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太君使了一阵子眼色,都没有动的,只好在柳姨娘哀求的眼神中,自己上手。她已经许多年没做这种事了,若今日这人不是她疼宠了多年的青瑶,她才不会管。
剿了面,盖上帕子,赵青瑶一身大红喜服,婀娜生姿。
可惜,就算她强忍着坐了起来,拜堂的流程也不是她能坚持的住的了,还得是由秦洽莺来。
唯一庆幸的是,看在侯府的面子上,许成州亲自来迎的那个人,是她。
外面唢呐喧天,一片喜气洋洋,屋里却是寂寂无声,只偶尔有柳姨娘的两声抽噎。
没一会儿,外面就喧哗起来,原是新郎官带了人来迎娶新娘了,赵家没有大年纪的男儿,连旁支都没有,自然也是闹不起来的,因此只是听着动静大,实际并不热闹。
很快,许成州一行人就走到了厢房外,“祖母,岳母大人,小胥成州,前来接青瑶。”
盖头下,赵青瑶的脸上染满红晕,她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天。
赵老夫人摸着她的手腕,轻轻叹了一声:“青瑶啊,以后做了许家妇,莫要再任性了。”
许家不比赵家,再也不会有人包庇她了。
赵老太君将自己手腕上出嫁时就一直戴的镯子,褪了下来,给赵青瑶戴上,“这是祖母嫁人时戴的,不是什么名贵玩意儿,但请护国寺的法师开过光,但愿能庇护你进了许家也能顺遂。”
赵青瑶一直强忍的眼泪,这会儿终于落了下来,她抱着老夫人,嚎啕大哭。
新娘出嫁这一天,是有哭嫁的习俗,是以并没有人阻止她,老夫人看着敲打地越来越急促的门,深吸口气:“好了,起来吧,吉时就要到了,莫误了时辰。”
柳姨娘亲自搀着恋恋不舍的赵青瑶,开了门,外面穿着大红色新郎官衣裳的许成州,第一眼却是先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赵锦乐。
她今儿个穿着水红色的短褂,下面是同颜色的百褶裙,露出不盈一握的腰肢。并没有盛装打扮,头发简单地扎成辫子,斜散在一侧。这样简单的装扮,却如清水芙蓉,连冷淡的神情,都遮盖不住她的美貌,许成州一下就屏住了呼吸。
赵青瑶让帕子盖住了眼,柳姨娘却看的个清楚,她咬牙笑道:“姑爷?”
许成州像被烫到一般,立刻收回眼神,接过青瑶的手,苦笑一声,向赵老太君深深作揖:“小胥保证,以后定会对青瑶好的。”
老太君似是欣慰道:“好,好,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因为赵青瑶不能走路,许成州索性将她打横抱起,竟是亲自抱着入了花轿,一时两旁都是丫鬟们的小声低呼,直道二小姐这是嫁了个良人呢,以后说不定要宠成什么样子。
赵青瑶慢慢将脸庞贴在许成州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满足地笑了。
而这个,对赵青瑶宠溺不已的男人,却在她们看不到的角度,露出了失落的神色。
苦涩,蔓延了他的心脏,后悔撕咬着他,漫天的唢呐声也像是在讥讽他,曾经拥有过又亲手放弃的那一段再也说不出的爱情。
锦乐,对不起。
一对新人走后,侯府开始归于寂静,角门,一辆马车,候在外面,没一会儿,屋里出来两个穿着简单的女子,她们外面披着白色斗篷,兜帽上的一圈绒毛,将二人的脸半遮起来,看不清里面容貌。
上得马车,赵锦乐为锦欢除去兜帽,叮嘱道:“一会儿我会想办法把他引到后门,你在马车里看着,莫要出去。”
赵锦欢没说话。
赵锦乐就只当她听到了,摸着佛珠想着旁的事情,却听到赵锦欢幽幽道:“她抢了你的夫婿,你当真不恨?”
恨?前世或许是恨的吧,但是现在,她既然已经不爱他,自然也不会再去恨他。
不需要赵锦乐多说什么,只看她的表情,赵锦欢就明白了过来,她就又咯咯地笑了。
她这段时间似乎总爱这样阴沉不定地笑,无端地渗人,赵氏或许还会有所担忧,但赵锦乐是不管的,只当她情绪波动大。
赵锦欢笑的是赵青瑶。
苦心谋划,要抢走赵锦乐的夫婿,她真的爱许成州吗,或许有,但是绝对没到了离不开的地步,她这么执意地要和许成州在一起,何尝不是因为嫉妒,要抢走赵锦乐的东西,想要毁了她。
这个姐姐,自幼就跟她一样,不喜欢赵锦乐,或者说是,嫉妒她,所以哪怕搭进去自己的名声、爱情等等一切,只为了赵锦乐不好过。
她们都是一样的,可怜虫。
若她知道,她搭进自己的一切,抢来了许成州,赵锦乐早已不爱许成州,甚至连恨的心思都没有,她还会如今日一般的欢喜吗?
许家。
许氏今儿个穿着绣有福字的褐色长褂,站在门口迎着客人,旁人都说她一下子迎进两个新妇,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唯有许氏知道,她心里是不痛快的。
洽莺也就罢了,是她的亲侄女,那赵青瑶算是什么东西?名声都没了,又是庶女,还要做成州的正室,许氏呕得要死,而且今天,许成州是先去接的赵青瑶,已经足以让人看明白他心里真正看重的是谁,虽然与他拜堂的人会是洽莺,但是从旁人的闲言碎语里,她才反应过来,旁人都认为是赵青瑶大度,不与秦洽莺相争刻意相让呢!
许氏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她恨不能去把赵青瑶拉过来摁着她的头同成州拜堂呢,旁人不知道,她还不清楚吗,那丫头片子被打断了腿,哪里有本事去拜堂!
许氏气狠狠地处置了几个多嘴的丫头,然而这口气,始终还是咽不下的。
远远的有敲锣打鼓的声音,是许成州接了赵青瑶回来了,许氏回过神,连忙指挥着下人放鞭炮,和许家相熟的,许成州的一些同僚们,这会儿就上前闹了起来,外面一派热闹。
赵氏冷哼着,忽然听闻有人在议论嫁妆的事,连忙叫了孙嬷嬷来,让她去找新嫁娘那边的人拿嫁妆单子。
本来这单子早就该送过来,赵氏却一直拖着不给,说是等赵青瑶入门那天,同嫁妆一同送过来,许氏还因为先前赵锦乐嫁妆的事不好意思说话,只能按她的来。
没一会儿,孙嬷嬷就拿着单子来了,后面抬嫁妆的小厮们也跟着过来,问嫁妆放到哪,许氏连忙带他们去库房,这种事情,交由旁人她是不放心的。
一路上遇到几个相好的姐妹,看到抬嫁妆的,也忍不住跟上来凑热闹,“真不愧是侯府啊,是庶女也给备了这么丰厚的嫁妆。”
许氏的脸,这才好看些。
二十八抬,虽然跟赵锦乐进门那会儿没法比,但到底是庶女,也不能苛求那么多。
“秦姐姐,您快把单子给我们看看,看看这侯府,都备了什么稀罕玩意儿,也叫我们开开眼!”
许氏被奉承的十分舒坦,就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把单子随手递给她们:“嗐,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也就这样吧。”
实际上,她自己都没看那单子呢。但是想来,既然侯府在数目上都大了,也不会吝啬里面的东西。
果然,她们结果那厚厚一沓纸后,越来越震惊,嘴巴都快合不上上:“南海珍珠一匣、夜明珠一斛、九丝金玉冠一顶、蜀锦二百匹……嘶,秦姐姐,你这哪是娶儿媳,这是抱了樽金娃娃回来啊!”
这么大的手笔,侯府果真是财大气粗!
许氏享受着她们崇拜的目光,总是刻板地抿着的唇角,这会儿也忍不住上翘的趋势。
看在侯府这么讨好她的份上,她可以勉强,以后让人对赵青瑶好一些了。
而一旁的孙嬷嬷,却意识到了什么不对,面上十分惊骇。
因为要入库房,宾客们就不好再待下去了,还谈论着这嫁妆如何厚重,赵氏对庶女也是尽心尽力,一边走远了。
等这边都只剩下许家自己人,孙嬷嬷才把自己方才想起的,踮起脚小声禀报给许氏。
她的话,一下子就让许氏的得意消失无影,她掌心里冰凉,盯着那箱子,恶狠狠道:“开箱!”
家丁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按她的吩咐去做了,查看了前十四箱,都是嫁妆上写在最前面,但不算很名贵的,但与单子都是一致的,许氏才稍放下心来。
也是,赵青瑶怎么也是侯府里最受宠的小姐,总不至于——
连孙嬷嬷都告罪,念叨着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许氏心底却总不安稳,在小厮们问剩下的箱子是否要打开的时候,沉吟了下,还是让开了箱子。
然而入目的,却让她差点晕过去。
只见剩下的几个箱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小匣子摆在里面,打开匣子,里面用篆书写着“南海珍珠”、“蜀锦二百匹”等等字样。
旁边的嬷嬷一下子就恼了:“赵家是什么意思?给不起就别给,弄这些是做什么!”
孙嬷嬷却是向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说话。
旁人不清楚,她是很明白的,眼前写在这单子上而实际嫁妆里没有的,正是许氏先前挪用的赵锦乐的嫁妆。
那南海珍珠,整个大周也没有几颗,当初却被赵锦乐做了陪嫁,而且是整整一匣,后来许氏见猎心喜,偷偷拿走了,现在人家把这个写上,纯粹就是为了恶心许氏,讥讽她曾经的行为。
然而,这件事情,许氏还不能声张,只能认下这个哑巴亏,不然,她当年偷用儿媳嫁妆的事,也保不住,那时才是真丢脸!
“赵氏,真是好狠的手段!”
许氏竟是直接呕出一口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下人们急急慌慌地把她搀扶起,送进院里。又去找郎中,一时,许府乱成了老鼠汤。
前堂正在拜堂,许太史自己坐在正位上,差人去请许氏的丫鬟回来禀报,说夫人晕了过去,许太史疑心她有用什么幺蛾子,更是厌烦,摆手说许氏有事,过不来,婚礼照常进行。
于是,许成州和秦洽莺只向许太史行礼敬茶,许氏期盼已久的一刻,自己却没分到一点好处。
观礼的宾客,也各怀心思,这么重要的日子,许氏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不来?不是说,她很是喜爱自己的侄女吗?那又怎会,这么不给她脸?
消息传到秦家,秦氏又是气得不行,这许氏,明面上对她的洽莺千好万好,真到正事上,却是一万个指望不住。好在洽莺争气,肚子里揣上了一个,不然在许家,不知要怎么受气哦。
秦县令也很生气。
许成州有妻有女,根本不是良胥,他女儿却眼巴巴地看上人家,许成州呢,在不喜欢秦洽莺的情况下,又睡了他的女儿,还搞大了肚子,名声全无,他捏着鼻子认下这事,心里却是十分怨恨许成州。只不过碍于许氏是他的姐姐,他没法说旁的什么,然而,今儿个他女儿的大喜之日,先是许成州去迎赵家女进门,而他女儿则由许成州的远房表哥代为迎进,正指望着在仪式上出口气吗,他姐姐还拿乔不肯参加。
这许家,是欺负他秦家没人吗!
仪式上各种纠纷,赵锦乐不知,她在想办法把张家小公子引出去。
先前她随意伪造了张拜贴,门房虽未见过她喜帖上的那户人家名称,但见她只是孤身一人,又是女子,就放她进了。赵锦乐垂着头,兜帽上的绒毛遮盖了她大半张脸,一时半会儿,竟也没人认出她来。
她在许家生活多年,对府里的构造一清二楚,没一会儿就摸到宴请男宾的地方。
张家小公子张文韬是许成州的朋友,正坐在靠门的地方同人喝酒。他年纪不大,脸皮薄,喝了没几杯,脸就通红一片,逗的席间其他男宾哈哈大笑。
赵锦乐不好直接进去,只好半攀在窗户上,使劲儿地挥手,希望这位小公子能注意到她。
她在的这个窗户,正冲着张文韬的方向,其他人是不好发觉的,所以她有恃无恐。
谁知道那张小公子一直闷头喝酒,赵锦乐挥了一会儿胳膊,手臂都累了,人家连头都不带抬的。
她本来也可以直接请丫鬟进去喊他,然而府里的丫鬟以前都是见过她的,又不同小厮一样,只是隔着二门才能见女主子,到底眼生。她怕被人认出来,只能在无人的角落里做这些无用功。
有谁轻轻的闷笑声。
赵锦乐挥舞的胳膊就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她轻咳一声,淡定地收回胳膊。
笑得满脸通红的狐狸脸,背后是,她的折殷哥哥。
赵锦乐绝望地闭上了眼、
她方才的那副蠢样子,不会都被这人看了个干净吧!
“咳,纯禧郡主怎的在这里?”许蓁在周折殷警告的眼神中,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主动转移话题。
赵锦乐啊了声,半晌才闷声道:“那什么,我来找人。”
“你找谁?或许许蓁可以帮忙代为通传。”
赵锦乐这才想起许蓁严格说起来还算得上是许成州的表哥,两家虽然不走动,但许成州的婚礼上,许蓁还是要卖面子过来一趟的。然而她哪里还意思说,自己是为了给自己妹妹相男人来了。
只好摆着手,说自己一会儿再来就行。
许蓁耸着肩,自己先进去了,临走前还对周折殷挤眉弄眼的。
周折殷不说话,但是赵锦乐知道他的目光是落在自己身上的,她用脚尖在地上涂涂画画,不知道说些什么,在许家这样的地方,他俩相见,真是尴尬异常。
还是赵锦乐先沉不住气,主动问道:“你不是身体还没大好,怎么同许公子一块来了?”
许成州这样的身份,是不配他亲自来的。
周折殷唇畔带着嘲弄,他能说,他是得到消息,她眼巴巴地跑来前夫婚礼上,他怕她出事,才着急忙慌地连件衣服都没换,就赶了过来。
谁知一到许家,就看她摇头晃脑地对着男人挥胳膊,真是不知羞耻!
他很想问,既然她心里存着许成州,又何必再招惹他,说喜欢他,却在他动心之后,毫不犹豫地把他甩开,眼巴巴地跟着负心汉回了京城。
只是,他实在丢不起那个脸。
他周折殷,对谁都能狠下心,什么侮辱都能受着忍下,他知道,以后这个天下,注定只能属于他,然而对着赵锦乐,他却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得不到她的心,还要死乞白赖地管她要个说法,他做不出来。
伤她,他更痛。
不伤,他会恨。
每个辗转难眠的夜晚,他都想,干脆杀了她好了,只要她死了,就永远不会离开他,可到底,还是舍不得。
周折殷咬牙,闭上了眼,再睁开时,里面已经是一片冷然,他甩开她的手,独自进了正厅。
旁的宾客,一看他来,也是一惊,这许成州好大的面子,竟引了齐王殿下也来参加他的婚礼。
未曾听过齐王与许成州有什么交情啊?
然而脑子转得快的,已经想到,周折殷曾在赵家待过几年,和新嫁娘有交情也说不准,没准儿人家是冲着新娘子的面子来的呢!
众人想法各异,但都还是凑上前向周折殷敬酒,谁不知道,现在齐王殿下,是最炙手可热的呢?而且这齐王,还没有娶妻呐!
周折殷站在人群中间,神色清冷,许蓁钻进人群中,替他把酒挡掉,虽然不知道这位又抽什么疯,但是他伤口还没好,要喝酒,是万万不能的。
他在人群里,赵锦乐被挡在外面,隔着人群,她只能凝望他,如以往的每一次,接近不得。
折殷哥哥,你如何,才能接纳我?
你如何,才肯信我是对你存着真心?
“那个,”有人站在她面前,小声问道:“你找我?”
赵锦乐回头,看到张文韬挠着头,茫然地看着她。
赵锦乐心念电转之间,反应过来,还是周折殷,注意到她眼神看到的地方,命人喊了他。
锦欢还在外面等着,她亦不能在许府多留,只好收敛了心神,对张文韬道:“我们小姐在院外等着公子,还请公子前往一叙。”
小姐?
张文韬神色更加茫然。
赵锦乐笑吟吟道:“公子这边请。”
张文韬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犹豫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直到二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园子里,周折殷才淡淡收回目光:“走吧。”
许蓁苦着脸,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任性的齐王殿下,这么多要敬酒的,您以为现在是想走就能走的吗?
门外。
许府里欢乐异常,门外却极为冷清,尤其是后门,除了早上燃的几挂鞭炮的碎屑铺在地上,整条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张文韬看她。
赵锦乐懊恼地一拍脑袋:“我在屋里耽误了许久,怕是小姐等不及先走了。”
???
“啊,我家府邸离这很远,不知公子可否帮奴婢寻架马车,送奴婢回去?”
她话里漏洞百出,张文韬却是个只会做学问的,又没同女子接触过,遇到她这一会儿一句说辞的人,直接没招,只能顺着她的思路走。
她说要马车,他就帮她找。
不远处的拐角,正停着一辆,张文韬眼睛一亮,过去询问车夫是否能带她一程,那车夫犹犹豫豫,却听到里面有气无力的声音:“左右也是顺路,一起吧。”
是真顺,顺到一个家去。
张文韬这书呆子,也不想想,里面的人又不知道赵锦乐往哪去,怎么会晓得顺路的,当下还对着里面的人十分感谢,连道小姐心善,又对站在许府门口的赵锦乐挥着胳膊,示意她赶紧过来。
赵锦乐看着挥胳膊的动作就头疼,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张文韬因为自己办成一件大事很高兴:“里面这位小姐心善,愿意送你一程,你快回吧,下次莫要再乱跑了。”
这人,还真是单纯的紧。
赵锦乐无奈的笑了下,向他福了福身,猫腰钻进车厢。
车夫抽打着马屁股,马车咕噜噜地开始往前走,风吹起帘子,露出赵锦欢泛着白的脸。
车外,张文韬揉了揉耳朵,念叨一声,这位心善的小姐,长得也是极漂亮。
很快他又念叨自己,不该瞎想这些有的没的,晃着有些醉的脚步,转身进了许府。
车里,赵锦欢望着晴好的日头,闭上了眼:“我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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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青瑶表现出了嫁人的念头,赵氏纵然舍不得,也没法再强留了,青瑶现在是安分,谁知以后会不会又变成以前那样子,惹出麻烦,最后还把自己命搭进去。是以,赵氏在赵青瑶刚嫁人的第二天,就拖人同张昷之的夫人搭上话,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张氏自然满意赵府这样的门第,也很欢喜,两家坐在一块,合了八字,这门亲事竟然很匆促地也给定了下来。
张昷之五月初就要去两广赴任,所以这么亲事,也赶得很急,好在赵氏和张氏都是果断之人,算下日子,就立刻定了婚期。
赵青瑶是嫡女,一切得按规矩来,不能像赵青瑶一样匆促而凑合地嫁了,张氏这些天没少往赵家跑。
四月十一,是赵青瑶归宁的日子,许成州把秦洽莺回秦家的日子推后一天,先陪着赵青瑶回家。
她来的凑巧,张氏正与赵氏商议着二人的婚事,见到她,忍不住夸赞道:“这位就是二小姐?长得真是标志。”
赵氏一门的小姐,赵锦乐就不用说了,连庶女青瑶都是极美的,柔弱若拂柳,只是张氏不太喜欢这般的女子,觉得女人太柔弱了,当不得家。她一时有些好奇,这从不在外面走动的三小姐,又是什么模样,可切莫是个二小姐这般的病秧子。
赵青瑶归宁,张氏现在还算外人,自然不能多留,客气两句,就先行走了。
赵青瑶看着张氏一身的珠宝,忍不住泛酸道:“不是说张知府为官清廉,怎的媳妇却能这般打扮?”
她嫁进许府后,许氏规矩重,不许她用昂贵的东西,而且许府比之赵家,本来就差了一大截,吃穿用度,在许氏的把持下,样样都得节俭着来,这让娇惯惯了的赵青瑶很不适应。见着本是长辈的张氏,一时忍不住,刺了两下。
赵青瑶的话极不客气,让许成州一下就皱起了眉,忍不住呵斥一声,赵青瑶眼底立刻就含了泪。
赵锦乐围观了一切,捏着桃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张昷之大人的夫人张氏,娘家是江南有名的商户,有钱,自然不缺张氏穿戴。”
赵青瑶直觉赵锦乐是在针对她说话,哪怕她说的是事实,也忍不住怀着恶意顶道:“呵,世间有钱之人多了去,青瑶只是不明白,张大人那般风光霁月之人,怎会娶这般……的女子。”
粗鄙二字不好听,被她刻意略去了,然在场的都是什么人,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许成州这下是真的恼了:“青瑶!”
张昷之于他亦曾有过指点之恩,青瑶却在背后当众指责人家夫人的不是,这是许成州不能忍受的。
赵锦乐摇头,喝着茶。
张昷之到现在能安然地做他的清官,一分银钱不贪,靠的是什么?还不是张氏娘家的银钱支撑,才有底气,让他不去动不属于他的东西,亦能过的比大多数人舒服。
她不赞同赵青瑶的观点,然而也不会再同她争论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如泼妇一般争吵,实在有失身份。
她不说话,赵青瑶以为自己赢了,不如一开始般咄咄逼人,也开始在意许成州的冷脸,拽着他的袖子示软。许成州本也不是狠心之人,又叮嘱她一句以后不许再这样诋毁旁人,得到她的许诺,才不再揪着这事不放。
朱姨娘立在一旁,意味不明道:“成州与青瑶感情真是深厚。”
作为长辈,说这话本也没什么,但朱姨娘比赵青瑶大不了多少,以前又是赵成谨身边的丫鬟,现在却自恃身份,要说出这般话来,就很令人恶心了。
赵青瑶只觉得像是吞下了一百只苍蝇,恶心的难受。
她顾及赵氏身份,不能顶撞她,但一个朱姨娘,她还不放在眼里,当下就笑吟吟道:“几日不见雪娘,越发漂亮了。对了,夫君不认识她吧?这是我父亲身边的伺候丫鬟,我以前的脏衣服,还让雪娘给洗过呢,说起来,雪娘虽是丫头,在青瑶眼里,却和亲姐姐差不多呢。”
“哎不对,瞧我都忘了,雪娘现在已经成了姨娘了,青瑶一时糊涂,姨娘莫怪。”
朱姨娘的脸,青青白白的,很难看。
她虽然以陪伴赵成谨时日最长为傲,但是最不愿旁人提起的,也是她的丫鬟身份。
柳芊芊虽然也是妾,但人家是正儿八经的良家女子出身,是良妾,同她们这般丫鬟上位的姨娘还是有所不同的。
赵青瑶知道她的痛脚在哪里,所以踩得稳准狠,朱姨娘颤抖着嘴唇,不肯说话了。
赵青瑶冷笑一声,真当现在府里谁都能踩她一脚了。
她坐在轮椅上,拉着许成州的袖子撒娇:“父亲现在应当下朝了,我几日不见父亲,想念的紧,夫君你带我过去。”
许成州有些尴尬地看向赵氏。后者淡淡点了点头:“你们先过去罢,一会儿我们在正院等你们。”
她又让金嬷嬷去请老太君。
午宴是在正院用的,饭菜是请京城名厨做的,色香味俱全。赵青瑶夹了一筷子鱼肉,忽然湿了眼眶。
这些,原本是她未出阁以前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东西,进了许家,竟然连想吃点荤腥都是难的。
许氏自己不吃肉,也不许除了许太史和许成州、许呈吉三人以外的人吃肉,每日尽是些清汤淡水,还美名其曰对身子好。
若是许氏只是不许她吃,赵青瑶还有旁的法子闹一闹,可人家许氏自己也不吃啊!
当然,秦洽莺也是能吃的,因为人家肚子里怀着一个呢,在她因为这事不高兴的时候,许氏竟是直接来了一句,你要是有本事怀上,就是那山珍海味,我也能为你寻来。
她这么有恃无恐,还不是因为,赵青瑶腿断了,到现在,连圆方都没能完成呢,这几日,许成州都是在秦洽莺屋里睡下的。
好不容易回了侯府,赵青瑶怎么能不委屈。
赵老太君一看赵青瑶这模样就是在许家受了气,许氏她是见过的,不是个好相与的,青瑶这丫头还嫩着呢,怎么可能斗得过她。
然这事是没办法拿到明面上说的,她只能装作没有察觉,亲自为青瑶夹了几道她未出阁前爱吃的菜,赵青瑶又是泪水涟涟。
许成州并不知道赵青瑶在府里受气的事,许氏不会说,赵青瑶呢,不敢在他面前说许氏的坏话,还等着哪天寻个机会,将所受的委屈,让他“无意”撞破,是以许成州并不知道这饭桌上的风流涌动,他正与赵侯爷谈论着前朝的事,脸上一本正经,其实有些走神,一直忍不住往赵锦乐那边看。
“轻烟公主已经入宫,听闻与三皇子走的十分相近,怕是陛下心中会另有取舍。”
说到轻烟,许成州凛了下,知道这是关乎身家性命的事,几位皇子争那位子,他们这些朝臣,一个站不准队,就要身首异处,然而现实又逼着他们不得不站队,这也是身在前朝的无奈之处。
许成州和赵成谨都是私下支持太子的,当下就摇头道:“论文韬武略,三皇子都稳压太子一头,论相貌,除了齐王外,三皇子是众皇子中最出色的,只怕情形不会乐观。”
何况,太子现在被罚去守皇陵,和轻烟公主的相处,着实有限。
赵成谨摇头道:“我听闻陛下有意为这位公主办一场狩猎,届时怕是会确定真正的人选。”
“那这狩猎,就是关键。”
“无论如何,狩猎场上,一定要保证太子夺冠。”自古美人爱英雄,太子夺了冠,适时表现出自己的英勇,那这事,也就十之八九了。
二人达成共识,默契一笑,不再提前朝这些事,随意谈起家常,翁婿二人和乐融融,赵青瑶脸上的笑容越发得意,亲自为许成州和父亲温酒。
赵锦乐夹着菜,脑子里还在消化方才得来的消息,前些日子就听人说轻烟公主要来大周,没想到会这般快。
正德帝会把她许给谁?
赵锦乐飞快地想着,试图能找出一点有用的信息。前一世,这位名动三国的小公主,早早地就病逝了,是以并没有后来的这些事情,在她重生那一刻起,历史就有所转变,所以,她也不能确定,轻烟到底会选谁。
若是个稳重的,总还有迹可循,可这小公主,听旁人说,是个顽皮的,少女心思重,怕是不会想那么多朝堂上的事,而是会按着自己的心思来。
这也就是,最大的变数。
“锦乐?”
赵锦乐眨眨眼,回过神,才发现一桌子的人都在看她。她窘窘有神地看向赵氏,“娘,怎么了?”
“我是看你连饭都不吃了,也不知在想什么。”她嗔她一句,撩起袖子给她夹了几道菜:“多吃点,看你这孩子,瘦成什么样了。”
赵成谨冷哼了声,不说话。
许成州却很想应和赵氏的话,锦乐,是该吃点好的补一补。
赵锦乐捏着自己的脸嘻嘻地笑,她还觉得,自己这几日,更胖了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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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锦欢的婚事,也近在眼前,侯府接二连三地喜事,就想把聂绫儿入门的时间也提前,虽是侧房,但并不需要什么仪式,只用轿子,从正门进了就成,而且二人差了这么大岁数,也不是什么特别光彩的事,就一切从简,侯府除了拉了红绸缎以外,并没有宴请宾客或者旁的表示,当然,私底下对聂绫儿的贴补是少不了的。
当时老太君给聂绫儿勉强凑够二十台嫁妆,到了真正入嫁妆这一天,却发现只有六抬,惹得不少下人鄙弃不已,正儿八经的大家小姐,又是嫡女,这嫁妆委实上不得台面。
赵氏拿了单子告知赵老太君时,气得老夫人又是大发脾气,她怎么会不知,她的好弟弟定是私自把那嫁妆扣下来了。
她知他不是东西,却没想到,他会连亲孙女的嫁妆都要贪,气得立刻差荣秀去找他。
没一会儿,聂勇就喜气洋洋地进来了,他今儿个穿着绸缎长褂,是新做的衣裳,人模人样的,赵老太君越看越气,看起来一表人才,实际上真不是个东西!
她怒气冲冲地质问,聂勇却无赖道:“那是您许给绫儿的,我这做祖父的,替她保管,怎么不行了?要是她把嫁妆带来了侯府,岂不是就成了赵家的东西,绫儿还不是一分钱落不到。”
他强词夺理,却不想,嫁妆是女人能在婆家安身立命的东西,关系着腰杆子以后能不能直起来,看赵氏,不久因为嫁妆多,才敢在她面前都不尊敬吗?
可这聂勇,竟然完全不想这些,只顾着自己舒服,赵老太君只觉得头越发疼了,讲道理,这老混蛋又听不进去,她挥着手:“荣秀,让他滚!”
赵老太君这话极不客气,可聂勇却是不怕的。他这姐姐一年不发几次脾气,就不是她了。反正脾气发完,她该怎么帮他还是得怎么帮,谁让她是聂家嫁的做好的女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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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狩猎的日子下来了,就定在四月二十,这次除了宫里的众皇子公主们外,各大命臣的家眷也可以一同前去玩乐,侯府里得了帖子,老太君高兴地不行,按要求,一家至多可以去四人,在这人选上,赵老太君就犯了难,她、赵成谨和赵氏是必须要去的,呈吉嚷着也要去,得算他一个,赵锦欢不良于行,去不了,而赵锦乐呢,则是正德帝亲自下的帖子,不在侯府人选之内。
本来这样人数正好,但老太君有私心,想要把自己的侄女也带上,她思来想去,竟是把主意,打到了赵锦乐身上。
她本来以为赵锦乐会不同意,谁成想,赵锦乐竟是很干脆地就应了,同意带上聂绫儿,但同时也带上了赵明珠。 再嫁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