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苏铮心中虽然早就已经猜到了。可是现在亲眼看到,她依旧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
柳子彦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殿下,请登基吧,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要误了时辰。”柳子彦道,他的声音淡淡的。
“为什么?”苏铮问。
柳子彦道,“是该告诉你为什么了,否则的话,你也不会甘心。”
明明是阳光艳丽的天,气氛却是那么的严肃阴冷,苏铮感觉一股寒气升上来,袭遍全身。她甚至没什么勇气去听接下来的话。
玄净扶着她,让她站稳。
而那仿佛从天而降的龙吟门的人,也都纷纷站到了柳子彦的身后。
柳子彦道,“沧溟世代功臣,最后到了苏叶渡这里,全都被他铲除了,苏叶渡把重权握在手中,控制住了多少人……如今的朝堂,只有他苏叶渡一个人说的话,算话。这就是我不服的原因,也是那么多大臣不服的原因。所以……”
柳子彦放眼望朝堂上看去,只见那些大臣纷纷取下了自己头顶的乌纱帽。
苏铮拧起了眉头。
柳子彦道,“也许,他们还不知道,苏叶渡已经死了,他的尸体……”
“柳子彦!”苏铮瞪大了眼睛,仿佛警告,又好像是恳求。她望着他,摇着头,她觉得现在这些人,都好像野兽,若是让他们知道苏叶渡的尸体在哪里,只怕会跑过去撕碎了那尸体。
“苏叶渡很聪明,活着的时候,他能够利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互相牵制别人。可是如今他死了……既然已经死了,那他也就不再是威胁了……”柳子彦缓缓说道。苏铮的眼中却已经落下了泪水。
她望着苏璧,苏璧的死……又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连苏璧也要杀?
柳子彦轻笑一声,“苏璧若是为王,会是一个不错的皇帝,但是,我们……依旧是被人控制,无论苏叶渡给我多大的权力,我都不希望自己只是苏叶渡手中的棋子。我打这个天下,不是为了他苏叶渡一个人。”
“我父皇是那么的信任你……”苏铮知道,自己说再多都没有用。她和皇后一起用计,将柳子彦逼了出来。可是,她们却没有办法拿住这个人,皇后在朝中虽然还有一部分力量,但是,那点儿力量和柳大将军比起来,却是相差甚远。
“我父皇,从来没有对不起百姓……”
“可是,他对不起朝中的功臣。”朝堂之上,忽然有一个人站出来吼道。那个人是大丞相。他也曾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后来……若是没有帝王的命令,他就无权调动一兵一卒。
皇后坐在帘子后面,一直没有说话。当初,若不是苏叶渡让她太没安全感,她也不会一次又一次的想要大权在握……
柳子彦道,“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天生的帝王命,你一出生,陛下就能够赐你王服,让你享受帝王的待遇……给你独立的权利……”
“可是,我依旧是你们口中的天煞孤星,依旧……十六年不曾见过自己的父母。”苏铮道。
“当初,说你是命犯天煞孤星的人是慕胥道长,说你是命定的帝王的人,也是慕胥道长。”柳子彦道,“在那个时候,大家就在等着今天了,虽然都不知道这一天到底会不会来,但慕胥道长的那句话,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机会,一点儿希望,对我们来说,没有比苏叶渡更可怕的魔鬼了。”
“所以,一切都是慌?”苏铮冷笑一声。关于给她定的命说,只是一个谎言,一个想要更好的利用她的谎言。
柳子彦没有否认。
苏铮道,“你们杀了那么多人,就是为了杀我父皇和太子吗?”
柳子彦笑而不语,他从腰间取下一个令牌,令牌是漆黑的,一面雕刻着麒麟图案,一面雕刻着飞龙。
看到这个令牌,玄净就挡在了苏铮的身前。
“这是……”苏铮不认识这个东西。
但是,在场的很多人都认得这个东西,包括坐在帘子后面的皇后。
柳子彦将令牌高高地举起来,“这就是死亡令。”
“什么意思?”苏铮不知道,茫然地四处看去。
可是,在这朝堂之上,包括了沧溟王朝的皇后,都从座位上走了下来,跪在地上,高声呼喊道,“拜见令主!”
“令主?”苏铮不知道这是个什么身份。
在柳子彦身后的将士之中,有一个人缓缓出列,走到苏铮的身旁,轻轻地拍了拍苏铮的肩。
“师父……”苏铮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
周章元道,“南疆曾和沧溟王朝有过约定,沧溟王朝的政策管不了南疆,南疆也不入侵中原,龙吟门是背叛了南疆的教众,但后来,两方关系不在那么僵硬之后,也都暗中有了些往来,所以,手握死亡令的人,拥有的权利大过了你我的想象,龙吟门之所以不灭,我想,也和这个令主有很大的关系吧,令主应该也想保住龙吟门这股势力,毕竟,龙吟门的势力很诱人。但是这个身份却是家族世代传承。江湖之上,除了手握令牌的人,无人知道令主的真实身份,我一直以为,手握死亡令的人,是南疆人。”
苏铮惊讶地看着师父,她从未听人提起过这个东西,可是,转身看去,却是那么多的人都知道此事。
柳子彦对苏铮道,“你拿到的那本名簿,不是假的,是真的。谁的名字,都在那上面,因为令主可以控制一切,凡是为令主办过事的人,都被写在那本名簿上,而那本名簿又一直都被放在龙吟门,至于那些做过的事情,有很多,都是为龙吟门做的,所以……龙吟门的人才会越来越多,因为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就是龙吟门的人,可是,他们却在为龙吟门做事。”
苏铮只觉得背后生了一股凉意她看着眼前这个身穿铠甲的将军,不由想起曾经那个将她从龙吟门的人手中救起来的那个男人,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吗?他真的是龙吟门的人吗?如果是真的,那么,为什么曾记得他对龙吟门会一无所知。难道他的那些无知都是伪装出来的?
“你……既然可以控制一切,又为何……不除了龙吟门?”苏铮问道,“你一面假装衷心朝廷,一边又和龙吟门有着这样大的关系……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对吗?把大家都逼上绝路,然后,又把人一个一个的杀死,这样很有趣吗?我父皇是那么的信任你?他身陷绝境,被困在孤鸿谷的时候,你就是他最后的希望,沧州大军压境,我父皇之所以安心,那是因为他相信你一定可以解决完北方的事情,然后率领大军前往边境……”
柳子彦摊了摊手,无所谓地道,“陛下的信任,我从未负过,他一直想要铲除的龙吟门,我已经替他铲除了,谢逸修,已经死了,昨夜,他射杀了太子,我便杀了他,陛下一直想要挡住的沧州大军,我已经派人去拦截了……我相信,不出三天,清笳的脑袋就会被送到玉阙城。”
苏铮的身上,起了一身的冷汗,这么可怕的人,仿佛蛰伏在身边的魔鬼。
静了少顷,柳子彦又道,“令主这个身份,可以做很多的事情,但是,他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因为,只要他一出现,想要杀他的人,就会有无数,这个身份太扎眼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二十年前,手握死亡令的人,就是为了躲避杀戮,所以,他才会死,他死后,死亡令就消失了。”周章元道。“这个身份,仿佛神……控制着正邪两道。”
“这一次我去北方,就是为了这个。”柳子彦说道,“没想到,还真的得到了,在大雪之中,我看到了它,那一瞬间,我觉得我这些年来,一直追查龙吟门和令主,是没有走错路的。当我握着这枚令牌的时候,我不是想要毁了它,而是想要占有它。”
说到这里,柳子彦将令牌紧紧地握在手中,然后……就见有黑色的粉末从他的掌心里洒了下来。
苏铮怔住了。
玄净也怔在那里。
柳子彦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淡然道,“从今天之后,世上,再也没有这个东西了……”
“这……这是?”苏铮还没看明白。
周章元却懂了。
柳子彦转过身去,面对着身后的众将士,高声喊道:“三军听令,我沧溟王朝的大军,永远只会听命于一人,那个人,是我们唯一的王!”
“他这是要做什么?”玄净问道。
周章元却把一柄剑递到苏铮的手里,低声道,“杀了他!”
“什么?”苏铮一愣。
周章元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往后,你会懂的。”
周章元的话,就仿佛魔咒一般,苏铮握着剑,甚至连想都还没来得及想,她手中的剑,就已经刺穿了柳子彦的身体。
剑,是对着柳子彦的心脏刺过去的。
柳子彦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很绝望,可是,他的眼睛里,却燃着希望的光。他的手抓着那从他身体里刺出来的剑,用力的一转,直接将伤口绞了一个洞,吓得苏铮立刻松了手。
可是,柳子彦却一转身抓住了她的手,那双眼睛,仿佛看着久违的情人一般。
“月寻……”他喊道,可是,随即他又无奈地摇了一下头,握着她的手松了松,“我知道,你是铮儿……阿铮,我沧溟的青林公主,切记,莫要让我们都失望了……”
“柳将军,柳将军……”苏铮的眼睛通红,仿佛会流出血来一样。这一切,来的太突然。
“铮儿……铮儿……”他喊着她。
身体缓缓地倒下。
“为什么,柳将军,为什么?”苏铮着急的问道。
柳子彦贴着她的耳,低声道,“这些事,我本可以瞒着你,可是,我不愿意……月寻……我知道,无法得知真相,会让人心里很难受……我不希望你难受……但是,真相只能让你知道……”
“将军,我是苏铮。”苏铮道。
柳子彦摇了摇头,染着血的手拂过她的脸庞,“阿铮……飞镜选中的人,真的像月寻……”
“将军,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些?”苏铮哭泣道。
“我得到死亡令,是巧合,可这也是天命。我以为这是一个转机,可是,时间还是来不及,我回来的时候,陛下已经死了,大军在途中遇到一个人被龙吟门的人暗杀,我们追过去才发现,那人是太子……虽然连夜将龙吟门的人拿住了,可太子,还是死了,杀害陛下的人,是龙吟门的人,他们想要嫁祸给玄净。这是一个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柳子彦的气息很弱,声音轻的让人听不清楚。
他躺在她的怀里,最后一缕气息落下的时候,他的眼睛,都还看着她的脸庞。
他走得很安详,没有任何遗憾,他做完了他想要做的事情,也说完了他想要说的话。
他静静地看着她,她是他生命最后的,最美丽的风景。
苏铮抱着他的尸体,呆呆的在大殿外坐了整整一天一夜。
玄净几次唤她,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最后,是大臣强制将柳子彦从她的怀中夺走,下葬……
几天之后,苏铮醒来,她望着那个帝位,手指轻轻地拂过那精致的雕龙。
从小,她的父皇就赐给了她王袍,仿佛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个位置,就是属于她的。
玄净站在她的身旁,静静地看着她。
那一袭玄色的王袍,暗沉的只余下了悲伤。
“我昨日收到一封信,说是我父皇身前写的,送信人是个江湖人,信中说,父皇曾一直暗中冒充令主,想要把龙吟门彻底翻出来,但是,失败了,所以这些年来,父皇也一直在暗中寻找死亡令。师父离开了,回暗香阁了,剪梅山庄的事情我已让人去安排了。玄净,你还会离开我吗?”苏铮没有回头,对着那张空椅子,满目都是泪水。
玄净往前走了一步,手绕过她的腰,将她拥在怀中,一吻轻轻地落在她的发梢。
“不会,永远,不会。”玄净道。
“过去,未来,江湖,朝堂,于我来说,都是一片黑暗,但只要还有你……我就不往后退。”深沉的声音,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玄净……”
“以后,所有的刀剑,我来替你挡。”玄净低声道,他扶着她坐上那把椅子,双目沉静,宛如一滩幽静的湖。 公主为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