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联合前几天的事一分析,这事顿时就变得有意思起来。
许成州像是现在才意识到什么,放开青瑶,走向赵锦乐:“锦乐,你没事吧?”
赵锦乐像是没听到,只怔怔地看着周折殷苍白的脸。
没一会儿,太医匆匆地赶了过来,把了脉,说是只是受了寒,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赵锦乐才像是还了魂。
她头发上还滴着水,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是颤抖着的,她轻轻放下周折殷,站起来,目光冰冷地走到赵青瑶前面,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过去。
赵青瑶雪白的脸上,立刻肿了起来。
“这一巴掌,是为你的心思歹毒。”
话音刚落,又是一巴掌过去:“这一巴掌,是为你牵连的无辜之人。”
赵青瑶捂着脸,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长姐,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
赵成谨也气得要吐血:“你这个逆子!”
赵锦乐却理都不理他,径自走到许成州面前:“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许成州苦涩地出下头,不敢看她。
还能说什么呢,生死面前,他已作出最本能选择,抛弃了妻子,选择了青瑶。
赵锦乐点点头:“很好。”
倒省了她的巴掌了。
她转身,径自走到正德帝面前,啪地一声跪了下来:“臣女赵锦乐,请求陛下,许我们和离。”
一众哗然。
在座的都是人精,大抵也能猜到赵锦乐和许成州这段姻缘迟早是要断了的,却都没想到,会是在宫宴上,在正德帝面前,以如此决绝的方式。
整个御花园可见的寂静起来,落针可闻。
所有人惴惴的等着正德帝的判决。
“朕……”
正德帝有些踌躇。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他要衡量的还有更多。他允了赵锦乐吧,难保不会折了许太史的面子,许秉虽然官位不高,却也是难得的清官,做事兢兢业业,颇得他心。放手不管吧,又未免不给林破敌面子,何况许成州这事做的也着实荒唐。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装一装也行啊,不顾嫡妻死活,抱着小姨子诉衷情,是谁也不能忍啊!
正德帝正头疼之际,许成州却像是幡然醒悟,跑过来跪在赵锦乐面前,“锦乐,我错了,我发誓,从今以后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你不要同我和离!”
他急急地去握她的手,想要说明自己的心意。
他错了,直到赵锦乐求着陛下要和离那一刻,他心如刀绞,才意识到,不知何时,他已经喜欢上,不,甚至是爱上了赵锦乐。
爱她眉眼间的淡然,爱她哪怕被子君刁难也会为了许家而退让的大度,爱她冲着浅浅笑着时眼底荡漾的水光。
他后悔了,后悔娶了她却不能善待她,反而继续和青瑶纠缠,后悔明知她受了委屈却纵容所有人一再伤害她,后悔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他爱她。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赵锦乐缓缓挣出自己的手,眉眼间是从未见过的漠然:“许成州,在你毫不犹豫地去救赵青瑶的那一刻,我们的夫妻情义,就彻底断了。”
若没有周折殷,她现在早已是水下的一抹幽魂,哪里还可能给他反悔的机会。
许成州看着她决然的样子,心底一片惶然。真的要彻底失去她了吗?
不,他如何能甘心!他才刚刚意识到自己的心意!
锦乐,便是让你恨我,我也不能失去你啊!
你是我的妻!
许成州攥拳对着正德帝狠狠地扣了几个头:“陛下,成州自认有错,也愿意接受惩罚,只求陛下不要许我们和离。臣自知有愧于妻子,以后定会加倍弥补,求陛下成全!”
许太史这会儿也顾不得老脸,一撩官服,跟着伏在地上,老泪纵横道:“求陛下看在老臣兢兢业业多年,不敢出一丝差错的份上,不要拆散这对小儿女。让臣留下这最后一层脸面。”
许秉这一跪,正德帝更是左右为难。
入朝二十余年的老臣,哭着哀求留下脸面,他实在,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林破敌冷笑一声,竟也是跟着跪下来。
“臣林破敌戎马一声,为国久战沙场,在生死关头打过七次转,陛下方才问臣想要什么赏赐,那臣就斗胆,求陛下赐我外孙和离,还她一个清白之身。”
正德帝头皮都快炸了,这时候您老跟着凑什么热闹。他赶紧上前把人扶起来:“两位都是朝廷的改肱骨之臣,这是做什么!”
“众爱卿,你们可有什么看法?”
他自己没办法。不想做坏人,只好把皮球踢给在场的官员。
大臣们也傻眼了。
您不想做恶人,我们就想啦?
林家的小外孙女被欺负,这都是明摆着的事情,然而比起常年在外征战的林破敌,他们跟许秉却更为熟悉,都是同僚,大家都在一块儿喝过酒的,这,这人家跪在地上求了,他们怎么能说出来应该和离的?
正德帝眼中闪着精光:“容丞相怎么看?”
容丞相身子晃了下,犹豫半天,才慢吞吞道:“这事,还需从长计议。许小公子今日做下这事,赵小姐一时怨愤也是正常,就怕事后再后悔,恐陛下拆散一对有情人。”
其他大臣连忙复议:“正是,正是。”
“爱卿们可有其他意见?”
许太傅却冷冷站出来:“禀陛下,臣认为,应当和离。”
“哦?”
许太傅无视许太史愤恨的眼神:“据臣所知,赵小姐去岁染了重病,许家为了不牵连别人,把赵小姐打发到盐城庄子自生自灭,不仁不义。今儿个两位小姐同时落水,许小公子无视赵小姐死活,毫不犹豫去救旁人,赵小姐幸得齐王殿下相救,才捡回一条命。赵小姐冒着陛下盛怒之险,只为和离,可见对这门婚事已是寒了心。对许太史而言,和离,不过是丢了脸面,然而对赵小姐来说,不能和离就只能与许公子做一对怨偶,断送掉一辈子的幸福。至于是太史的脸面重要,还是赵小姐的幸福重要,就全看陛下决断了。”
这许太傅,正德帝眼里划过一抹笑意。
比起许秉,当然是更要全了林破敌的面子。只不过,他不想做的太难看,寒了许秉的心。
这会儿许太傅把梯子都给他铺上了,他自然要顺杆而下、
“许……”
许太史见状不好,立刻给自己相熟的同僚使眼色,那人只好硬着头皮道:“许太傅言之差异,许小公子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有悔改之心,以后定当不会如此荒唐,反而会弥补赵小姐,以后两人会成就一段佳话也未可知,何苦让陛下坏人姻缘?”
许太傅冷笑道:“你信?”
“我——”
周惊蛰轻笑道:“诸位大臣莫急,父皇,依惊蛰看,这事好处理的很。”
“哦?”
周惊蛰一笑,对着缩在角落里的赵青瑶招招手:“你且过来。”
赵青瑶的腿都还是软的,她有些后悔不该莽撞行事。
“小女子青瑶,见过陛下,见过殿下。”
她雪白的贝齿,轻轻咬着下唇,我见犹怜。
“你说说你和许小公子怎么回事,我们也好判决这段婚事的去留。”
赵青瑶下意识地看向许成州,他拼命地摆着手,眼神里尽是祈求。
她有些恍惚。
什么时候呢?
什么时候许成州已经对她避如蛇蝎?明明,明明许多个浓情蜜意的时刻,他轻轻吻着她,说最爱的人是她。
明明他总是为她鸣不平,骂赵锦乐是毒妇。
而现在,他们有了名正言顺光明正大走在一起的机会,许成州却跪在地上哀求不要和离,说他爱赵锦乐。
那她又算什么呢?
许成州,你爱赵锦乐,那我赵青瑶呢?
周惊蛰温和道:“想好再说。”
赵青瑶的眼泪立时掉了下来。事到如今,便是他想反悔,也由不得他了。
“回殿下,一年前,我与成州相遇,互相倾慕,私订下了终身。谁知上门求娶时,媒婆把我与长姐搞混,成州与长姐定下了婚事。直到大婚前夕,我们才发现错了,但已经来不及。”
赵青瑶轻声啜泣着:“成州娶了长姐,我为了不妨碍长姐幸福,也不能说,这一年来,我们都活在痛苦之中。今日御花园一见,我实在忍不住,与成州诉了衷肠,谁知,谁知却被长姐听到,一怒下跳了河我想去救,没抓住,也跟着掉了下去。后面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众人不知这段名动京城的婚事下,竟还有如此曲折的背景,一时唏嘘不已,也不知是该同情许成州赵青瑶这对小情人好,还是同情什么都不知道却被结实地背叛了的赵锦乐好。
周惊蛰又看向许成州:“许小公子,这位青瑶姑娘说的可都对?”
许成州苦笑着闭上了眼:“都对。”
周惊蛰微微一笑,对正德帝拱手道:“父皇,您看这门婚事本来就是错的,何来有情人一说?您现在倒不如衬了锦乐妹妹的念想,允他们和离,同时再许下许小公子与青瑶姑娘的婚事,如此,众人都如愿以偿,婚事也能拨乱反正,父皇成就了一段佳话,岂不美哉?”
“你再闹下去,许家失了圣心,十个你老子,也保不住你!”
许成州像是失去了力气,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然而现在哪还有人管他如何呢?
“好,那朕今儿个就许下,允你们和离,从此锦乐丫头便是清白身,你们二人,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另外,成州你和成谨的二女有情,朕今儿个就替你们做主,择个好日子,你们就可以成婚了。成谨,你没意见吧?”
赵成谨穿着青袍,脸上笑得很僵,他能没意见吗,当初的婚事,若是一早知道青瑶喜欢许成州,他哪里会让赵锦乐嫁过去,现在赵锦乐不要的,才轮到青瑶,可不委屈死这个孩子!
他恨恨地看着跪在地上一脸期盼的二女儿,“臣,没有意见。”
这个傻丫头,嫁过去给人做后娘还这么高兴!
“既是如此,那朕……”
“陛下!”
秦洽莺一把挣脱家人的挟制:“陛下您不能让成州哥哥娶她!”
一而再地出幺蛾子,正德帝明显不高兴了,他这又不是菜市场,一个两个的闹腾什么呢?而且这又是哪家女儿,也敢上他面前来蹦跶?
秦知府没拉住女儿,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立刻跪在地上请罪。这里的人,他的官位最低,女儿偏还这样不省心!
“这是怎么啦?”
“回陛下,”秦洽莺眼里划过一抹狠意:“您不能让成州哥哥娶赵青瑶,因为,因为我的肚子里怀了成州哥哥的骨肉!”
“什么?!”
秦洽莺的话,像一枚炸弹,炸的众人目瞪口呆。
先前以为许成州和赵青瑶在无媒妁之言下私定了终身就已经够不靠谱了,碍于在陛下面前,不好说出口,谁知这秦洽莺更猛,竟然在陛下面前承认俩人有了肌肤之亲还肚子里怀了孩子。
这清白名声,还要不要了啊?
要知道,女子在未出阁之前,失了清白,尤其是肚子里还怀了孽种的,不管缘由,都是要浸猪笼的。
这秦洽莺也太猛了吧?
秦知府都不知道有这会事儿,一下就愣住了。
他浑身的肥肉都颤着:“洽莺,你说的,可是真的?”
秦洽莺忍着羞意,“那天,那天成州哥哥喝醉了,我,我们……”
秦知府像是疯了一样,扑到许成州面前,劈头盖脸地给了他好几个耳光:“许成州!”
两旁的侍卫把他拉开:“不得在陛下面前放肆!“
正德帝头痛不已。
“她说的,可是真的?”
许成州跪在地上,再也不敢去看任何人:“回陛下……是。”
那些原本还为他说话的,纷纷脸皮滚烫。
这许成州真不是个东西!娶错了人还情有可原吧,若你心里只有赵青瑶,情比金坚,又怎么会让表妹怀孕的?
赵青瑶像是疯了一样,抓着他:“成州,你不是说你只爱我吗?为什么!你表妹是怎么回事!”
她以为,赶走赵锦乐,她就能如愿与他厮守,至于什么张姨娘,不过是他年少时的事情,她不会放在心上,只要他以后,心里只有她,她就快活了。可现在,他的表妹怀了他的孩子!
在她满心恨着赵锦乐鸠占鹊巢的时候,他却和别的女人厮混在了一起!
“青瑶,对不起……”他捂着脸,滚烫的泪,从指缝里涌了出来。
他明明只是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啊,怎么,怎么把日子,过成了今天这般模样!
青瑶,洽莺,还有,还有赵锦乐,她们原本都是极好的女子,却都最终被他伤了心。
周琏璋摸着下巴:“事已至此,几位还是莫急着哭,先想想对策才是。”
对策……
能有什么对策?
“求陛下为我女儿做主!”秦知府肥胖的身子,还一个劲儿打着哆嗦。
事到如今,他也没别的办法,洽莺肚子里怀着许成州的孩子,名声已毁,如今如果不能嫁给他,迟早得落得个削发打发进尼姑庵的下场。是以,不管许成州现在喜欢的是谁,他女儿,他都非娶不可。
赵成谨一犹豫,也只能跪下。
他没说话,但众人显然也知道她的意思。
林破敌冷哼一声。方才锦乐受委屈时他一声不吭,现在,他的庶女要和锦乐抢夫君了,他倒跪的挺快。
赵锦乐脸上没什么喜悲,只是淡淡地看着这一出出闹剧,倒让一些想看她笑话的人失望了。
她有些庆幸赵氏身体不好没来,不然这会儿,肯定要气昏过去的。说起来,他也没想到许成州居然会跟秦洽莺搅在一起。想到他之前那副非赵青瑶不娶,为她守身如玉的样子,她忽然很想笑。
这一对人呀。
许成州嘴上说只爱赵青瑶,却睡了秦洽莺,赵青瑶眼里心里只有许成州,上一世却最后嫁给了二皇子,差点成了太子妃。
何须别人去拆散呢?只需要一点风雨,这一对野鸳鸯,自会各自飞。
正德帝最终还是把两个女人,都许给了许成州,两个都是正妻,身份倒也般配,一个是知府的嫡女,一个是侯门庶女,不怕谁压谁一头。
赵成谨有些不满,但最后也没能说什么。
林破敌的目光让他头皮有些发麻,知道自己的偏心惹了这位岳丈不满。
那一天,最出人意料的是,正德帝在最后,封了赵锦乐郡主封号,赐字纯禧。
一时众人是又惊又羡。
陛下这是明摆着也要给赵锦乐长脸呢。有了这个郡主身份,她以后何愁再嫁?怕是赵家的门槛,都要被上门求娶的儿郎们踏平了。
唯独几个心思重的,摇了摇头,勘破其中的关键。林破敌虽是一字并肩王,但这种外姓王的子女不会继承世子郡主等封号,他这次凯旋归来,封无可封,陛下怕是也是为难许久,才趁着赵锦乐和离之际,封了她一个郡主名号。
赵锦乐走的毫不留恋。
好几个看热闹的,上前哈哈地笑着恭喜许成州坐享齐人之福,他却恍若未觉,只痴痴地凝视着那人的背影。
拐角处。
赵锦乐猛地停下,似笑非笑道:“出来吧。”
晋婪殊笑嘻嘻地从走廊里拐出来,“女人太聪明真不是一件好事。”
“赵青瑶,是你的人推下去的?”
晋婪殊耸耸肩:“虽然我也派了人,不过有人抢先了。”
抢先?
赵锦乐眉头挑了下,这倒是奇怪。
“还是要谢你,及时喊了人来。”
不然正德帝他们怎么可能来的那么快。
“你只要,记得我们的约定就好。”晋婪殊笑得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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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大周开国以来第一位被封的郡主,赵锦乐的册封仪式让礼部很是为难,她毕竟没有皇室血脉,隆重了,宫里的主子们肯定不乐意,简单了,林将军那又不好交代,这为难直到陛下开了金口,一切按皇室郡主封制来,才得以松口气。
册封仪式定在三月初九,春暖花开的好日子,仪式据说是太后亲自主持,其中荣宠,不言而喻。仪式过后,会把她的名字记入宗人府的玉碟,到时,她就是大周正儿八经的纯禧郡主,享百官跪拜。
赵锦乐也没想到正德帝会搞得这么隆重,还是外祖淡淡地告诉她放平常心,她享得起这份荣耀,才渐渐安定下来。
是呀,她现在,还有外公呢。
却说赵锦乐自和许成州和离之后,不好再一直住在外祖家,又害怕赵氏听闻她和离的消息后,会不安,只好先回了侯府。
她是被副将亲自送回去的,长的凶狠的汉子骑在马上,冲着侯府里的人咧嘴一笑:“小小姐,你要是受了委屈,直接命人来找金叔叔,金叔叔一定拿斧头替你出气。”
侯府里的小厮两股战战,不敢轻视,更遑论再像赵锦乐归宁那天似的慢待她了。
直到晚间,赵成谨才带着赵青瑶回来,脸色阴沉,十分难看,还第一次对柳姨娘发了脾气。
柳姨娘给骂的眼泪汪汪的,赵成谨又心疼了,强压下脾气,丢下一句问问你的宝贝女儿,只身去了书房。
以前,赵成谨从来不这样的,见她哭,不管是谁对谁错,一定会将她抱在怀里小心安慰的。
柳姨娘这才彻底意识到了不对。
赵青瑶忐忑地将今天的事告诉柳姨娘,柳姨娘听完,却是气急攻心,狠狠一巴掌过去:“糊涂,糊涂啊!”
青瑶这丫头,若早说她中意的是许成州,她有的是办法把青瑶嫁进许家,现在,青瑶自作主张,推了赵锦乐落水,虽然让赵锦乐看清了许成州的为人,寒了心要与他和离,但是青瑶的名声也彻底没了啊!
她这么多年汲汲经营,苦心讨好赵氏和赵锦乐,就怕让人多说一句赵成谨宠妾灭妻,惹来麻烦。也因为她的处处忍让,青瑶成了外人眼中亭亭玉立真正拿得出手的侯门小姐,反而赵锦乐落了个嚣张跋扈的名头。而现在,都因为青瑶这不过脑子的举动,彻底断送了。
“我怎的就生出你这般蠢笨的女儿!”
柳姨娘一直以青瑶知书达理而自骄,何曾说过这种重话,一时,赵青瑶捂着脸,小声地哭了起来。 再嫁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