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从白子鱼所躺床榻上起身,再不理会白子鱼,宽大的衣袖风般一动,便走出了房门。
白子鱼顿时心凉了半截。
她将自己的手放在自己的腹上,突然之间便泪如泉涌:“弘颜,我以为你忘了我,因此我拼死保护这孩子,期待你到时看到这个孩子便能想起你的爱妻白子鱼,可是,现在,我竟然连这最后一丝希望都丢了……”
白子鱼越哭越伤心,只觉眼底一股酸气冲了出来,一时染浸了绵密的睫毛,连着眼窝子都开始酸涩难忍。
她趴倒在床榻上,整个脊背随着哭泣微微颤抖着,哭得差点将气都悉数抽了去。
兴许是感觉到她强大的悲伤,腹中却在某一个瞬间突然传来一丝轻微隐约的痉挛,这一丝痉挛持续有些长久,直到连一直哭得忘我的白子鱼都感受到了。
这是什么?
动脉跳动?
不,不会的。
她一时被这痉挛抽得愣怔在那里。
胎动?
不,不可能。
她按日子算,根本还未到胎动的时候。
何况,方才那男子说已经让她吃了一贴药。
那是什么?
她停止了抽泣,再次细致体会这轻微的痉挛,却发现它已经消逝不见。
虽说可能是自己的错觉,但白子鱼无端认为这又是自己的孩子在提醒着自己-----它没死,它还活着。
就像上次那样,她也隐约感觉到腹内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似挠,似钻,仿佛就是那调皮的孩子。
白子鱼的心一下子便安宁了下来。
作为孩子的母亲,她感觉到孩子还在她的腹内活着,而且生命力极其顽强。
当下,她抹去了眼泪,掀开了被子,脚下了地,地面凉凉的,让她整个人顿时清醒无比。
此时此刻,弘颜他们可好?
她有些惘然,发呆般地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一种浓浓的羁愁涌上心头。
弘颜,何时才能和你再见当初的美好?她叹道,不知从何时起,白子鱼都发现自己有些多愁善感起来。
一阵幽怨的琴声突然响起。
她的思绪顿时被打断。
这琴声一忽儿如深谷幽涧流过,深沉,婉转,一忽儿如松风吼,高昂,呼啸,一忽儿如一汪清水,清清冷冷,亦扬亦挫,荡气回肠。
白子鱼听着听着,觉得自己似被卷进了一个苦恨挣扎的内心世界,在这个世界中,充满着无尽的酸楚。
是方才那个男子在弹琴吗?
白子鱼踮起脚蹑手蹑脚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缝隙,看到那白发男子背对着她,面前的矮案上放着一把古朴典雅的琴。
琴声在继续,琴音被他弹得敏感细腻,绵延悠长,尾音微颤,落在四周,很久才消失不见。
白子鱼听得有些入迷。
忽然一声歌起:“梳一缕,缠一缕,梳一束,缠一束,娘子下地下不得,为夫下地下不去……”然而,这不搭调的歌词配着这古朴幽怨的琴声却很奇怪地融合在了一起,十分默契。
白子鱼一听,眼便直在了那里。
这首歌,不是她在牢狱之中所遇见的那给他馒头之人常唱的曲子吗?
莫非他就是那人?
他没死?
白子鱼一阵欢心雀跃,冲动地立刻前去拉开房门,就想光着脚跑出去,会一会她在牢狱之中的旧识。
蓦地,她突然听到“嘣!”的一声,男子陡然按住琴弦,琴声戛然而止,琴音发出沉闷的一吼之后才缓缓消失。
白子鱼透过门缝看,看得差点高声尖叫起来。
情急之下,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口唇。
她竟然看到了上官夏离,背了一个鲜血淋漓的人物,急匆匆过来,沉声喊:“快,离欢,救人!”
离欢立即从琴旁起身,帮着上官夏离一起搀扶起那血淋淋的人,便朝着房门而来。
白子鱼吓一大跳,一个跳离,顿时以箭般的速度跑回床榻,立时以虾米的姿势弯曲着身子,面朝里躺,暗地用手抚着怦怦乱跳的胸口。
上官夏离和离欢似乎并未关注到她。
他们齐齐将来人放到了一旁的贵妃榻上。
白子鱼背朝着他们,并不能看到他们在干什么,但他们的话一一传进了耳中:
“怎么会伤成这样?”
“是,他应是中了金眼蛊,如果不能解蛊的话……”
“不能解蛊,那他便只能终身都是瞎子!”
“不会,他还有很重大的使命要完成,他决计不能成为瞎子!”
“是不是那尔朱东齐所为?”
“是。”
“那人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当年,弘颜便是心软了些,竟会留下他的狗命!”
白子鱼听得心脏停跳一拍。
弘颜?
弘颜?
竟然是弘颜?
是在做梦吧?
她一时用手指放进了自己的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痛得她情不自禁地“啊哟”一声轻唤了出来。
待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才发现自己又闯了大祸。
果然,她的声音立刻吸引了上官夏离和离欢。
白子鱼只听到两人的脚步声从远到近,渐渐地靠近了她的床铺。
白子鱼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眸,心里不断念叨这两个催命鬼快些远离。
可是,并不遂她所愿,她只听到离欢凉凉道:“她已经醒了。”
“唔。”她听到上官夏离淡淡地应了一声,却并无下文。
正在白子鱼心惊肉跳之际,听到上官夏离幽幽地吐字道:“白----子-----鱼!”
白子鱼只觉得自己的脊背一紧,身子猛地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缓缓将身子转了过来。
她看到两个俊美的男子凉漠地看着自己,尤其是打量着自己的腹部。
她一个本能,立即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腹部。
“离欢,将药喂下了吗?”上官夏离看着她,问着白衣离欢。
“少主,喂下了。”离欢毕恭毕敬道。
“嗯,”上官夏离微微颔首。
音刚落,白子鱼就发现上官夏离脸上瞬间浮出一个妖冶魅惑的桃花笑,这般模样才和她以前认识的上官夏离一个样子。
他在她心中一直都是一个样,桃花风流桃花醉,桃花妖冶桃花美。
然而,这个样子的上官夏离在白子鱼的眼中还是十分诡异,她往后缩了缩,却大着胆子道:“我说上官,我没得罪你吧,你为何不肯放过我腹中胎儿?”
上官夏离笑得花枝乱颤,一只纤细的手伸过来,体贴地将白子鱼散乱的发撩到耳后,却做了一个安静的“嘘”的姿势,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身后。
白子鱼被他的动作惊得有些毛孔惊惧,手臂汗毛直直竖立了起来,顺着上官夏离的手,她终是近距离地看到了躺在贵妃榻上的弘颜。
这还是她认识的弘颜吗?
满脸鲜血,尤其是两行狰狞惨烈的血迹从眼中滑行而下,直至到了他的鬓发,染红了他黑亮的发,他的黑发全盘披散着,躺在榻上,她只能看见他的胸口微微起伏。
“弘颜!”白子鱼忍不住大叫一声,立即落地,几乎是爬到了弘颜身边,抓住了他的手。
弘颜的手冰凉透骨,冷得她都打了一个寒颤!
原以为他是强大的,无所不能的,在任何时候,他都是以高高的姿态立在她初到这里的生活之中,宠着她,宠得她都有些无能了。
何曾见过他这般样子?
白子鱼泪如雨下。
她的手颤巍巍地抚上他脸上的眼睛,刚刚碰到了眼皮,却听到弘颜不自禁地呻吟了一声,非常轻微,听得出他非常克制。
也可知,他的眼睛有多痛!
“怎么救他?”白子鱼转身质问上官夏离,“你不是军医吗?弘颜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的眼睛到底是怎么了?”
可是,她看到上官夏离的桃花眼中忽然泛出一丝无奈,她看到他缓缓摇头:“弘颜中了金眼蛊,唯独这个,我无法施救。”
“你撒谎!”白子鱼噌的一声站起身来,大声逼问道,“你步步紧逼,老想弄死我的孩儿,你不是神药无数吗?有避子丸,又有堕子丸,为何,今日,竟是无计可施!”
上官夏离轻叹一声:“也许,一切都是天意!”
“狗屁天意!”白子鱼再也顾不得什么高贵和端庄,不禁破口大骂,“弘颜没了眼睛,你心里好过吗?”
上官夏离倏的将身子转过来,直直地将眼睛对准她,看着白子鱼眼中的冲冲怒气:“是的,以后弘颜没了眼睛,但我知道,这世间,只有你能当他的眼睛!”
看着他那无奈淡然的眼色,白子鱼顿时大哭出声,这一天之内,让她遭受自己孩子可能失去,夫君成了瞎子的现实,谅她心态再好,她也做不到淡定面对了。
她猛然将手捏成了拳,便朝上官夏离砸去,但还未砸到他的身上,却被旁边的白发离欢一把攥住。
“你还我孩子,还我夫君!”白子鱼手被钳,只能撕心裂肺地大喊。
“白姑娘,”离欢闷声答道,“伤了弘颜的不是少主,而是东昱太子尔朱东齐!”
“我不听,我也不想听!”白子鱼死命捂着自己的耳朵,烦乱地叫骂,“上官夏离,你听着,我白子鱼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偷个将军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