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云霞满天,彤云化作了一团巨龙的形状,在天边久久不散。挑角飞檐上的瑞兽仿佛活动了起来,引得塔下仰望的官员目露喜色。
“祥兆,此乃祥瑞之兆也,速速去宫中禀明陛下,快!”一位天鉴司的祭礼大声喊叫着,从他的眼中透露着狂喜的神采,在他看来,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遇到如此祥瑞的天兆。
如此异象,不仅仅是身处在镇国塔下的人看得到,整个帝京的百姓都纷纷驻足,更有甚者,跪拜在地上向天祷告。
一贯沉稳的高行匆匆从殿外跑了进来,他大声说道:“陛下,陛下,您快去看看吧!”
正在批阅奏折的皇帝,放下了手中的朱笔,随着高行疾步走到了殿门外,映入他眼帘的是满天的红霞,一颗硕大的龙头仿佛在天边吞云吐雾一般,似乎下一刻便会从天上飞下来。
一干侍女极有眼色的伏在地上,高声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天降祥瑞,此乃万民之福,大楚之幸。”
皇帝面色极喜,他大步的沿着白玉围栏,向皇城之内的东望台走去。站在台上,他双手撑着栏杆,努力的遥望远方,面色却逐渐的阴沉了下来。
在皇帝看来,那只硕大的龙头双目凝视的方向,隐隐是在西隐寺的方向,而非他这个天子所在的皇城。
高行抬眼望去,面色却是猛的一惊,他似乎知道了皇帝为何会龙颜不悦。果然,在西隐寺中的那位来头不小,连老天都要为了她显现瑞兆。
皇帝垂着头负手而去,没有人看得清他此时的表情。天鉴司负责鉴查天象,今日见了如此吉照,主司大人自然第一时间跑来面圣。
可惜不管他是否真的读懂了天理命数,但现在他决计想不到,无论他将这番吉兆说的如何天花乱坠,皇帝都不会相信,因为,他早已认为此番天象是因为那位还不曾正式见面的公主,那个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公主——歆瑶。
不过有了这番天象,欣瑶的身份自然更容易被大楚臣民所接受。皇帝揉了揉眉心,淡淡的说道:“今夜孤便要见到她,高行,你去安排吧。”
虽然高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皇帝改了主意,但是他依然迅速的安排人去传旨急招歆瑶入宫见驾。
这一来一去,等歆瑶着正装来到皇城之中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整个皇城灯火通明,似乎在表达着对这位公主无比的喜爱与尊重。
歆瑶坐着步辇,于错落有致的景致中穿行,好久才到了一处宫殿之外。落辇下地之后,在微微的灯光中歆瑶看到了宫门上的牌匾,写着“赢越小筑”四个字。
歆瑶亦是一愣,她早就知道赢越小筑已经在那次大火中焚毁。那么此处的赢越小筑又是从何而来?此时,在她身边伺候的一位宫女,装作不经意的上前为她拉起了群摆,悄声说道:“姑娘,这里是在原来赢越小筑的废墟上重建而来,姑娘请莫要心疑。”
歆瑶亦是看了她一眼,那名宫女心思玲珑剔透,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属下乃是血煞门弟子,王爷曾命属下在宫中随时照应姑娘。”
歆瑶正声说道:“今晚你便留在我这里,随时听候差遣。”
宫女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跪地领命。一行人这才走进了赢越小筑之内,时间不久,便受到了皇帝的召见,在离此处不远的一处水榭之内,皇帝早已摆好了宴席,等着歆瑶前来觐见。
“民女歆瑶,叩见陛下,陛下金安。”歆瑶端庄一礼,双目看着地面,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
皇帝坐在上首,深深的看着歆瑶,良久才悠悠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是不是该叫孤一声父皇呢?”
歆瑶依然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她平静的答道:“民女从记事起,便只见过娘亲,从没有见过父亲,虽然被陛下认定为公主乃是一份殊荣,但民女还是愿意以恭敬的心仰望陛下。”
皇帝目光一凝,这是拒绝当这个举国瞩目的公主吗?那你来帝京做什么?
尽管脸上有了一丝不悦,但皇帝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怒意,他再次看向歆瑶身上华丽的宫装,良久不曾移开眼睛。
“这些人,到知道投其所好,你身上的这身宫装,大约是用当年月儿入宫的那身宫装改制而来,他们这是要提醒孤,你是月贵妃的女儿,你是战族的圣女。”皇帝终于按捺不住,主动撕掉那层平和的伪装。
“不错,我的母亲如今长眠在地下,她当年所受的所有委屈,只怕没有人会忘记,至少我这个做女儿的不会忘记。”歆瑶的膝盖隐隐作痛,她依然努力坚持,不露出一点弱势。
“看看,连你说话的神情都那么像她,宁折不弯的性子,果然是她的女儿。”皇帝淡然一挥手,示意歆瑶起身。
“你见过你的母亲了吧!”
“不错,在皇城禁地之中,母亲她寂寞长眠,既然陛下当年下令屠杀战族,为何又留下了母亲的遗体呢?”
“当年的事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解释清楚的!”皇帝突然大声恼怒的说道。
“不论如何,战族灭族已成事实,而当年栽赃在战族头上的罪名,也是令人发指,陛下这么多年,可曾心安?每个午夜梦回之时,可曾后悔过?”歆瑶抬起眼,咄咄逼人的怒视着皇帝。
“大胆!”高行应声怒叱,“……”
皇帝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过去的事,无论今天你我父女二人如何说,都改变不了什么。”
歆瑶沉默,她这次进宫,是要想办法将赤炎天傲送进皇城禁地,那里有独特的地理磁场,可以让他在自己不在的日子里,保持现有的状态。
以现在的情况,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运一个昏迷的人进皇城禁地,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么唯一的办法,便是和皇帝挑明了此事。
“这么说吧,这次我来皇城,是想要和陛下谈一个交易。”歆瑶走到了几桌边,缓缓的坐了下来。
“哈哈,交易,孤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说要和孤谈什么交易了。”皇帝微嘲一笑,面色稍缓。
“开门见山的说吧,我愿意接受大楚公主的封号,以帮助陛下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歆瑶直视皇帝的眼睛,不卑不亢的说着。
“然后呢?”皇帝举起酒杯,小酌了一口,微微眯着眼睛看向歆瑶。
“我要将一个人送入皇城禁地,在我离开帝京的一个月里,陛下需要保证他的安全,或者说,保证他活着。”
“他是谁?”皇帝眼含笑意的等着歆瑶的回答。
歆瑶低头,拿起了桌上的水杯,刚一放到唇边又缓缓放下,道:“难道陛下不知道么?那么陛下的消息当真太闭塞了!”
皇帝面色微晒,他看向高行,呵呵的说道:“孤的消息闭塞?哈哈,”他面色骤然一凛,咬牙切齿的说道:“如果不是孤的耳目不灵,你以为你可以在帝京翻起这么大的风浪还能全身而退不成?”
“陛下何来此说?”歆瑶反问道。
皇帝没有再说话,直直的盯了半响,才说道:“天傲是孤的三皇子,他为大楚定山王,如今他为大楚被敌人所害,理应得到最好的救治。你说的条件,孤可以答应。”
歆瑶闻言点了点头,“如此,受封大典之后,民女便出发为王爷寻药去了。还望陛下记得今日的约定,莫要违背。”
皇帝点了点头。他看了看水面映射的一轮明月,波光粼粼中越发的明亮。“今日天空有祥云,神算世家的传人又传出了四句揭语,似乎下一位皇帝,非你莫属了。”
歆瑶微微一笑:“但凡这些什么吉兆、祥瑞、预言,都是建立在实力之上的,民女听闻,当年赤炎长恨降生之时,亦是有天象吉兆,可他如今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不知道当年看了吉兆便断言他会君临天下的预言者们,此刻又会如何反省。”
提到赤炎长恨,皇帝的情绪明显低沉,他与赤炎长恨前半生相携互助,后半生反目相杀,他此刻才想起,赤炎长恨的薨灭,歆瑶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听说你用了极巧的手段,不费一兵一卒便赢得了胜利,让人不得不佩服啊。”皇帝的话语中有着莫名的情绪,到现在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想要那个扶他登上帝位的兄弟死去。
“刘一重说,那个东西,在你来的世界,叫做**!”皇帝再次凝望歆瑶,想从她的脸上看到那意料之内的震惊。
可惜皇帝失望了。
歆瑶微微仰着头,“刘一重是谁?”
皇帝亦是一愣,随即说道:“你很快就会看到了。”
歆瑶暗暗猜测着皇帝话里的意思,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轧轧之声。转头看去时,正看到刘一重靠在一架木质的轮椅之上,被两个宫人推到了近前。
此时的刘一重,已经如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只从霜白的眉宇之间,依稀看到当日狠厉的模样。
“他,是孤派去寻你母亲的人。”皇帝毫无情绪的说道,“可是,后来他也被困在了异世。”
“听说,他杀了你在异世的养父母,今天,他就是你的了。”皇帝微微一挥手,一个宫女捧着一把匕首,奉到了歆瑶的面前。
“杀了他,或是绕了他,你自己决定。”皇帝转身离开了水榭上的凉亭。随歆瑶而来的宫人也远远的站在岸边,水榭之上,只剩下了歆瑶和刘一重。 医女凰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