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起来真真好看。
就如那弯月破开了一丝云的罅隙,最明媚的那一缕光如花弄月影逶迆而来。
就如雨后屋檐下滑落下的一袭珠帘,缀成一串璀璨的光华。
白子鱼看傻了眼,一脸呆怔。
弘颜侧过脸的时候,恰好撞到白子鱼痴痴的眼神。
弘颜正待说些什么,却看白子鱼嘴角扯开一丝恍恍惚惚的笑,道:“你笑起来,好看!”
弘颜的笑意忽地变得更深。
他携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拉得更近,然后低低道:“你喜欢,便好。”
白子鱼猛然觉得这句话好听的一塌糊涂,就像现世里她一直嘴馋的芒果班戟那般,软软的,糯糯的,滑过她的心头,拂过她的味蕾,让她感觉到十分舒爽。
“弘颜哥哥,多年未见你的笑容,今日缘何能笑得如此欢畅?”
正在白子鱼拼命将弘颜的笑容联想成美食之时,一道清脆、娇嫩的嗓音突然从背后插了进来。
这道声音太突兀了,一下子打断了白子鱼天马行空的想象。
那一瞬,白子鱼恍若看到自己的芒果班戟被人活生生舀了一口,那里面的奶油顿时坍塌。
两人一起转身。
一枚娇小玲珑的女子在门外钻进来的光线中徐徐走来,影子纤细,被拉的十分袅娜修长,一袭黑发披在肩后,伴了一些微风,发丝微卷,被带得略略拂了起来,衬得整个影子更是如梦似幻。
她缓缓走来,在白子鱼面前顿住了脚步。
白子鱼擦擦眼,看眼前这一身青色纱裙的女子。
她眉目如画,肤色赛雪,一张心形的小脸上嵌了一双颠倒众生的丹凤眼,眼角修长,几欲入鬓,眼波如水,窝在深深的眼眶之中,恍若一湾山泉。
“青卿,你来了。”弘颜不动声色。
“弘颜哥哥,你的大婚之喜,竟瞒了青卿。”青卿一脸怨色,人虽面对着白子鱼,但却正眼直对弘颜,眼神哀戚。
“青卿,今日情况特殊……”弘颜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没了下文。
“如若不是上官愿意告知,那么我想,恐怕我一辈子都会被你安排在齐峰村内,当一个只知等待的傻子。”青卿说这话的时候,总算将脸转向了白子鱼。
白子鱼再迟钝,也知道两人的氛围不对。
貌似两人十分有恩怨的样子。这种恩怨她白子鱼可不想介入啊,她和他结婚就是为了找个窝能够安身而已啊。
她十分知趣地想将手从弘颜手中抽出,讪讪笑道:“妹子,其实我……”
话未完,却感觉到弘颜手一用力,又将她的手抓了回去,牢牢地几乎嵌在了他的手掌心。
白子鱼笑得愈发尴尬了。
满屋子都飘荡着她嘿嘿的声音,这声音到处游走,惹得身后的弘成微微翻了下白眼,一脸不悦。
“其实你什么……”青卿的丹凤眼忽然眯成了一条缝,追问道。
“我来介绍。”弘颜蓦地打断她道,“子鱼,这是我的妹妹,青卿。”
“青卿,这是你嫂嫂。”
白子鱼抬眸看了他一眼,其实她想问的是,你妹妹为何不叫弘卿,而是叫青卿?
“我是弘颜哥哥的义妹。”青卿仿佛看出白子鱼的疑惑,抢先答道。
白子鱼的疑惑顿解,转向青卿,绽开唇,再次露出一个璀璨的笑。
她将另一只手伸向青卿,用十分标准的现代礼仪问好:“你好,我叫白子鱼。”
青卿一时愕然。
她看到这个突然之间成为她嫂嫂的女子,长了一副闭月羞花的貌,却全无羞羞答答的神态,从见她开始,就大大方方地看着她,一直咧开嘴笑。
那嘴咧的-------她甚至完全可以数清楚她的牙齿。
笑不露齿,她竟然笑全露齿!
这嫂嫂没有所谓新娘子的羞涩内敛,从头到尾,笑容肆意,不矫揉造作,现在竟大剌剌地向她伸出一只手来,也不知意欲何为。
青卿这般想着,竟忽然不知怎么回应她。
她愣在那里,只拿了疑疑惑惑的眼神对白子鱼不停地上下打量。
白子鱼的手停在半空,久久得不到青卿的回应。
寒风从外面刮了过来,掠过她手上的肌肤,十分默契地配合钻进她衣裳之内的冷风,让她感觉到全身的毛孔都草木皆兵,全民起立了。
也不知是青卿不愿回应亦或是其他,停了大致几十秒,她并不回应。不过白子鱼也不想搞清楚了,因为她只觉手酸,手寒,甚至全身都有些发寒,便很自然地将手收回,往自己的大红嫁衣上使劲搓了搓,然后自言自语道:“这鬼天气,真是他妈的冷啊!”
青卿一听,口水差点漫上了鼻腔。
她方才还沉浸在对这个新嫂嫂的各种臆想之中,白子鱼的一句爆粗让她的思维直接停滞。
下一瞬,她更被弘颜的一个动作直接口水呛了喉咙。
弘颜在她面前毫不掩饰,竟把白子鱼的手径自拉进了他胸口的衣襟。
青卿立时傻眼。
“咳咳咳!”青卿被呛,咳得厉害。
“青卿。”白子鱼看她咳得厉害,一下子便跳了过来,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背道,“我说这天真他妈的冷吧,你看,连青卿都风寒入侵,咳个不停,冻得不行啊!”
她的手一捋一拍,又一拍一捋,十分有架势。
青卿觉得自己的背被她捋的十分生疼,心内竟生出些“内忧外患”的悲壮来。
这小娘子明明如此娇小的个子,哪来这般黄牛之力?
她捂着胸口,一时跳开了白子鱼的爪子。
待一阵咳嗽而过,她挺直了身子,深深凝视着这对新人。
弘颜紧紧攥着白子鱼的手,另一只手揽着她纤细的腰,十分霸气凌人。然而一直如大冰山般的他的嘴角竟让她捕捉到一丝很微弱的、隐隐约约的笑。
那笑,只有在对看白子鱼的时候才偷偷出现。
这还是她曾经的弘颜哥哥吗?
她的思绪突然飘远到十年之前。
十年之前的一个血色黄昏。
十六岁的少年牵着八岁的她的小手,刚刚从一场浩劫之中侥幸逃亡,此刻正缓缓走向一个冒着袅袅青烟的村庄。
她问:“弘颜哥哥,你这是带我去哪?”
“齐峰村。”少年眉目深凝,眼望前方。
前方的小村庄山清水秀,树林葱郁。几道白水从一片绿色之中穿梭而过,衬着天边一大片血红的晚霞,美的让人心醉,不似凡间。
清风将这烟火之气徐徐相送而至,她感觉满面都是新生后的喜悦。
几天之前,那场腥风血雨的浩劫让她夜夜不能成寐,她几乎每晚都从惊叫之中仓皇醒来,然后又在弘颜的细心照顾下再沉沉睡去。
“那弘颜哥哥,这村子里有我们住的地方吗?”她仰头问他,白瓷般的小脸上充满着对少年的敬仰和依赖。
“有。有哥哥在,一切都会有。”少年的声音低沉,已渐渐染上了成人的粗哑,但经了他的唇,却显得格外动听。
这个名唤弘颜的哥哥在齐峰村亲手给她搭建了一座小茅屋,茅屋依山而建,门前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潺潺而过,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竹,风一晃而过,都是簌簌的清雅之声。
这声伴随着她和他一起长大。
她忆起,从那时候开始,她的生命里便只剩下他。
他会从门前的小溪中抓鱼给她吃。
他会从她期冀的眼神中知道女孩子对胭脂、饰品的渴望,因此经常出其不意地到镇子上给她买来各种各样的女孩子的小玩意,她的生活中时刻都充满着惊喜。
他还会在她生病的时候陪伴榻前,细致照顾她,端茶倒水,喂她吃饭。
她曾问:“弘颜哥哥,你喜欢青卿吗?”
“喜欢。”弘颜憨厚地笑笑,“你是我的妹妹,永远的妹妹。”
其实,从他救下她那刻起,她就一直想对他说:“青卿不想只做你的妹妹。”
可是,这么多年,她始终都没说。
因为她太自信,自信于他对她的好,那种好,至始至终从未改变。
以前是,以后也一定会是。
因为这么多年,不论是他后来参军打战,还是被皇上赏识,升了镇国大将军之职,一步步从平民走向将军,她都一直陪着他,从未分离。
她也一直认为,他应是早已习惯她从小到大的陪伴,两人就应如此,相伴到老。
唯独这次,他匆匆从边关赶回朝廷,却在中途特意遣了上官夏离将她独自一人送回了齐峰村,她才感觉有些怪异。
于是,她千磨万磨,说动了上官夏离,将她带回了将军府。
可是到了她千思万想的将军府,她却在弘颜哥哥的眼眸里看到了另一个女子。
他大红衣袍,她凤羽嫁衣,两人双手相执,浅笑安然,那份独有的默契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双眼。
回忆风云般涌来,青卿感觉胸口一阵窒闷的疼痛。
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胸口。
白子鱼笑嘻嘻地上前,一只手又搭上了她的胸口,她那双亮灿灿的眸子眨了眨:“青卿,胸口想是咳痛了,快回屋歇歇。”
末了,回头朝弘颜道:“礼毕了吗?要不,我陪青卿回屋?”
弘颜笑望她,道:“礼毕了是应该回屋……”
他冰疙瘩一般的脸上忽然泛出了一丝促狭的笑。
白子鱼一愣怔,马上想起,这礼毕之后好像-----回的-------应该是-----洞房! 偷个将军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