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光线一暗,羌笛才发现他的脸晒的有些疼,再看君九月撑在他头顶的伞,感动的一塌糊涂,“谢国师大人,可是太阳太烈,国师不用管我,还是回去吧。”
君九月撑着伞看向那寝房的方向,“如今青儿卧病在床,本国师理当为她照顾你们一二,羌笛不必见外。”
羌笛:“……”明明和小姐亲近的是他好吧,国师真是一点儿也不见外。
君九月是个知礼的国师,对叶叶青身边的人照顾的几乎无微不至,平日好吃好喝的照顾着,现在又亲自撑伞,顺便还关心了一下对方的感情生活。
“本国师今日看见了采采发现她的神色有些不对,你可知为何?”
话头引到采采的身上,气氛瞬间有些僵,羌笛垂下头,“国师也发现采采姑娘不对了?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就不愿意理我了。”
不仅不理会,还很嫌弃,他和她不久前还产生了摩擦,他都没来得及问什么,她就和子应走了。
君九月道,“要想知道采采转变的原因,还是得知道她请老叶头之后发生了什么。”
明明请老叶头之前还好好的,回来之后就开始不对了。
青儿身体不适没有多加注意,他却是注意到的,虽然对叶叶青同样关心,可是那眼底的复杂怎么也让人忽视不了。
羌笛钻出伞下,“那现在就去调查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等等,”君九月叫住他,把伞塞入了他的手中,“本国师还另有要事处理,采采的事情都交给你负责。”
幽静的丛林,这里已经在九阳城之外,离开了那让她窒息的地方,看着眼前茂密的树丛,采采脑海中总忘不了羌笛在狼林为她挡住任何危险,就算身上流血不止也把她护在身前。
这样的感动,在进入镇国将军府之后已经很久不曾有过了。但是将军府给她的温暖是假的,那么羌笛给的又是不是真的?
只身往丛林里走,见子应还在身后跟着,她停下脚步,“今日之事多谢,眼下我需要安静,还请不要打扰我。”
子应沉默了片刻,采采以为他会离开时,他又在身后跟着。
没有心情说更多的话,采采在树林中左拐右拐,企图把子应甩开。
烦躁侵蚀了整个脑海,身后有人跟着,她不但不能安静下来,反而更加心烦意乱。
这个人是子应,是她曾经喜欢过的人。可是在他对小姐无礼的时候,她开始努力收回好感,本以为成效甚微,可是在树丛中徘徊,发现在他身边远不如在羌笛身边自在。
采采这时候才意识到羌笛已经快把这个人从她的心里挤出来。
原本她喜欢子应,是小姐希望她喜欢羌笛,她才会喜欢羌笛。
可是她为什么要依着小姐,是叶将军害的她失去至亲,幼时就成了孤儿。叶将军虽然对她很好,但是终归有血海深仇,难保叶将军不是为了赎罪。
采采痛恨自己的身世,可是却不得不接受自己的身世。她又恨她想报仇,可是又有些舍不得伤害小姐。
请了老叶头之后她又去见了东宫屿,一句句话缠绕在脑海。
东宫屿问她,“叶将军害了采采姑娘失去至亲,东宫羡又害得南国灭亡,国恨家仇采采姑娘难道就不恨吗?”
她不恨,因为南国没有她的记忆,那里也没有她的感情。
可是东宫羡给了她几副画卷还有一卷小札,画卷上面的人她并不陌生,是她曾经在画卷上看过的安公子和安夫人,一幅幅记录着他们的恩爱缠绵。
只是后面的画卷有变,和前面的画也不再是出自一人之笔,画卷上是形单影只的安夫人已经大腹便便,她靠在柳树之下,从枯枝等到嫩了绿芽,沉静如水的画卷无声诉说着哀伤的思念。
画卷再变,是安夫人怀抱着小小的婴儿,身下是奔驰的骏马。
再打开札记,上面写着安公子安夫人波折的一生,其中几件大事就有弱冠迎娶青梅竹马的夫人。随后圣前冒死箴言南归海善待子民,因着家族势力留得一命从军参战。婚后次年喜获一女,却无缘得见便战死沙场。
札记中书写着安夫人生怕夫君无缘得见女儿,待小女满月便策马扬鞭赶往战场,可惜的战场上只来得及见到夫君的尸体。
札记的最后记载了安夫人将安公子葬于凤阳城,然后追随而去。
而采采为何被叶左文带回并收养,就无人得知了。
东宫屿又从身上掏出安家的族谱,采采不知道东宫屿怎么弄来的这些,尽管不断提醒自己不要相信,可还是忍不住把族谱拿在手中。
上面记载了安家各辈人的生平事迹,采采最终把族谱翻到首页上,上面书写着,“凡安家之后人,必在后腰闻上家族图腾,以明安家之志至死不忘。”
在族谱的首页上正印了一个图腾,采采不知道是不是安家家族图腾,却知道看着极为眼熟。
采采记得叶叶青幼时一直爱缠着她,同吃同睡有时还一同沐浴。有一次柔嫩的小手指着她的后腰,好奇的问给她们沐浴的人,“娘,采采身后是什么呀?”
闵千澄只是捂住叶叶青的嘴,“姐姐身后是花,青儿出去可不能乱说,如果说出去了,姐姐就不能再陪青儿闻玩了。”
叶叶青手指点着采采的后腰弄的身后痒痒的,又听叶叶青问,“为什么说出去了采采就不能和青儿玩了?”
闵千澄给她擦干身子,眸光温柔如水,“因为姐姐是你爹爹从天上偷回来的仙女,姐姐身后的花是仙女的记号,如果青儿说出去了,姐姐就会被天兵天将发现,到时候姐姐就会被抓走了。”
“青儿不想姐姐走,青儿不说,”五岁的叶叶青似懂非懂,很快被娘亲的的故事转移了注意力,“娘亲,天兵天将是什么呀?”
“天兵天将是天上专门派到咱家抓小仙女的……”
采采至今都记得闵千澄的声音很好听,就想她的人长的很好看,她常常会想就算父母双亲抛弃了她也没有关系,她还有叶将军夫妇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像照顾妹妹那样亲自给她喂饭,像对待妹妹一样亲自给她沐浴。
叶左文说了她并非亲生,也说了她长大之后可以依照自己的意愿去寻亲生父母,可是却没有告诉她,她的父母已经死了。
可笑的是她那时候还以为养女和亲生女没有区别,都是叶将军的女儿而已。
采采长到七岁也不知道身后有什么花,要不是叶叶青偶然看见,她也不会好奇的对着镜子去看。
到她之事的时候,才想到图腾可能和他的身世有关,她时常会看看图腾,却不会在意自己的身世。
若不是看的久了,如今看到安家族谱上面的图腾,也不会确定她便是安家的血脉。
她不相信东宫屿神通广大到连她的图腾都知道,只能说这族谱是真的。
可是这些并不足以令采采恨上叶家,她道,“南归海没有爱民之心,如今南国灭亡也是百姓之幸,养育我的是辰国而并非南国,所以灭国之仇,我委实不恨。”
“好!”东宫屿赞赏的鼓掌,“采采姑娘有骨气,好一个南国灭亡百姓之幸,可是这杀害至亲之仇呢。”
采采知道东宫屿为了挑拨离间,尽量不让他得逞,“两国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当初叶将军不杀了安公子,安公子也会杀了叶将军。”
注定有仇,可是战场上谁杀谁又有谁能说清?
采采尽量给叶左文开脱,也算是给自己开脱,“我听人说过安公子投军之后从小兵做起,征战是小兵千千万,就算叶将军分身也不能一个人杀光殆尽,安公子兴许是死在其他小兵之手。”
东宫屿哈哈大笑,“安公子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张口闭口为仇人开脱,要是他和安夫人九泉之下得知,也不知可能瞑目。”
采采冷冷的盯住他,“你口口声声说是叶将军杀了安公子可有证据?”
“证据?”东宫屿懒懒一笑,“证据当然有,你是想要人证还是物证?”
不等采采回答,东宫屿悠然转身看起来很开心,“麻烦采采姑娘跟我来。”
穿过十里巷再过三条街,东宫屿带她进了一个宅子,推开侧屋的门,里面五花大绑着一个人。采采皱眉,只因这耳朵上挂了银环的人有些面熟,他是南国的人。
东宫屿大方的给她介绍,“此人是南国的吴副将,吴勇,采采姑娘有何疑问,他都能说得清楚。”
战争结束,该投降的人都已经投降了,东宫羡和君九月也给他们安排了活路,至于不该投降的也被当场处死了,不知道东宫屿抓来了吴勇,又是个什么意思。
采采质问道,“你竟然私自抓捕南国人?”
“采采姑娘别闹脾气,”找了一个凳子落坐,东宫屿才道,“这不是为了给采采姑娘还原真相吗?”
随后问吴勇,“你给采采姑娘说说当年安公子死的真相?”
吴勇动了动嘴,恨恨的看着东宫屿,这个样子他该怎么说!
好在采采好心帮他解放被塞严实的嘴。
吴勇神色复杂,“安姑娘,安公子当初虽然只是个小兵,可胜在文才出众,很快就在军营中被推举为军师,一身银色铠甲风华绝代,在战场却很惹眼,叶左文几次战争受阻,所以当机立断杀了安公子。”
若是她没记错,当年的战争也是因为南国几次对辰国骚扰才令辰国出兵,直到辰国占领了凤阳城,南国之军退到了边城,辰国才退兵。
如果南国没有挑起战争,安公子不会死,安家的悲剧也不会发生。
现在这些人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
安公子无辜,却白白失去了一条命。采采冷笑,“你们都说安公子是被叶将军杀死,可是证据呢?”
“安姑娘要证据?”
吴勇挣扎了一下,东宫屿抬起长剑,采采以为他要杀人灭口的时候,却见长剑只是挑断了绑着吴勇的绳子。
吴勇从身上拿出一把短剑,“安姑娘认贼作父多年,恐怕对镇国将军府的一切都熟知,若是安姑娘不知此剑的开厉,把此剑拿回去找到辰国的皇后娘娘一问便知。”
接过短剑,剑柄的一面刻着小小的“叶”字,另一面是小小的“闵”字。
采采记得,叶左文的所有兵器的都会有这样的印记,所以这把匕首如果是害死安公子的匕首,那么是谁害了安公子,一想便知。
安公子是她的亲生父亲,叶左文是她的养父,养父杀了亲父,采采只觉得心灰意冷。
东宫屿还怕这些不够她伤心,径自补充,“采采姑娘以为安夫人舍得刚满月的女儿,只怕安夫人之死,也另有隐情。”
“采采姑娘为何会被叶将军收养,恐怕采采姑娘需要好好想想了。”
拿着那一柄短剑,采采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只到碰到了君九月,才恍然回神。
叶叶青病重,十六年的感情,她总归放不下她,但是主动出口关心,本就不爱表现出情深,如今这种境地她更加做不到了。
采采暗恼自己的不争气,竟然被扰乱了心神。她又暗恨自己的优柔寡断,是爱是恨也拿不定。
两厢交织之下,遇到了探望叶叶青的羌笛,一瞬间只想把心中的郁积都发泄出去。
所以她出了叶叶青的寝房,羌笛追了出去。她不理会羌笛,甚至无情的甩开他,拉着子应闯了出去。
如今细想,羌笛是爱她的人,对她好的人,她那样对待他,是为了什么呢?
只因为他是小姐身边的人?她不能痛痛快快的恨着小姐,只好迁怒他身边的人。
素来平静的人,遇到挫折更加不平静,她好像不是她自己了,好像随时要被折磨到发疯。
有些事明明知道不该做,这时候控制不住就坐了。跟在身边的子应让她烦躁,她也不再驱赶那种烦躁,而是正视子应,“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小姐想她和羌笛在一起,她偏不,这也是对她的一种报复。至于羌笛……就算她对不起羌笛,她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可能。
原本正遭受冷遇的子应被采采拉住手已经受宠若惊,突然又受冷遇而发懵,现在再因为采采的话而无所适从。
采采是什么意思?一定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她看起来喜欢的是羌笛,怎么又会突然和他在一起。
子应想,一定是他听错了或者领悟错了意思。
于是他虚心求教,“采采,你什么意思能不能和我说明白?”
采采躲避开他的眼神,“我想你娶我,我想成为你的未婚妻子,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
说完这些,采采自以为很羞耻,她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又做出这样的事。
心里暗暗后悔,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希望子应能拒绝。
可是子应生怕她反悔,这次反应的极快,“我愿意,采采你等我,回到辰国之后我就去娘娘那里下聘。”
采采:“……”
子应竟然也不多加考虑一下,竟然这样就答应了。
不知道怀着什么样的心思,采采告知他,“小姐不会回辰国,回去之后你也找不到她下聘。”
娘娘不是皇上的妻子吗?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他们就会动身回辰国,为什么不跟皇上回去。
子应担忧的问,“娘娘怎么会不回去,采采也不回去吗?”
采采冷淡道,“小姐不回去,因为小姐在姜国有牵挂的人。”
说完之后,有一阵报复的快感。她不过小心的提醒了一句,如果皇上顺藤摸瓜,得知了小月牙儿的下落并不能怪她,要怪只能她们有仇,她却做不到什么也不做。
可是说完了之后,她又后悔。叶左文除了没有告知她的身世,待她如亲生,就连小姐也是拿她当亲姐看,什么好事都会先想着她。
她曾经在叶将军夫妇的灵堂前发誓,无论她付出什么都会护住小姐平安无事,可是小姐毁容、小姐负伤、小姐早产丧子、小姐掉下城楼、小姐产后中剑、小姐所嫁非人小姐命悬一线。
她从来没能护住她,违背了在灵堂前的誓言,她万死难辞其咎。可是她现在还想破坏她难得的安宁,就连她费尽心思受尽苦难也想保护的也要破坏。
想着这些,心里又滑过不忍,索性干脆说了可能更让子应感兴趣的话题,“只要你娶了我,我就跟你回去,你就在九阳城娶我,我跟你回去。”
“在这里娶?”子应犹豫,“这里是姜国的土地,我还没给你三媒六聘,而且在九阳城所留时日不多,恐怕来不及准备,我不想委屈你。”
采采道,“我不怕委屈。”她只怕时间拖的越久,她越犹豫。
回到九阳城,子应立刻就去求见了东宫羡。
帝王正潜心练习拇指和中指写情书,也不看下首的子应,“何事要禀?”
子应抱拳,“属下要和采采成亲,求皇上恩准。”
帝王手一抖,原本已有小成的字突然写错了一笔,暗道可惜了一副好字,然后又摊了一张宣纸。
“你刚刚说你要和采采成亲?什么时候?”
这句情诗本要给叶儿装进盒子里的,竟然被毁了。帝王接着学聪明了,不等子应说完,他就不落笔。
子应恭敬的垂首,“三日之后,希望皇上成全。”
三日之后,时间也太紧了。这原本就是他所期望的,帝王没有阻止的道理,“朕知道了,需要什么尽管和朕说。”
想着子应该退下了,帝王又拿起笔,可是子应并没有离开,而是道,“属下有话要提醒皇上。”
“什么,说。”
“采采说娘娘不会同皇上回辰国,是因为娘娘在姜国心中已有牵挂。”
病中的叶叶青还未好转,就被一个惊天的消息惊的好像更加病重了,本是疼痛,现在还伴随着头晕。
她看着坐在床边认真看书的东宫羡,不敢置信的问,“子应要和采采成亲?你确定没有听错吗?”
东宫羡合拢手中的书卷,“朕的耳力很好,况且此事由子应亲口所说,错不了。”
叶叶青从床上爬起来,“你确定不是采采和羌笛,而是采采和子应?她和羌笛原本不是还很好吗?”
东宫羡不以为然,“成亲的日子都定下来了,就在三日之后,他们自己都决定好了,你又瞎凑什么热闹。”
这不是凑不凑热闹的问题,而且她这些日子旁观,采采根本不喜欢子应,她喜欢的是羌笛啊。
是什么原因令她突然改变了!
叶叶青这才想到采采请了老叶头之后,很少过来看她。
她问东宫羡,“采采呢?”
“大概准备婚礼的事宜吧,”帝王从怀中掏出宣纸,“朕又写了两句诗,叶儿看看满不满意?”
采采都要和子应成亲了,这等大事在前,她哪儿还有心情看他的情诗,随手一抓放在枕头底下,她拉着帝王的手,“他们不能成亲,你和我去阻止他们。”
帝王握住她的手,“你的肚子不疼了?”
怎么可能不疼当然还有些疼,但是她觉得自己还能忍。
“采采真的不能嫁给子应,如果你娶了一个不喜欢的人,能幸福吗?”
说到这叶叶青才明白她问了什么混账话,上位之人有了权势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怎么会还在乎所喜之人。
只听帝王道,“叶儿所说得设想根本就不成立,朕已经娶到了所喜之人。”
帝王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问叶叶青,“朕帮你阻止他们,朕有什么好处?”
叶叶青立马警警惕起来,“你想要什么好处?”
“子应是朕的心腹,朕很想他娶到心爱之人,现在朕却连这点要求都满足不了,朕很是愧疚。”
叶叶青扬声问,“所以呢?”
东宫羡抬着她的下巴,“朕听说,叶儿不愿意和朕回辰国,是因为叶儿在姜国已经有所牵挂。”
叶叶青脸色一变,“舅舅还在姜国,我当然不想走。” 娇妃祸国不殃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