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若悠,今年十九岁。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漂亮时髦的夹克,还有新买的小脚牛仔裤,越看越满意。
外边那个傻瓜,已经敲了五分钟的门,我知道他肯定很着急。
不过,我可不着急,谁让他敢迟到?
就算原谅他,也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我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故意拉着表情,转过身去开门。
“悠悠!”
门开了,寒风灌了进来,我顿时打了个寒颤。
我一直以为,海州是一个不会下雪的城市。
看着外边白茫茫的一片,我不由更觉得冷了。
路边巨大的樟树上,枝叶里的积雪,啪嗒啪嗒,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不过我咬着牙,强自忍住了一把拍上门的冲动。
他站在门外,一脸兴奋地喊了一声,紧接着便直直看着我,差点把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都瞪出来。
不出我所料,他果然又是这副猪哥的表情。
修身牛仔裤,宽松的夹克,内衬着白色衬衫,和电视里热播的《熏衣草》的女主角一样。
清纯又有气质,姑娘我这身打扮,不把他看得五迷三道,那才奇了怪呢!
“悠悠,你真漂亮!”
好半天,他才搓着冻得发红的双手,讪讪道。
我早就习惯了他这种词穷的赞美方式,只是鼓着嘴,没有说话,眼中带着一丝期待。
这个傻瓜,竟然以为我在和他深情对视!?
直到我咳嗽了一声,这家伙居然好半天才露出恍然的表情。
忙打开自己的挎包,从里边捧出了连着冰渣泥土,脏兮兮的青色植物。
“这是什么!?”
我皱起了鼻子,有些不高兴道。
这不就是几根草么,竟然拿这个糊弄本姑娘!
“这可是我早上四点起床,去大凉山公园里偷偷挖来的!你是不知道,要不是我溜得快,里边那条恶犬非得活活把我咬死!”
他一脸后怕,旋即又露出振奋道:“悠悠,这是兰草,会开花的!”
“今天是我的生日哎,你就送我这个啊?”
我不乐意地白了他一眼,就算是兰草,那也是草吧?
他咧着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傻呵呵地乐道:“这话说的——悠悠,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说吧,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一脸正色,却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兰草,放在了地上。
“嗯,那我要九十九朵玫瑰,还要去老半斋,吃刀鱼汁面!”
我见他一脸信誓旦旦的表情,诚心要逗他,故意狮子大开口道。
玫瑰花十块一朵,老半斋的刀鱼汁面,一碗就要一百二十八。
我们俩都在读大学,虽然在实习,但是两人月工资加一块,也不过两千出头。
除了生活开销之外,还有房租水电费,根本没有这么多的闲钱。
哼,怎么样,吓到了吧?
小样,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本姑娘面前这么猖狂!
果然,他露出一脸被吓坏了的表情,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败家娘们!”
我气鼓鼓道:“你这个说话不算话的王八蛋!”
“我怎么说话不算话了?不就是玫瑰花,面条吗?”
他故作轻松地耸肩。
“是九十九朵玫瑰花,老半斋的刀鱼汁面!”
我补充了一句,没有理会他的混淆概念。
他撇了撇嘴道:“切,你真以为我没有办法么?”
我裹了裹衣服,道:“你有什么办法?”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叠在一起,皱巴巴的彩色广告宣传单。
“看看!”
他笑嘻嘻将宣传单递给了我,脸上露出一抹小人得志的表情。
“冬捕刀鱼?”
宣传单页上,某建筑公司,承接了黄浦江大型水产市场的建设工作,在动工之前,特意举办了这次冬捕活动。
我看着捕捞到刀鱼的丰厚奖励,却有些不屑地翻了翻白眼,道:“就你!?”
“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龇牙咧嘴,跺了跺脚道:“你就在家等着吧,一会儿我就带着玫瑰花来,请你去老半斋吃刀鱼汁面!”
说罢,他没等我反对,转身朝着来路往回走,一边走,他还一边叮嘱道:“悠悠,你把那兰草找个地方种起来,以后开了花,保证跟你一样漂亮!”
哼,算你还能说句人话!
我心理美滋滋的,却面无表情,含糊答应了一声。
然后赶紧关上门,抬手搓着险些被冻僵的脸。
看着地上还连着冰渣的兰草,我有些无奈地转身,去房间里翻箱倒柜。
用一个大可乐瓶子,剪出了一个简易的花盆之后,将兰草种了起来,我这才回到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的身体,呵呵呵,好温暖呐!
一边忍耐着电视里惨无人道,重复播放的广告,一边无聊地摆弄着棉布娃娃。
好半天,广告里才开始插播电视剧。
在这个宝岛偶像剧盛行的时代,年轻的女孩们,总是在这些经不起推敲的故事里,和主角一起流着眼泪,慢慢剥去青涩。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曾经让自己入迷不已,喜欢到不行的电视剧,都变成了索然无味。
我后来觉得,其实人的成长是一个突然之间的过程。
因为,我们总是会在突然间,发现父母亲的白发,突然想起那些,失去联系的人。
无可追回。
我无聊地看着电视剧,从坐着变成趴着,再变成躺着。
躺着躺着,渐渐眼前迷糊起来。
要不是被子掉到地上,我估计我能睡到下午。
“靠,十二点了!”
睡眼惺忪,望着墙上的挂钟,我顿时坐起身,眼睛睁得老大。
“那个混蛋,难道打算放我鸽子?”
我摇晃了一下脑袋,从衣橱里取出一件大衣,披在了外边。
打开门,阳光高高亮起,积雪化了不少。
我缩了缩脖子,把大衣拉链拉到最高,对着自己脖子里哈了口热气。
这带上门,拿着那张皱巴巴的宣传单,朝着黄浦江走去。
不远处机械厂的食堂烟囱里,冒出白色烟气,我的肚子更饿了。
我气呼呼地加快了脚步,不多时,就听到江边渔港码头传来的嘈杂的吵闹声。
那可能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绝望的画面。
他躺在水泥地上,浑身潮湿,身体已经僵硬,手里紧紧攥着一只用来捕鱼的长柄捞网。
围在边上,所有人都露出或惊讶,或害怕,又带着猎奇的眼神。
角落里,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淡然立着,有些晦气似地用一块白手帕遮着嘴,眼神里满是冷漠。
……
我后来才知道。
刀鱼是回溯鱼类,每年只有在二三月产卵的季节,才会上游到黄浦江段。
我喜欢种兰草,我每次在老半斋,都会点一碗刀鱼汁面。
但是我从来不吃。 人生改写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