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近傍晚,玄净从客栈中出来,正想着去给苏铮买一点她喜欢的点心,却在客站外面看到了自己的师父。
经过乔装打扮过后的三生和尚看起来像个瘸腿老人,手里拄着个拐杖,拿着个破碗,很明显,扮演了一个乞丐。
玄净觉得奇怪,师父好好地怎么扮成一个乞丐了。
玄净刚想喊他一声,却见三生和尚一转身便闪入了一条巷子,玄净心中好奇,也跟了过去,却见箱子里还有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一身黑衣,头上带这个黑斗笠,看不清模样。
“跟我来。”那黑衣男人道。三生和尚一瘸一拐地跟在那人身后,走了约莫两里的路,这才进了一家破旧的院子,院子外的围墙已经破烂不堪,透过破洞看去,能够看到里面还有七八个身穿黑衣的年轻男人。每一个都是功夫好手,目光锐利,举手投足刚劲有力,但行动之间却没有任何声音,每一个人的内功,都高到了一种极限,绝不是普通人所能比。
“这是什么地方?”玄净心中好奇。三生和尚和剪梅山庄的其余二十多人一起来到京城,为的就是对付龙吟门的人,为了这个行动,每个人都很认真小心,没一件事情都会经过精心的策划,确保万无一失。
也就是说……每一次商讨,玄净都会在场,关于他们在京城里的相会地点,已经每天的行动,玄净都了如指掌。
但是——今日师父来的这个地方,玄净却是听也没听过。如果有这么多的高手……那就一定是很重要的行动,既然是很重要的行动,那为何没有说?
还是说,此处别人都知道,就玄净一个人不知道。
越想,玄净越觉得有些不甘心,为何连师父都要瞒着自己,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功夫太差了?
正在玄净心中纠结不开的时候。那院子里忽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声音不陌生,说话的口吻很温柔,但却不带什么感情,每一字都是轻描淡写。
“师姐,我说你怎么就出尔反尔了呢,明明都已经答应了铮儿和清笳的婚事,却又在关键时候去找周章元,想要反悔。你看,现在闹出这么些麻烦来,岂不是很没有必要,而且……今儿个早上,你的宝贝女儿可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给皇帝难难堪,直接把这门婚事给取消了,气得清笳王都决定直接发兵了,好在我帮你劝住了。”谢逸修晃着碗里的酒,眼睛瞬也不瞬一下地盯着梅妃。
“谢逸修,你不会得逞的,你别忘了,我沧溟王朝还有百万雄兵,还有不败的神将柳子彦!”梅妃说道。她的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双腿也被绑了起来,在她的身前,还悬着一把刀,只要她乱动一下,刀就会撞到她的脸上,在她的脸上搁下一道深深的口子。
“百万雄兵嘛……不知道比起南疆的傀儡术来,到底是哪个厉害一些?”谢逸修似笑非笑地道,“对了,我这儿还有一位故人,他想要见一见你。”
谢逸修对身边的侍者使了一个眼色,那侍者把门打开。
三生和尚丢开了手中的拐杖和破碗,身上没带任何兵器地走进来。
“怎么样,故人相见,总是意外的惊喜吧。”谢逸修拉过一张凳子,让三生和尚坐下。
“梅妃娘娘。”三生和尚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三生……你怎么在这里?”梅妃惊道。三生和尚小时候在梅妃的斛州老家住过一段时间,两人的感情,也是亲如兄妹,只是如今二人……也是十数年未见了。
“剪梅山庄被龙吟攻破,我和老庄主,还有庄内活下来的其余三十余人一起去了疏影楼。”三生和尚道,“去年冬天,我们突然收到一条消息,说龙吟的人决定在今年初刺杀皇帝,然后沧州国好趁机攻打我国,所以……我们都来了,认为这是一个重创龙吟门的机会。”
“那……其他人呢?”梅妃问道。
“在城里。”三生和尚道。
玄净隔着墙,只能隐约听到三生和尚和梅妃在说话,却听不清楚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不一会儿,三生和尚便出来了。
只见谢逸修倚在那扇破旧的门边,对他道,“三生师父,我没有骗你吧,如果你想要这个女人活着,你就杀了你的徒弟……当然,我们都知道,你对你的徒弟好的就像自己的亲儿子,可是这屋里的女人却不仅仅是你的青梅竹马,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当初如果不是有他们一家,你可是活不到今天的。”
“谢长老好手段。老僧这次算是领会了。”三生和尚把破帽子带上,拿过拐杖和破碗,走出院子。
玄净急忙躲开,却见三生和尚路过他旁边时喊道,“出来吧,玄净。”
玄净听到师父喊他,这才慢慢地走出来,“师父,谢逸修为何找你?”
“他想要你死。不过他又不想亲自动手。”三生和尚道,“他想让我杀了你,去换梅妃。”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玄净问。
三生和尚笑道,“为什么……因为内乱,剪梅山庄里面有一个龙吟门的叛徒,剑阁里也有一个龙吟门的叛徒,刚好……为师是剪梅山庄的人,对剑阁的了解与周师兄不相上下,我是最好的人选。”
“那师父打算怎么办?”玄净问,“我们要如何才能从他们手里救出梅妃娘娘来。”
他答应过苏铮,要救梅妃,可是……现在他知道梅妃在那里,却不知道该如何去救,他看到了那破院子里的人,却也心知自己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三生和尚道,“此事……在想法子吧,他们给了为师三天的时间考虑。但是……为师不能答应他们,不是因为为师怕死,或者怕你死,而是那藏在剑阁和剪梅山庄的叛徒,必须要铲除,否则的话,剪梅山庄其他地方的分舵以及疏影楼和暗香阁那边,都会出事。到时候……我怕这个中原,就真的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了。”
“走吧,不要再回头看了,没有用的,只要我们一走,他们就会换地方,要找到他们,不容易。”三生和尚一声轻叹道。
玄净顿下脚步,他不甘心,如果就这么走了……要想在救出梅妃,就更难了。
“玄净,你想做什么?”三生和尚惊道。
玄净道,“师父……我想回去,我得救梅妃,我不能看着他们拿着梅妃来威胁师父,还有铮儿。”
“那你也不能……去送死!”三生和尚伸手去抓他。
可玄净却如同一股风一般溜走。
他溜入那院子里。
三生和尚站在这条幽深的箱子里,看着夕阳落下,心里感慨万分。如今,连一个二十来岁的人都敢做的事情,他却不敢做了。
他不敢冒险。
玄净抬腿一脚踢开那破院子的门。
门内的八个年轻男人动也不动,就好像没看到他一样。
玄净从袖中取出一支烟花,忽地点燃,一声爆炸在空中响起。
那院中的八个黑衣人依旧不动。
玄净继续往前走。
那八个黑衣人还是未动。一直到他的手都推开了那扇关着的门,那八个年轻人还是为没动,谢逸修坐在门内,云淡风轻地看着刚推门而入的玄净,嘴边带着一丝浅淡的笑容。
“你是来救你的丈母娘的?”谢逸修笑道,“可惜了……你来晚了一步。我已经给她吃下了霜骨,从现在开始,她只有三天的寿命了,三天之内,如果苏铮嫁到了沧州,那么,我就给她抑制毒性发作的解药,如果没有……那三天过后,我就把她挂在玉阙城的城楼上,让满城的百姓都看着她的身体是如何慢慢地化成一滩水的。”
“你!”玄净气得白了脸。
梅妃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双目微闭,仿佛睡着了。
“小师父,这件事情,就由你去劝苏铮吧。”谢逸修道,“那个解药的话……我这里也是没有的,我手里的药只能缓解药性的发作,时期是三个月……解药还是得到沧州国去取,不管怎么说,都是得去一趟沧州的,我们又何必撕破了脸,让大家都难看呢。”
“三个月?”玄净惊道。
“对,三个月,三个月是不够一趟来回的。”谢逸修道,“不过呢,时间我都给你们安排好了,到时候,你们这边送亲的队伍出发,那边迎亲的队伍也带着解药及时出发……如此一来,两边队伍相逢的时候,这解药,也就到了。”
“也许……还有另外一个法子呢?”玄净道。
谢逸修笑道,“对,确实还有另外一个法子,你杀了我,从我这里拿到缓解药性发作的药,然后带着她一路奔波到沧州国,闯入沧州国的王宫去偷药,及时给她服下。但是……你觉得你逃得出去吗?即便你刚才放出了信号,不出一盏茶的时间朝廷的兵马就会赶来,但是……赶来了又有什么用呢?抓得住我吗?”
谢逸修不怕他,也没有任何恐惧,只见这破旧的院子里又飘起了色彩斑斓的花瓣,浓浓的云雾从地上腾盛而起,包括玄净……也觉得自己陷入了云雾之中。
云里雾里,他什么都看不清。但他却听得见院外的脚步声。
还有马蹄声。
不过等那些声音到这破院的门口的时候,谢逸修的人已经带着梅妃从这破院里消失了。
玄净呆呆地站在那里,等着脚下烟雾的消散。
柳子彦带着军队闯进来,他们什么都没看到,也没有看到打斗的痕迹,就看到玄净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门内。
门内的破桌上还有一碗只喝了一半的酒,“他们刚才走了?”
“走了。”玄净道。
“又是用的飞花幻影?”柳子彦问。
玄净点点头。
柳子彦看他情绪不对,稍微静坐了片刻,将那余下的半碗酒也喝了。
玄净看着他,问道,“你不怕那半碗酒里有毒?”
“怕。”柳子彦将喝空了的酒碗对着玄净,“不过……那又如何?我已经喝了。”
“万一有毒怎么办?”玄净问。
柳子彦道,“当然是找解药了,再说了,谁要逃,还会留半碗有毒的酒。”
“也许……谢逸修就会。”玄净道。
“谢逸修啊……谢逸修身上的毒,我倒是不太怕。”柳子彦笑了笑,“他身上的毒,都不算厉害,除了那样叫做霜骨的,不过那种毒药,他不会轻易用,因为量很少。”
“霜骨?”玄净一怔。
“对,谢逸修身上,也就那种毒药烈一点,给人吃下过后,若是没有解药,三日之后,人的身体就会慢慢地融化成水,最后……只余下一架阴森森的白骨,以前我有一个朋友,就是中的那中毒死的……”柳子彦道,说起往事来,他的眸子里也有淡淡的忧伤。
“霜骨的解药,哪里有?”玄净问。
“沧州国的王宫,这种毒药流出世间的时间不长,拥有这种毒药的人也不多,约莫是六七年前,鬼盗花泣潜入沧州国的王宫,把这个药偷了出来,花泣成名,也是因为那一次的偷窃。从那以后,花泣不敢再在沧州国,便只好来中原混了,多年下来,花泣在中原,也是做了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昨夜已经被本将军一箭射死了。”
“所以……解药也只有沧州国的王宫才有?”玄净道。
“是。”柳子彦道。
“我知道了。”玄净道。他走出这条幽静的巷子,觉得春天的风好像寒冰一样吹着他,他在路边给苏铮买了一包糖果,苏铮站在楼上,推开了窗,对他挥了挥手,喊着他的名字,完全不顾街上行人的侧目。
玄净也对她举起手中的糖果,露出一个欢快的笑容,快步跑回客栈,把糖果拿到她的面前。
“那小贩说是拿茉莉花和蜂蜜做的,味道不错,你尝尝。”玄净拿过一小块喂到她口里。
“好吃。”苏铮嚼着吞下,抓着他的手,靠在他的肩上,问道,“玄净,刚才你去了哪里?我看到外面放出了信号,可是有龙吟的消息了?”
“是,我追着信号过去看了看,不过到的时候,龙吟的人已经走了。”玄净道。
“那……放信号的人是谁?”苏铮问。
玄净道,“是我师父。”
他说了一个慌,说谎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的不自在,也许真的如她所言,他就是一个爱说慌的和尚。
“铮儿……”玄净低下头,看着她,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苏铮拿过一块糖果塞到他嘴里,“吃一个。”
“好。”玄净点点头,把她的手也一并抓到了掌心里,“铮儿,我……”
“怎么了?”苏铮问道,从他怀中坐起来,捏着他的下巴问道,“又有事请瞒着我了?你这个骗人的和尚。”
“是……是我骗人。”玄净道,他忽然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每看一眼,他就觉得心上有刀子在割一样。
他忽地把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如果有一天……我负心于你,你会如何?”
“你说什么呢,呆子……”苏铮听他的声音里带着真切的悲伤,就知他不是在开玩笑。
“好了……别想多了,我会想办法救出我母亲,不会让他们继续逼我嫁给清笳的,你放心。”苏铮对他保证道。
玄净抱着她,双手宛如铁臂一般,紧紧地拥着,不忍放开……这一次松开……也许,就是一辈子了。他不忍……也不愿…… 公主为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