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婚期在即,晋轻烟要回国备嫁,为她送风的日子也就设的非常近。
年轻人凑在一起玩闹,周惊蛰也就把地点设在了京城有名的酒楼里,还让他们带着自己的未婚妻一块热闹下。
那天是周惊蛰亲自接的赵锦乐,等他们到的时候,人都已经齐了。魏让只身一人,安静地坐在那里,淡淡喝茶。
“二哥,你来迟了,得罚!”周北歌率先看见他们,笑嘻嘻地打趣。
周惊蛰和他关系亲近,也不在意他没大没小的,随口道:“接你二嫂,来迟了。”眼尾扫到周琏璋瞬间冷下去的神色,周惊蛰哈哈笑了两声,极为痛快:“不过六弟说的对,孤还是要为来迟了向轻烟公主赔罪的。”
他端起杯子,将酒水喝尽,“还请轻烟公主谅解。”
晋轻烟浅笑着说不敢当。
周惊蛰拉着赵锦乐的腕子,在魏让旁边坐下。
赵锦乐一边是周惊蛰,另一边则是周昭南的王妃唐柔。
唐柔是个比较痛快的女孩儿,一点也不扭捏,见着男人们聊起国家大事,就问赵锦乐可能喝酒。
赵锦乐笑了下,摇摇头。
她不是不能喝,只是有了身孕,自然不再适合。
唐柔撇撇嘴,桌上明枪暗箭,你来我往,她也看不懂,想和赵锦乐喝酒呢,她也不会喝,就问:“你不会喝酒,那就以茶代酒,咱们玩行酒令吧!”
行酒令?
“猜拳?”
唐柔笑眯眯道:“击鼓传花。”
太子耳尖,“击鼓传花?好主意,孤亲自为你们击鼓!”
周惊蛰这么说了,也就顺着他的意思来。何况给晋轻烟送行,也想热闹些。
周惊蛰的小厮亲自给他绑了布条,这群人也不知从哪搞出来的鼓和大红绣球,行动十分之快,不给人反悔的余地。
赵锦乐无奈地笑了下,没说话。
“那我说一下规则,太子殿下的鼓声停了之后,绣球停在谁手里,谁就得听把球扔给你的那人的话,做一件事情,要是做不到呢,就得喝酒!”
唐柔笑嘻嘻的,周北歌敲着桌子:“这个好,我喜欢。不过就怕二哥给嫂子放水。”
唐柔哼笑一声:“六殿下放心,咱们都看着呢,太子殿下可不许偏心。”
周惊蛰哈哈地笑:“那是自然。好了,你们都准备好了,孤开始了。”
周惊蛰背对着他们,开始击鼓,鼓声清脆急切,绣球先从晋轻烟开始。
赵锦乐眉头略略蹙了下,隐约有些不安。
这不安,在游戏开始后,就化成了实质。
晋轻烟瞥一眼桌上众人,唇角翘了翘,绣球毫不犹豫地就往赵锦乐这里飞来,赵锦乐接住,扔给唐柔,唐柔又扔给周昭南,周昭南冷笑着扔给周北歌,周北歌盯着赵锦乐,笑了下,那绣球又扔到赵锦乐手上。
鼓声停。
唐柔在一边笑:“六殿下,上来就刁难小嫂子,小心太子殿下偷偷给你小鞋穿!”
周北歌没理她,盯着赵锦乐,缓缓笑道:“未来的二嫂,北歌没旁的要求,就是那晚的那首越人歌,还没听够,二嫂就再为咱们几个弹一首吧。”
他语气轻挑,眼含蔑视。
其他人眉头都跟着皱了下。
这语气,怎么听怎么不对,别说赵锦乐过不久就是他的嫂子,就是她现在,也是堂堂的一国郡主,用这种仿若要求她卖唱的语气说这话,怎么都不合适。
周不语年纪小,不知其中关节,跟着起哄,太子眉头皱了下,看着纹丝不动的赵锦乐,扯了扯嘴唇:“锦乐,老六说的不错,说起来,孤也为你那首曲子惊艳,你就听老六的,弹一首吧。”
赵锦乐笑了下,不知这周惊蛰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自己今儿个一旦弹了,脸面也就跟着让人踩在了地上。她又不是卖唱的戏子,还没入门呢,就让小叔子用这般轻佻的语气刁难,传出去,将军府的脸面往哪搁。
她淡淡道:“我用不惯旁人的乐器,今儿个就算了吧。”
周北歌冷笑了下:“既然说好了游戏规则,郡主又不遵从,还玩个什么劲儿!”
他听到方才赵锦乐跟唐柔说不能喝酒的事,再想到以前确实没见过她喝,就以为赵锦乐确实不会,是以才有这种刁难。
一旁,巴水仙见气氛凝滞,紧张地拉了拉周北歌的袖子,却被他毫不犹豫地甩开。
赵锦乐轻轻瞥他一眼:“我喝酒。”
瞧她不给面子地选择了喝酒,周惊蛰觉得失了面子,脸有些沉,唐柔迅速打圆场:“嘿,那样好听的曲子,就该是绝唱,哪里能时时听到。不过郡主刚才说不会喝酒,莫不是诓我的?”
赵锦乐笑了下:“确实不善饮酒。”
周惊蛰哼了声,继续击鼓。
接下来简直就成了灾难现场。
周北歌、晋轻烟、魏让三人,有志一同地将绣球往赵锦乐那里扔,占了桌上近一半的人数,也就是说这球,有半数时间是在赵锦乐手上的。
接连十把,赵锦乐都输了。
然而不管旁人要求的是什么,赵锦乐一律当没听到,微笑着喝酒。
桌子上的气氛越来越冷。巴水仙紧张的,手指都蜷缩起来。尤其是随着周琏璋脸色越来越冷,大有风雨欲来的架势,之前在选秀现场发生的事情,又纷纷被人记了起来。
这位能和太子有一较之力的王爷,可是喜欢过郡主呢。
又是一局,停在了赵锦乐这里。
魏让看着她,微微笑:“郡主运气不好。”
赵锦乐现在脸上已经染上了红晕,眼睛里尽是雾气,勉强维持着坐姿,听到这话,忽然叹息了一下,“是不是运气不好,魏姑娘不是很清楚?”
魏让眼皮一跳,清冷道:“郡主说笑了。”
赵锦乐呵了声,也不多说,直接去拿酒杯。
手摸到杯子,却没拿动。她慢半拍地顺着摁住酒杯的那只修长的手往上看去,周琏璋俯视着她:“你喝醉了。”
他墨色的发用玉冠竖起来,眸色深深。
周北歌不乐意了:“三哥,您这是什么意思?二嫂输了就该罚,您可别坏了规矩。”
周琏璋不带任何感情地扫了一眼周北歌,后者哼了声,不言语了。
“我替她喝。”
周惊蛰扯了布条,阴沉道:“老三,锦乐是孤的未婚妻,用的着你出头?”
周琏璋从她掌心里抽出那只瓷杯,赵锦乐揉着晕眩的头,一把拉住他,缓缓摇了摇头。
“谢,王爷美意。不过这酒,还是锦乐自己喝吧。”
她浅声笑着,脸很白,在日光的照射下,有些透明,周琏璋喉咙梗着,没动。
赵锦乐手上微微用力,眼神中也带了一丝自己都没发觉的祈求,良久,周琏璋终于松开手,坐回去,“随你。”
巴水仙轻轻松了口气。
她想起那天殿上发生的事情,不禁为这位痴情的王爷感到同情。
其实,其实她也觉得,纯禧郡主更配三皇子呀。
对于男人们而言,这只是一个插曲,所以游戏继续。
还不待巴水仙把心放回肚子里,就发现,这局势她又不懂了。
绣球先从赵锦乐那里扔,她扔给了周昭南,周昭南扔给了唐柔,唐柔顺手想扔给晋轻烟,却不知发力不对还是怎样,绣球方向斜了下,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给抓住了。
鼓声正好这时候停下。
唐柔觉得底下的凳子有点硌人。
齐王从刚才就坐在一边儿喝茶,摆明了不参与这档子事,他们也就有志一同地略过他,把这绣球往其他人身上撇,没想到,这绣球却误打误撞地,掉进了这位爷怀里。
唐柔对齐王有种说不出的畏惧。
明明在这些王爷里,论尊贵,太子和周琏璋是最尊贵的,论性格,周昭南是最阴晴不定的,反倒齐王口碑更好,但不知怎的,当这位素来低调的王爷,那双冰凉凉的眼珠轻轻看过来时,一向大咧咧的唐柔,忽然像是被蛇盯上的小老鼠,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
其他大老爷们不知道她的恐惧,怂恿她问些隐私问题,比如齐王的初夜是什么时候啦,最喜欢的女人是谁……连周昭南都乐呵了下,要她选个最刁钻的问题。唐柔攥着帕子,心里苦笑,哥哥们,你们就看不出来我现在快要怕死了吗?再问那些问题,是要逼死我呀!
周折殷没理会他们的无聊问题,在唐柔迟迟不说话的情况下,自顾自斟了酒,漫不经心地饮下。
他喝酒时,长长的睫毛垂下,仿若墨羽,俊美的惊心动魄。
唐柔恍惚地想,要论外貌,这位齐王殿下是比以俊美闻名的三皇子更要出色的。
接下来仿佛成了唐柔的手残秀。
只要是到了她手里的绣球,不管往哪边扔,最终都会掉进齐王殿下的手里。
连周昭南都狐疑地看她,最后摸摸她的头,给了她一个欣慰的眼神。
——毕竟京都都知道,这位修王和齐王是出了名的不和,唐柔此举,在场的人都心照不宣地默认成是未来的修王妃与修王同仇敌忾。
只有唐柔差点哭了。
她也想,不那么巧啊。可不管怎样,看起来都不像是个误会啊……齐王你听我解释!
好在,随着齐王连输好几次后,其他王爷也觉得有趣,尤其是七皇子,只要接到球,每次必往齐王那里扔。
齐王好像喝酒喝上了兴头,漫不经心地笑着,并不管他们提什么要求,只是一杯杯地喝酒。
不得不说,齐王的存在,分担了赵锦乐大部分的火力,自周折殷输了那一把后,赵锦乐再也没喝过酒。
她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一只手撑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周折殷喝酒。
她不知道自己傻笑没有,只是觉得,人长得好看,果真做什么都好看啊。连喝酒这么讨厌的事情,做起来都风光霁月的。
她眼尖地瞧见英国公的女儿,看着周折殷喝酒,脸都红了。
赵锦乐忽然很不舒服。
那是我的、我的……
周折殷好似察觉她的视线,淡淡地看了过来。
他眼神冷淡而疏离,好似只是无意一撇,很快就又移开。一旁的晋轻烟凑过身子,小声询问他是否喝醉了。赵锦乐心中大恸,捂着胸口,强忍住眼泪。
眼见这游戏成了围观齐王喝酒,其他人也嘴馋了起来,也不管什么游戏了,都跟着开始喝酒。
大周的男儿们都是无酒不欢,皇子们也不例外,酒到酣处,直接换了坛子,抱着对饮。
一旁的女眷看的瞠目结舌,后来也习惯了,凑在一块打马牌。
她们也邀请赵锦乐,不过后者已经半趴在桌子上,神志有些不清醒了,自然不能跟她们进行这种游戏。
赵锦乐半醉半醒间,依稀梦到在山崖下的那些日子。
那时候周折殷还是个傻子,却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傻子。会牵着她的衣角,软软地叫她的名字,会笨手笨脚地做好饭菜,等她回家,会忍着委屈给顾青臣做工得了工钱给她换一支簪子。
那时候真好呀。
她只有他,而他亦只有她。
好像一不小心,就能白头到老。
可是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锦乐?”
赵锦乐捂着胸口:“我胃里不舒服,出去走走,殿下在这慢慢玩。”
周惊蛰正在兴头上,喝得也稍微有些醉,就没管她,随口嗯了声,让她带几个侍卫跟着,就继续跟周北歌拼酒了。
这会儿已经是华灯初上。
赵锦乐慢悠悠地走出酒楼。
这家酒楼为了最大程度保护食客的隐私,把位置选的很偏,宽宽的青石板路上,零星也没几个行人。
她是出来后才发现自己醉的比想象中还厉害的。走在路上,歪歪扭扭的,和踩在棉花上似的,赵锦乐有点生气,恨这路修的不平整。
天也跟她作对似的,飘起了牛毛细雨,不大,整个京都像是笼罩在一层雾气中。
赵锦乐没带伞,又不愿意回那个压抑的地方,这会儿空有一腔怒气没处发泄,她恼的厉害,生气并不躲雨,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在骂谁。
一只冰凉的手牵住她的,赵锦乐脚下一软,就跌进了那人怀里。
赵锦乐揉着发疼的额头,“不好意思……”
她抬起头,瞧见那人的脸,下意识地就喊:“折……”不对,她晃晃脑袋,睁着雾蒙蒙的眼睛,努力辨认着,只是眼前好似一片白雾,她怎么也看不清楚。
不过她也会分析呢,笑嘻嘻道:“你不是折殷哥哥,你是周琏璋,对不对?”
她得意地翘了翘鼻子,嘿,这可瞒不住她。
“你怎么知道?”
不带任何语调的声音落在赵锦乐耳朵里,就成了默认。她脚软的很,索性就靠在他怀里,慢吞吞道:“因为,折殷哥哥,才不会管我呢。”
攥住赵锦乐腕子的那只手猛地收紧,赵锦乐吃痛,叫了下,那人才察觉到什么,松开,良久,“你醉了,我送你回家。”
赵锦乐打个哈气,呢喃道:“不行,一会儿,我还要回去……”
“不回去了。”
“真的?”
“嗯。”
赵锦乐于是开心地趴到他的背上:“我醉了,你背我回去。”
“不是说没醉?”还是听话地蹲了下来。
赵锦乐手脚并用地爬上去,“酒鬼的话都不能信。”
男人的背结实有力,赵锦乐趴在上面,嗅着淡淡的佛香,好似一颗心也有了归处。
她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力气大的好像要把他勒死。
前面的男人没什么意见,只偶尔在她往下滑的时候,才往上托一托。
他听到身后的女人傻笑的声音,于是问道:“笑什么?”
“开心啊。”
“回家这么高兴?”
“不是回家高兴。”
“嗯?”
“傻瓜,是因为……”被你背着。
“什么?”
她笑嘻嘻地捏他耳朵:“骂你傻瓜,你还要再听第二遍啊!”
男人无语。
过了会儿,又问:“我刚才看你在那嘀嘀咕咕的,骂谁呢?”
“没骂你。”
“周折殷?”
“你该叫大哥。”
前面的人沉默了会儿,才问:“骂什么呢?”
“嘻嘻嘻,我骂他面瘫脸,死冰块。”
“还有呢?”
“没了。”
“……我以为,你会恨他。”
身上的女人迟疑了下,最后慢慢摇了摇头:“不是的。”
男人的声音有些嘶哑:“他对你那么不好,为什么不恨?”
赵锦乐有些烦:“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啊!不恨就是不恨,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前面的人低低地嗯了声。
赵锦乐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现在还让人家背着呢,戳戳他的肩膀:“那个,你别生气啊,我不是故意的。”
“嗯。”
赵锦乐搔搔头,有些困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可能有时候,恨比爱一个人更难吧。”
男人久久没有声音。
在赵锦乐都快要睡着的时候,才听他又哑声问了一句:“那你,还会爱他吗?在他做了这么多错事之后。”
身上的人没有动静。
睡着了。
男人笑了下,稳稳地背着她,眼神是自己察觉不到的温柔。
再长的路也会有尽头。
将军府后门,他小心地把女孩儿放了下来,贪恋地摸着她的脸,她睡着永远是安静的,睫毛垂着,好似蝴蝶的翅膀。
“锦乐……”
他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近乎赤诚的吻。
他直起身,敲响侯府的后门,隔着很远,听到小厮的脚步声,询问是谁。
他笑了下,最后摸一把她温软的脸蛋,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嗯。”
身后,女人低低地应了一声。
男人身子一僵。
“小姐!您怎么睡在外面了?”
“快来人!”
———
“那你,还会爱他吗?在他做了这么多错事之后。”
“嗯。”
———
宝华一大早就看到她家小姐正在提笔练字,难得勤奋。她笑了下,一会儿回来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雪白的宣旨上,用簪头小楷写着: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
“陈柯就要回来了。”
赵锦乐一愣,随之道:“这是好事。”
“嗯,已经确定,父皇会把他提到户部。”
“哪个部确定下来了吗?”
户部又分三部:度支、金部和仓部。
度支掌天下租赋、水陆道途之利,金部掌大周库藏出纳和交易之事,仓部掌军储。
三个部门中,金部是最抢手的,油水最多,其次是度支,仓部最清贫,责任也最大。
周昭南笑了,“仓部。”
果然。
赵锦乐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松懈下来。她轻轻敲着桌子,“接下来,可以让陈柯适时亲近太子了。”
“父皇会不会……”
“不会,”赵锦乐把玩着手指:“既然陛下让陈柯进了仓部,就代表着认可了陈柯的人品,相信他不会结党营私。”
陈柯在海地时,凡是贪墨的官员一律不惧威势,也不管亲近,哪怕是对他有提拔之恩的太子一脉的,也皆尽屠戮,也正是他的铁面无私,才让正德帝生了把他安排进仓部的心思。
要不是绝对的信任,也不会让他去掌仓部了。军储这东西,足以影响到一个国家的存亡的,不是钱能换来的。
“赵锦乐,”周昭南叹口气,“要不是你是女人,我可真会害怕你。”
有她这种人做对手,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想想太子这几日春风得意的样子,周昭南就五味陈杂。周惊蛰还对陈柯势在必得,要把陈柯培养成他的嫡系,殊不知,这陈柯,正是埋在他身边要坑死他的钉子。
被玩弄于鼓掌之中,还这么高兴,真是不知该怎么说。
赵锦乐莞尔。
周昭南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太子府这个月又死了两个丫鬟。”
“你……”
太子有性虐癖好,也不是什么秘密,每个月府里的丫鬟都得死几个,正德帝对这事心里也门清儿,但从来不管。
他总觉得,是太子还没成家的事,等成家了,自然不会再这样。再者,太监丫鬟们,对他而言也不过蝼蚁,不值得正德帝放在心上。
殊不知,从骨头里就坏了的人,怎么会因为娶妻,就改变原来的性格。
周昭南有些担心赵锦乐。
赵锦乐嗯了声,“放心,我不会有事。”
看他不信,她微微笑了下:“这种事,我还是有把握的。你有时间操心我,还不如想想,怎么讨你父皇欢心。”
这个女人!
想到正德帝前日在朝堂上呵斥他,周昭南就恨得牙痒痒。
太子的表弟,云宸养子云麓,前段时间打死一个老人,起因是他骑马在闹市上疾驰,结果老头躲闪不急,被马给踩了,当时人还没死,但是云麓嚣张不已,以老头冲撞了他的马为由,竟让人直接把老头给打死了。
老头的家人是做生意的,家里有两三闲钱,实在气不过,就去衙门击鼓喊冤,状告云麓。
衙门一听是告的人是太子表弟,哪里敢管,就一边稳住受害者家属,一边给云麓通风报信。
云麓一听还有人敢告自己,加上喝了点酒,怒不可遏,命私卫把人绑了回去,当着老者儿子的面奸淫了他的妻子,又把他妻子杀死,反而留了他儿子一命,打折了腿,扔了出去。
云麓在扔人时,嘴里嚣张地喊了一句:“在这京城里我就是王法,你再告一个看看!”
当时看到这一幕的百姓不在少数,云麓就敢这么说,足以见他的嚣张。
周昭南以为借这事能打击到太子,加上本身也看不惯,就气哄哄地参了云麓一把,结果正德帝说没有证据,反而训斥他一番。
周昭南这几天都气不顺。
“你说,父皇怎么就这么糊涂!”
赵锦乐失笑:“不是他糊涂,而是为了维护太子权威,他只能那么做。何况,前段时间太子刚提携了你的人,转头你就卖云麓——别说云麓罪有应得这话,在帝王眼里,平民百姓的命低贱如草芥——陛下自然容你不得。”
“可——”
“我知道你委屈,只是,你太急了。”
“那是人命!”
赵锦乐安静看他:“你记得这事,并且在得遇明君之后,致力于天下公正太平,远比你现在冲动地要去跟太子正面冲突强得多。”
后者是一时之勇,不仅解决不了事情,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前者,却可以保护千千万万的人免于再受这种伤害。
“今晚,去给太子赔罪吧。”
周昭南头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然而,他也清楚,赵锦乐说的是对的。
良久,他艰涩道:“好。”
赵锦乐笑笑,周昭南这性子,生活在皇家,真是为难他了。
不过也好在,这世上还有心肠柔软之人,不然,百姓的生活,只会越发艰难。
“你说,父皇真的属意太子继承皇位了吗?不然,怎么会连云麓都不处罚?”
赵锦乐托着腮:“我不知道。”
这事确也蹊跷的很。
无论太子对错,一律维护太子,但明知他俩水火不容的情况下,又由着周琏璋做大,正德帝这是恨不能他们两败俱伤。
但是两败俱伤之后,还有谁能继承大统?
周折殷和周昭南肯定不会。周不语尚且年幼,消磨他们势力对周不语并没什么好处,而且正德帝对容相也多有打压。那么,周北歌?正德帝对他一直冷冷淡淡的,应当也不是。
赵锦乐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总觉得,有什么被她忽略了去。
“国子监考试快开始了,你说的事,还用进行吗?”
赵锦乐回过神,脸色冷了下来,她扬起唇:“自然得继续。不仅得继续,还要搞大一些。”
周昭南摇摇头,开始同情起被她坑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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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成谨日子过得越发艰难。
先前答应魏恪冬的事情没办到,他还能请求宽裕几日,后来赵氏与他和离,闹得满城风雨,眼见着钱花了,事是彻底办不成了,魏恪冬自然生气。
要回银子呢,赵成谨钱已经花了不少,用来给老太君寻找名医治病,钱也凑不齐了。
于是赵成谨的寒冬,彻底来临了。
先是下朝的时候被人打了好几次闷棍,接着更是直接摔断了腿,这也就罢了,还能忍,但是接着他就发现,原先与他交好的同僚,都不肯再搭理他了。
原来上面说的升迁的事,也彻底没了着落。甚至他自己手里的好几个有油水的活,都被人抢了去。
他忍着气去找人理论,却被人家鄙夷的眼神给轰了回来。
原先,他为人不行,但岳丈是林破敌,旁人自不敢得罪,但现在,他跟赵氏和离,林将军虽然没明说,但肯定也是容不下这个人了,赵成谨的仕途,到这里也差不多该截止了。
既是如此,再加上又魏恪冬发话,谁又会再卖他面子呢?何况,谁知道继续和他交好,会不会惹林将军不快呢。
官场就是这么现实。
没了利用价值,转身就是陌路。
是以,在考生又一次求上门来时,赵成谨没有像以前那样坚定的拒绝。
见他迟疑,白腾飞立刻欣喜道:“赵大人,您放心,只要到时您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学生自会好好报答您。”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头上的箱子往前推,赵成谨打开,金灿灿的金子,晃着他的眼。
赵成谨呼吸有些炙热,他实在,太缺钱了。
有了这些钱,他就能把魏恪冬的窟窿都给堵上,至少不用再怕同僚排挤他。
白腾飞见他眼睛都直了,趁热打铁道:“这只是定金,事成之后,腾飞还有千金相送。”
赵成谨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许大人呢……”
白腾飞知道他这是已经答应了,立刻喜不自胜道:“您放心,许大人那边腾飞也已经打点好了,到时绝对不会给赵大人添麻烦。”
听到许太史也收钱了,赵成谨的心才算放下了一半,他咳嗽声,“那行,这事我就应下了。”
虽然总有些不安稳,但他安慰自己,一共就两个主考官,他和许太史,他们都收受了贿赂,自然也就不怕把对方捅出去,那这事就是万无一失。
不过是替考,就是真发现了,他们咬住不认,就说是没发现,别人又能怎么样? 再嫁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