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沈卿欢和顾聿笙已是欢心暗许甜得如同蜜里调了油一般,那厢,温珝却是一脸阴郁得踹开了贺云柳下榻的屋子,重重得将医药箱扔在了桌上。
屋里,贺云柳正在和陆离议事,一见温珝,陆离便心领神会的站了起来,一脸的“非礼勿视”,直接举着双手笑着退了出去,走的时候他还贴心的把门扉扣了个严实。
“怎么?”贺云柳缓缓起身,定睛看着温珝,眼底闪着微曦之光。
“顾聿笙是你的救命恩人?”温珝气得牙根咯咯作响。
贺云柳点点头,“若没有侯爷,也就没我贺云柳。”
温珝克制住了想一拳揍上去的冲动,“若有一日我和你说我和他之间只能选一个呢?”
“温珝。”贺云柳蹙眉,轻轻唤了他一声。
温珝心一软,抬起脚就揣在了旁边的方凳上,“咚”的一声,凳子翻了个滚,趟在了贺云柳的脚边。
“好好,我知道,我知道的。”他挫败的扯了扯药箱的带子,苦着一张脸道,“他是你这辈子最敬重的人,我与他不能相提并论。”
“温珝,你在吃侯爷的醋?”贺云柳有些啼笑皆非,“可侯爷喜欢的是沈姑娘啊。”
“呸!”温珝没精打采的啐了一口,“我怎么会吃他的……”但话没说完,他却忽然瞪大了眼睛,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了贺云柳的肩道,“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贺云柳一头雾水。
“你说顾聿笙喜欢谁?”
“沈……姑娘啊……”贺云柳被温珝又骂又笑的神情吓得连连后退,一个不小心就撞在了墙上。
“当真?”温珝直愣愣得盯着贺云柳,眸子里绽放着兴奋无比的光。
贺云柳眯着眼,一边掰开了温珝撑着自己肩膀的手,一边连连将他推远了几分,轻笑道,“之前陆离说你白目我还帮你争辩过几句,如今看来你是真白目。侯爷这么明显的处处偏袒着沈姑娘,你怎么就看不出来呢?亏沈姑娘还拿你当朋友。”
是啊,他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温珝想着想着眼睛就弯成了两道眉月,如此一来,怕是顾聿笙再也不能用贺云柳来拿捏他了,毕竟若论交情,他和沈卿欢那可算得上是闺中挚友了!
一场闹剧,一抵剑伤,一厢情话,让小小的泉县驿站又闹腾了大半日。
翌日一早,当裴望舒和顾聿笙重新整车排阵打算大着众人继续北上回帝都的时候,驿站小厮来报,雍王府许世子和清蕙郡主一大早已经带着仆役南下了。
从泉县到帝都,只剩百余里的官路了。
大部队走得轻松,速度也就慢了几分,是以当众人精神烁烁地抵达帝都北城门的时候,已是月上柳梢的黄昏天了。
因大家都皇名在身,所以进城以后谁都没有先回府,全都跟着裴望舒一起直奔皇宫复命。
谁知,当众人姗姗而至东华门的时候,却见宫门口有宦官正小心谨慎的在那儿挂丧灯。
裴望舒和顾聿笙皆呵马而停,面面相觑了一番。
裴望舒便立刻下马奔上了前,拉过其中一个举着丧灯正要挂上墙头的笑太监就问道,“宫里出了什么事儿?”
那小太监定睛看清了来人以后就哆嗦着跪下了身,尖着嗓子似哭非哭得回道,“启禀裴大人,太后娘娘薨了……”
这消息是早上刚从胶州万里加急送进宫的,与昨日才启程前去胶州的文司音和许邵错开了。
以至于两人匆匆从中途折返回帝都,已是两日以后了。
太后薨逝,国是大丧。
皇上停了三日的道馆修课,与长渊道长一同在太平祠静候太后的金棺回宫。
后宫内,素华妆褪,一众嫔妃全都换上了丧服以示哀悼,宫内丧灯高悬白绸翻飞,前朝大臣们也都挽上了白绸花结,放眼望去,宫里宫外皆肃杀一片,悲愁漫天。
可华音殿内,除了肃杀沉重之外,还夹杂着一丝焦虑和不安。
铜镜妆台前,文司音已经静坐了整整一个时辰了,一言不发,眉头深锁。
有宫女踌躇着上前,一边换掉了她手边已经凉透了的茶一边轻声问道,“郡主,娘娘已经来催了您一次了。”
文司音闻言,依旧不为所动。
宫女微微的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突听文司音发髻上的钗环叮当做了响。
她连连抬头,见文司音已缓缓的站起了身。
“郡主?”
“备车,我要去一趟花溪村。”
这天晚上,花溪村的高老爹就带着闺女敲开了沈府的大门。
沈卿欢亲自将两人迎进了书房,寒暄一番后,高老爹便直言来意,“大姑娘,那宫里的马车今儿下午又来过了。”
沈卿欢想到上个月在江州收到柳福川的信,信中柳福川就有和她提及过这件事。
“还是不知道来的是谁吗?”沈卿欢有些后悔没有早点让柳福川去查一查。
高老爹挠了挠头,一把将坐在桌边吃芙蓉糕的高小妹拉到了跟前,“这丫头说看到那马车上下来的女子用帕子擦汗,帕子角上绣了个字。”
“什么字?”沈卿欢转头看向了高小妹。
“文。”高小妹满口的糕点都来不及咽下,只能干着嗓子道,“我正好给二姑娘送补好的裙子,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帕子,金闪闪的边,像是金子烫上去的一般。”
“文?”沈卿欢有些吃惊,“你没看错?”
高小妹好不容易咽下了嘴里的芙蓉糕,当即便拍着胸脯道,“姑娘别瞧我不识字,可这个‘文’字我铁定不会认错的,和隔壁方家文秀姐姐的闺名是一个字。”
宫里的贵人,姓“文”。
沈卿欢静静的看着高家两父女,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松口道,“老爹,宅子的事儿你且先睁一眼闭一眼吧。”
“欸……”高老爹应声点头,却没有问原因。
反倒是高小妹好奇道,“大姑娘,若是那宫里的贵人再来呢?”
“随她去。”沈卿欢故作轻松的笑了笑,然后起身送高家父女俩出了书房。
可还没走出门庭呢,高小妹却忽然回头看了沈卿欢一眼。
沈卿欢一愣,“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高小妹摇了摇头,咬着嘴唇往沈卿欢的身上凑了凑。
“你这丫头做什么!”高老爹一把拉过高小妹,连连跟沈卿欢作揖。
“大姑娘的衣裳上也熏了香料,倒比二姑娘身上的味道更浓些。”可高小妹倒是坦坦荡荡的笑着同沈卿欢道,“我之前还厚着脸皮同倚翠姐姐要香料的方子呢,可倚翠姐姐说这是二姑娘特制的不外传,真是小气。”
沈卿欢倒是喜欢高小妹这样直爽天真的性子,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可惜方子我也没有,这些熏衣的香料确实都是二姑娘送给我……”
忽然,沈卿欢的声音戛然而止,瞳仁骤缩。
“大姑娘……”高小妹感觉到沈卿欢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有些微颤,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
可沈卿欢却立刻又恢复了之前的笑语嫣然,继续道,“若是你真的喜欢香料,我去找天仙坊的掌柜讨几个寻常姑娘家用的方子给你。”
“大姑娘,使不得。”高老爹狠狠地瞪了自己闺女一眼,“天仙坊里的香粉都是宫里的娘娘们用的,太金贵了。”
“也都是身外物,没什么金贵不金贵的……”月色下,主仆三人就这样有说有笑的一起出了园子。
可当笑容可掬的送走了高家父女之后,沈卿欢便阴沉着脸快步回了风荷苑。
内屋里,几个管事丫鬟正有条不紊的帮她打点着就寝的事宜,见她突然提早回了屋,丫鬟们皆愣了愣。
立春随即便上前问道,“大姑娘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一路从外院走到内院,沈卿欢还带着喘,一时半刻都说不出话来。
立春吓得赶紧给她倒了一杯压惊茶,半夏和涟秋也上了前,一个缓缓的给她打起了扇子,一个眼明手快的给她递上了帕子。
一阵小小的折腾以后,沈卿欢方才顺了气,张口就问,“你们现在给我点的熏衣香还是之前二姑娘给的那些吗?”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了一番,涟秋便点头道,“往年二姑娘腊月刚过就会开始调香制粉,咱们整个宅子里头各院各户的香料都是二姑娘亲手做的,您这儿自然也是。”
“那香料还有吗?拿来给我瞧瞧。”沈卿欢一边闻了闻自己熏染着梨花香的衣袖一边吩咐涟秋。
涟秋应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便端着一个大大的盒子走了进来。
沈卿欢挑开盒盖一看,里头整齐划一的放了十几个琉璃瓶,瓶中的熏香粉几乎都是全满的。
“怎么还剩怎么多?”沈卿欢问道。
“之前用的确实只剩下一些了,这里头都是二姑娘重新给您送来的。”
“新送来的,什么时候?”沈卿欢看了看满满的木盒问道。
涟秋抿嘴回忆了一下,仔细道,“好像就是二月末二姑娘病刚好的那阵子,送来的时候二姑娘还说帮您换了一味前香想让您试试看好闻不好闻。”
沈卿欢双眸微敛,拿起一个熏香瓶打开以后就嗅了嗅,突然对立春肃然道,“帮我去给长兴侯世子爷传句话,让他明儿如论如何都抽空来一趟。” 凤闺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