孤坟,只有五个。五个坟里,还有其他是淹死的可能性很小,如果你不放心,你也可以把剩下的那三个坟,都烧遍纸灰看看。”
我抬头看看黑云密布的天空,担心一会下雨,而且置身于一片荒坟中,太阳又被黑云遮住,心里总是有点发毛。我觉得廖宗棋说的有道理,就没有挨个去试剩下的三个坟,就对廖宗棋说:“那好吧,我下去把李大宝父子叫上来,咱们这就挖坟,都弄完以后,好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说完不等廖宗棋回话,就转身往乱葬岗外走,可是就在这时,乱葬岗里突然平地旋起一阵奇怪的阴风,阴风压着荒草,从我身边刮过,阴冷的就想腊月的寒风,而且,我分明听见,阴风里还夹杂着一个女子“银铃”般的笑声,阴森又放荡。
阴风旋过,乱葬岗里竟然平白无故地起了森森雾气,雾气渐浓,只是转眼间,能见度就不到两米了,我心里一阵发紧,胆颤心惊地回过头,想找廖宗棋,可是眼前雾蒙蒙一片,哪里还有廖宗棋的身影。
阴雾深处却再次传来女鬼勾魂摄魄的阴森荡笑,“公子,我在这里,来呀,快活来呀。”
公子?她在叫谁公子?我一阵头皮发麻,有种不秒的预感。
“廖宗棋!你在哪里,回话!”我心里一阵害怕,冲着阴雾里急得喊廖宗棋的名字,害怕廖宗棋会被女鬼给勾搭去,毕竟他那么色。
我急得向迷雾深处走去,晕头转向地去找廖宗棋,也顾不得脚下有没有踩到坟包了,但是,任凭我喊破喉咙,也没有听见雾气里有廖宗棋的回声。
就在我惊恐害怕,又为廖宗棋担心时,就见前面雾气氤氲的坟头上,竟然飘出一道道鬼影,坟里的好兄弟,竟然都飘了出来,张牙舞爪地向我跟前飘过来。
我头发根都吓立起来了,用手里一直抓着的黑伞,朝着迎面飘来的鬼,用力打去,然后尖叫着转身往回跑,雾气里,我慌不择路,虽然看不到方向,但是我觉得,只要往前跑,就能跑出这片乱葬岗,我不相信,这片阴雾能弥漫到山坡下的小区里。
雾气里,不时的闪出一张张阴森的鬼脸,有年轻的,有年老的,有男人,也有女人,他们好像不想让我走出这片迷雾,恍惚间,我好像看到古香古色的一间房里,一个手持团扇,身材婀娜的民国女子,坐在红色纱幔的床上,在对站在床边的廖宗棋笑着勾手指。
“别过去!”我急得要哭,看着廖宗棋的背影,一点点的向床边走去,感觉心都在滴血,我伸手去抓廖宗棋,却怎么也够不到他。
眼前雾气里闪出的一张狰狞鬼脸,将我吓得心惊肉跳,刚才还恍惚看到的画面,也消失不见,雾气里的鬼,总是想伸手抓住我,我吓得连滚带爬,嘴里喊着廖宗棋,可是始终在周围,听不到廖宗棋的半点声音。
乱葬岗不大,可是我跑了半天,也没跑出这片迷雾,我心里一阵绝望,被脚下的一块石头,绊倒在地,整个人都踉跄着摔倒在一个坟包上,啃了一嘴的黄土。我难受地抬头想把嘴边的沙土吐掉,可是头顶想起的一声女鬼的毛骨悚然的冷笑,让我仿佛坠入了十八层地狱。
我惊恐地睁大眼睛地抬起头,像坟包上寻声看去,就见这座比其他的孤坟都要高大很多,而且被人新添了黄土的坟包上头,正摇摆身姿地坐着一个手拿鸳鸯团扇,身穿红色旗袍,翘起一只白花花的大腿,画着红嘴唇,面容姣好的女鬼,正在慢摇团扇看着我,那张脸,正是刚才我看到坐在床边勾引廖宗棋的那个女鬼。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现在在乱葬岗,看到眼前这个眉目轻佻地摇着团扇的民国旗袍女鬼,还以为自己的穿越了呢。
以前见到的鬼,都是死后恐怖的样子,眼前的这个女鬼,不但不恐怖,反而给人很美艳的感觉,一想到廖宗棋,我忘记了害怕,伸手抓住她盖在腿上的旗袍,问她,“你把廖宗棋藏到哪里了?”
她没有怒,嘴角微微翘起,坐在坟头上,俯下腰身,将那双能迷惑人的眸子探到我面前,红唇微启,吐出几个字来,“他是我的,你死心吧,正好,我缺个婢女,你留下来,伺候我和他入寝怎么样?”说完,用团扇挡住半边脸,一阵轻佻的荡笑,笑得连肩膀都跟着颤动。
“你做梦!廖宗棋不会看上你的!”我气疯了似得,抓起一把土,就像她那张让人憎恨的脸上扬去。
她终于失去了好心情,面目扭曲地张开双手,指甲变得弯长锋利,气急败坏地向我抓来。
我不想坐以待毙,转身想跑时,雾气里,终于传出廖宗棋久违的声音,“闭着眼睛念佛号向前走,就能走出鬼打墙,出去以后快走,找江清明来。”话语未落,一道带着黑色怨气的阴风卷过起坟头的黄土,廖宗棋的声音,连同刚才在坟头上坐着的旗袍女鬼,都消失在阴雾深处。
鬼打墙?
容不得我多想,听到刚才廖宗棋的话,看来是遇到了厉害的角色,先走出这片迷雾要紧,我赶紧站了起来,闭着眼睛,口念“南无阿弥陀佛”,伸手向前摸着走,感觉没走多远,脚下突然一空,就摔到了一个土坑里,我一阵吃痛,闭着眼睛就往坑外爬,一只冰凉的手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我吓得又是一声尖叫,以为遇上了鬼。
没想到头顶响起李大宝的声音,充满担心地问:“小唐,你这是怎么了,都快吓死我了。”
我一听是李大宝的声音,心头一松,睁开眼睛一看,天空阴沉沉的,四周的迷雾果然都消失不见。
“廖宗棋呢?”我赶紧从被人挖过的坟坑里爬了出来,担心地回头张望,空空如也的乱葬岗里,哪里还有廖宗棋的身影。想到刚才女鬼勾引廖宗棋的画面,恨不得现在就跑回去,把她的坟给挖开,可是想到廖宗棋让我快点回去找江清明,知道这个女鬼,可能连廖宗棋都对付不了,江清明来晚了,说不定廖宗棋,就真的是她的了。
一想到廖宗棋要是被女鬼给迷惑了,心口就忍不住的疼,
“廖宗棋,你要坚持住啊。”我失魂落魄地冲着乱葬岗里喊,想不通这个乱葬岗,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角色,来时李家宝,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宋大宝擦着额头的冷汗,也神经紧张地望着乱葬岗,指着几米外那座新堆黄土的大坟包,害怕地说:“小唐,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这里好邪乎,刚才我远远在山坡下看你,刚开始还挺正常的在坟地里走来走去,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就跑到那个坟那,围着那个坟转圈跑,又喊又叫的,我喊你两声,你也像没听见一样,我也看不到鬼,也不敢过去,都吓死我了,让我儿子打车先跑了都。”
我听了直皱眉,怪不得廖宗棋说我遇到了鬼打墙,在迷雾里跑的时,也奇怪明明上来时,看到坟地里到处都是被挖过的坟坑,怎么自己无论怎么跑,都不会掉进坑里,现在才知道,感情我压根就是围着一座坟在兜圈子。
李家宝的遗骨还没起出来,廖宗棋还被女鬼给缠上了,我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和担心,李大宝更是不敢在乱葬岗里多待,拉着有些失神的我就往土坡下面快步走,一边走还一边心有余悸地说,“今天没有太阳,坟地里阴气重,咱们还是赶紧回宾馆,等哪天太阳足了,再来给我哥哥起遗骨。”
我被他拖着往前走,忍不住回头往乱葬岗里女鬼坐着的那个坟看去,感觉在野草覆盖的一堆荒坟里,那座大坟包,特别的扎眼。刚才上去时,一心就想看看廖宗棋,怎么能找出李家宝的坟,竟然都没注意这个新坟。
上次遇到人工湖女鬼,廖宗棋还能在空气中嗅到厉鬼的气息,为什么这次,廖宗棋竟然对这里潜在的危险,一点都没有察觉,是那个女鬼太厉害了吗?
一想到那女鬼一身民国的打扮,我的心就更加的慌乱,如果她生前真是民国人,那她当鬼的时间,已经很长很长了,她到底有多厉害,我不敢相信,要不就凭廖宗棋讨厌江清明的个性,也不可能会让我去找江清明帮忙。
我心里越发的不安,感觉廖宗棋很快就会沉沦在她的温柔乡里。
上了出租车,心急如焚的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拿出手机,就给江清明拨去了电话,听筒里传来无人接听的提示音,我感觉天都塌了一样,望着一直攥在手里,给廖宗棋遮魂的黑伞,心疼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就落下来。
伞还在,可是里面的“人”却不见了,一想到女鬼那么厉害,如果连江清明也收拾不了她,以后我再也见不到廖宗棋时,满脑子都是他扒拉我头发,一脸坏笑的样子,我“哇”的一声,坐在出租车里,就哭了起来。
司机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的这样伤心,从后视镜里扫了我好几眼,然后问坐在副驾驶的李大宝说:“我看你们好像刚才从那边的乱葬岗走来,小姑娘哭得这样伤心,是去祭拜故去的亲人了吗?”
李大宝不好说什么,就哼哼哈哈地胡乱答应了一声。
司机很八卦地接着说:“那片小区,要盖二期了,最近那边坟地里,迁走了好几个家里还有亲人的坟,听说一个坟,开发商还给了不少钱。要我说,迁就迁了,就是给过世的亲人换个地方,也没什么不好的,也不用哭的这样伤心。”
“这帮开发商,真是什么钱都赚,这坟地里要盖起新楼,都卖出去了,那不是坑业主呢么?小区能安宁的了么。”李大宝愤慨地接了一句。
司机撇撇嘴说:“那也没办法,市里建新区,这片地皮水涨船高,楼盖起来就能卖出去,知道底细的本地人,又有几个?都是外地人买的楼,住进去,闹不闹鬼,人家开发商还管你那事。听说,为了争这块地皮,两家房地产公司,都快火拼了。”
司机磨磨叨叨地扯了一路,下了车,擦干眼泪,回到房间里,关上房门,我又给江清明打了一个电话,还是没人接。
就在我急得要死,都要画圈圈诅咒江清明时,江清明才给我回过电话来,“刚才我去了一趟现场,手机落在办公室了,回来看到有好几个你的未接,出什么事了?”
“江清明,我遇上麻烦了,你能不能过来一趟?我求你了。”我怕江清明不来,哭着求他。
“好,你告诉我你在哪,我一会和局里请假过去。”江清明听到我哭,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也没问什么事,痛快答应过来。
我感动得不行,赶紧把地址告诉他,下午三点来钟时,江清明的越野车,停在了宾馆楼下,到了楼上,我就把在乱葬岗里遇到的一切,都跟江清明哭着说了一遍。
江清明听到是廖宗棋让我找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沉重,“看来,这次真的遇到厉害的角色了,要不然廖家村的那个鬼,不可能会让你找我救他。”
我一听连江清明都这么说,就更加的没脉了,窗外阴沉了一天的天气,也终于下起了瓢泼大雨,想到廖宗棋还被困在乱葬岗里,就一阵心烦意乱,担心得要命,旗袍女鬼那么美艳,又那么厉害,他会不会已经遭遇不测,或者已经沉迷在女鬼的软玉温香中? 我的阴夫是怪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