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珩非常言而有信,第二天一早,他就派人来宁西侯府接了沈卿欢直奔刑部大牢。
一路上有八皇子的亲信侍卫带路,沈卿欢走的便如入无人之境一般顺当。
暗无天日的牢房中散发着一股子阴暗潮湿的霉味,厚厚的砖墙挡住了外面的阳春暖意,阵阵寒意从脚底窜起,如一条吐着信的毒蛇从她的小腿盘旋而上,让沈卿欢不住得打着寒颤。
忽然,领路的侍卫一个顿步,指了指手边的天牢道,“殿下说给姑娘半个时辰。”说罢,侍卫便作揖而退。
沈卿欢颔首致谢,待那侍卫走远以后才焦急地跑到了牢门边,低声冲里头喊道,“爹,爹!是我,卿欢……”
黑暗的牢房一角立刻想起了“叮叮当当”的镣铐声。
紧接着,沈言山那张布满络腮胡子的颓废脸庞便暴露在了微弱可见的昏暗中。
“爹……”纵使已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可在看到沈言山这般憔悴不堪的模样时,沈卿欢还是没忍住红了眼。
“大丫头,是你吗?”
多日不知昼夜的关押让沈言山一度以为眼前的沈卿欢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幻觉。
直到沈卿欢微凉的双手紧紧得捂住了沈言山扒在门框上的双臂时,他才邹然瞪大了满是血丝的双眼,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欢,小欢!真的是你!”沈言山激动的整个人都颤了起来,可猛烈的颤抖之后,他又重重的咳出了声。
“爹!”沈卿欢吓得隔着门框将他扶坐在了地上,然后又将事先准备好的清水和干粮从门框中塞了进去,“爹,您先吃点东西。”
烙饼的清香顿时让沈言山双眸骤亮。
不过好在老爷子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主儿,撕开饼咬了一口以后便含糊道,“我吃,你说,两不耽误。”
父女俩心照不宣,沈卿欢一边给沈言山倒水递帕子,一边仔细的将这几日的事全都说了一遍。
当沈言山面色凝重的咽下最后一口饼的时候,沈卿欢正好将她与八皇子的初见说完。
寂静的牢狱中能听到老鼠“吱吱”的飞奔声和不知何处的滴水声,听得格外硌人。
难闻的熏臭味不断的从沈言山的身上散出,沈卿欢看着浑身沾了枯烂草根的沈言山鼻子一酸,拉住了他的手道,“爹,您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把您救出来的!”
可沈言山却闭着眼冷冷一笑,“都怪爹爹对许家半点警惕都没有,连王妃亲自登门来退亲我都没往别的地方想,眼下落得这般遭遇,是我沈言山活该无能,可大丫头,沈家这近百年的基业,万万不能断在了你妹妹的贪念上啊!”
沈卿欢握着沈言山的手紧了紧,却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父女两个都清楚,今日的牢狱之灾并非“含冤屈从”,而是“东窗事发”。
自古官商不分家,修竣河道向来都是劳民伤财的大事,可也是商人牟利致富的好营生。
江州的事,插手的不止沈家一门,那么多的商贾,那么多只手,为什么只栽进去了一个沈言山?
看着眼露冷然嘴含讥讽的沈言山,沈卿欢忍了很久的哭声终于倾泻而出。
“哭什么!”谁知沈言山却厉声嘶吼了一声,“你这般模样,让爹如何指望把沈家祖业托付于你。”
沈卿欢一怔,连忙咬住了颤抖的双唇,胡乱的抹着泪痕道,“阿遥是鬼迷了心窍,可她能当着全家的面找个尸首来冒充我,只怕后面还是有人替她撑腰的。”
“你怀疑许邵?”方才沈卿欢的话沈言山皆听的仔细,如今顺藤摸瓜冒出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
沈卿欢轻轻的点了点头。
谁知沈言山见状却狠狠的拍了拍门框道,“那你就打算眼睁睁的看着二丫头胡来?”
“爹,没有手持四枚玉匙,即便她办了承嗣礼,沈家的那些大掌柜也是不认她的。”
沈家有四枚玉雕的钥匙,赤、黄、黑、白各一色,好比是沈家掌权人的信物,整个大周所有沈家分号的掌柜们是只认玉匙不认人的。
所以沈卿欢担心的从来都不是沈卿遥此刻的贪念,她担心的是沈卿遥会不会执迷不悟。
而沈言山显然并没有在意这些,只撸了衣袖从手腕上摘下了一片用红绳系着的金叶子,塞入了沈卿欢的掌心中,“多宝阁架上的琉璃碗口瓶下有个暗格,四把玉匙全在里面。”
握着边角锋凌的金叶子,沈卿欢犹豫着问道,“那八皇子那儿……”
“见机行事。”沈言山蹙了眉压着声音道,“你祖父一直夸你遇事冷静,这一回倒真是要你冷静冷静了。”
“宫中只有八皇子是最势单力薄的。”
“势单力薄还能引堂堂一品侯追随其后?”沈言山眯着眼,镇定的嘱咐道,“皇上要是想把沈家一锅端了,只怕今日身陷囫囵的就不止爹爹一人了。可惜太子年幼,往后这大周朝的龙椅到底谁能稳坐其中,没人知道。现在看来八皇子确实可信,可拥君和反君只在一招之间,这站队的事,你千万不要如此草率的下决定。切记,若爹爹此番真的挨不过去了,你万万不能让沈家的基业成了朝廷的聚宝盆啊!” 凤闺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