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府。
“锦乐。”
“嗯。”
“锦乐。”
“嗯?”
“锦乐。”
赵锦乐横他一眼,眸子里水光潋滟。
周琏璋忽然握住她的手,“锦乐,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殿下!”
“锦乐,你知我对你的心思,倘若你过的好,我可以看你嫁给他,但是你这样,让我如何放得下心!”
赵锦乐怔愣良久,才淡淡道:“谢瑞王殿下好心,可惜锦乐,已经是惊蛰的未婚妻了。”
她话里未尽的意思,却让他眸光大盛。
“锦乐,我只问你一句,你心里可曾有我?”
赵锦乐的脸,立刻白了下去。
她的沉默,却让他越来越高兴,赵锦乐,你那么干脆的人,在这事上,却一再沉默。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猜测,你心底并非全然没有我?
他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把她抱进怀里,力道大的要是要揉入骨血,“锦乐”,他一声声地喊她的名字。
赵锦乐忍住鼻酸,“周琏璋,明知我们之间没有可能,你这又是何苦?”
“锦乐,只要你告诉我,你心里有我,那么剩下的路,都由我来为你走,好不好?”
他眸子里的深情,让她止不住地陶醉。
可她很快反应过来,推开他,凄然道:“周琏璋,就算我喜欢你又能如何?你还能把我强娶回去不成!”
满城的烟花在此刻盛放。
周琏璋听到花开的声音。
他不容拒绝地再次把赵锦乐拽进怀里,眸子里是志在必得:“赵锦乐,强求也好,掠夺也罢,你不要再指望我放开你了。”
得卿一诺,胜逾千金。
、、、
往后的日子,如同梦境。
周琏璋带着赵锦乐,走过大街小巷,他们在无人的地方相拥,说着寻常夫妻般的情话。偶尔赵锦乐也会忐忑,最后却都溺毙在他眸底的深情中。
相爱的人,是掩饰不住的。
就算竭力避开人群,竭力保住他们这段脆弱的感情,早晚也会被发现端倪。
京城里是消息最快的地方,也开始流传起风言风语。
周琏璋亲吻着赵锦乐颤抖的眼皮,“锦乐,你放心,过几日,等父皇精神好些,我就进宫,跟父皇把这事说明白。”
赵锦乐一惊,去拉他的手:“你疯了!英兰怎么办!”
“我只要你。”
“周琏璋……”
她喃喃喊他的名字。
他俯下身,去亲吻她的红唇。
、、、
“哦?他果真这么说?”
“……是。”
“呵呵,周琏璋,孤就知道,你对她存着别的心思!”
、、、
周琏璋没能等到去和正德帝求情的时候。
那一天,他和他这一系的大臣去青楼喝花酒,他并不需要人伺候,但有时候,这种场合,是笼络人心的,纵使不喜,也不得不为。
他淡淡地喝着酒,一边想,若是赵锦乐知道了,会不会吃醋。不由得翘起了唇角。
靠窗的大臣喝得醉醺醺的,忽然往下看了一眼,揉了揉眼,惊讶道:“那不是太子和纯禧郡主吗?他们怎么来这里?”
这可是青楼啊,哪有人会带未婚妻来这种地方。
他惊讶完,就又继续喝酒,席上的人大部分都醉了,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也没人注意,周琏璋一时失态,打碎的酒杯。
他霍然站起来,在众人的惊讶中,低声道下去走一趟。
大臣们以为他有什么急事,而且周琏璋不在这,他们更能放得开,当下也没人说什么。
周琏璋冷着脸,往楼下走去,走得一楼,见周惊蛰正搂着舞姬,一边一个,亲吻着,嘴里说着荤话。赵锦乐就在一边站着,脸色惨白。
周琏璋握紧拳头就要过去,赵锦乐却及时看到了他,立刻拼命的摇头。
周惊蛰注意到这边的响动,抚掌大笑:“哦,孤看看这是谁啊,原来是瑞王殿下。怎么,洁身自好的瑞王,也会来这种地方?”
“哦不对,有孤这个未婚妻的地方,自然就有瑞王。”他一拍脑袋,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自己哈哈大笑。
一旁的侍卫也跟着哄笑。
周琏璋听而不闻,只定定的看着赵锦乐,她红着眼,用祈求的眼神盯着自己。
周琏璋不知自己是怎么忍下去的,他听到自己跟周惊蛰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然后用尽全力,控制自己不再看赵锦乐,折身回了二楼。
他隐约听到周惊蛰的嗤笑,说赵锦乐跟了这么个软蛋,还不如跟着他。
他和靠窗的那个人换了位子,从那里,看着楼下。
看周惊蛰刁难他心爱的女孩,要她给舞姬伏低做小。
赵锦乐能反抗的,但她却顺从。
周琏璋知道,都是因为自己,是为了不牵连进自己,赵锦乐才委曲求全。他第一次恨起毫无能力的自己来。
什么时候散的场他也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喝的酩酊大醉。
只记得,迫切想见到赵锦乐。以致于向来引以为傲的意志力,都在这想念面前,化作虚无。
瑞王府。
他大概是醉了。醉的连赵锦乐站在眼前,都认不出来。
他慢吞吞地抬起头,女人的脸有些眼熟。
“锦乐…”
不知是谁的唇先凑过去,唇齿相贴间,他嗅到她身上的莲花香气,似有如无将他包裹、沉醉。
他几乎溺毙在这温柔的香气中,澄澈月光下,他们坦诚相见。他几近虔诚地吻着她。不够,怎么都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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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府前,一千士兵原地待命,将王府整个围起来,神情肃穆。
周惊蛰站在最前面,浑身怒火。
“太子,这是瑞王府,您不能进!”
“滚!”
周惊蛰一脚踹开管家,“给我搜!”
“太子!”
“你最好祈祷,孤的王妃没在里面!搜!”
周惊蛰破门而入前,周琏璋已经察觉到不对,眼疾手快的用被褥遮盖住怀中女人的身躯,甚至在她颤抖时,还忍不住吻了下她额头。
“你先休息会儿,我去去就回。”
“琏璋…”
他勾起唇,“有我在,别怕”。
门从里向外打开,只披着一件外衣的周琏璋赤脚走出来,他神色淡淡,自带睥睨。原本还叫嚷着的士兵,在看到他那一刻,下意识地安静下来。
这是瑞王。
比太子都要得宠的王爷。
不,太子也已经不是太子了。
周惊蛰还没意识到手下士兵的变化,推开众人,气急败坏的走到前面,“周琏璋,赵锦乐呢?让她出来!”
“二哥在说什么,琏璋不懂。”
“周琏璋,你少给我装傻,我知道赵锦乐就在里面!你别逼我用最不堪的手段!”
“不堪?”他咀嚼着这话,蓦然笑了,如冰雪融化。
“有二哥在,不堪这两个字,怕是没有用在别人身上的机会吧。”
周惊蛰在心里把周琏璋骂了几百遍,他就知道,不该跟周琏璋说话,耍嘴皮子,谁能比得过瑞王。
他深吸口气,“周琏璋,我不跟你废话,人是你自己交,还是我来搜?要是搜出来,你我脸上怕是都不好看。”
“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装深沉,周琏璋你也配!”
“人是二哥的人,我交不出来,但瑞王府也不是二哥能放肆的地方。”
“今日我若让二哥搜了府,明天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我府邸了?”
“二哥若要强搜,就先看看,瑞王府的兵士可否答应吧。”
他最后一点笑意也敛去。
瑞王府一直被压制的士兵终于松了口气,再不必收敛,抽出长剑,与太子的人对峙。
一触即发。
周惊蛰缓缓笑了。
他还真是低估了周琏璋。
果真演技一流,在这个时刻都能坦然自若,是笃定他不敢与他正面对上吧。
要是往常,周惊蛰证据不够的情况下,怕是早就会被周琏璋的态度给吓回去,但今日,是他给周琏璋一手布下的局,他心知肚明,赵锦乐就在里面。
是以,他再不忍耐,一挥手,冷笑道:“搜!”
……
皇宫。
赵锦乐低声念完一卷经书,正德帝躺在床上,半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
她微微笑了下,合上经书,准备退下。
“众生果真皆苦?”
她正准备捻灭烛火时,隐约听到那位九五至尊这样问了一句。
她转过头,看到他还闭着眼。似方才那句,只是她的错觉。
她想了想,轻声道:“锦乐不知,但锦乐听过一个故事,可以讲给陛下听。”
“一个妖怪去人间吃人,手下小妖怪焦急的等老妖怪回来带好吃的,可老妖怪回来脸色并不是很好。他连忙喝了一大杯蜂蜜,说了一句:众生太苦了。”
床上的人没有响动。
赵锦乐望着窗外很好的月光,喃喃自语道:“所以大抵,都是苦的吧。”
“…嗯。”
赵锦乐垂下眼:“陛下该歇息了,锦乐先退下。”
赵锦乐久久没有听到那人的答复,就只当默认了,转身退下。
今晚的月亮格外亮,像是要照尽世间的不堪。
赵锦乐深吸口气,鼻间是清冷的空气,混合着花香,大概御花园的莲花,开的也已经极好了吧。
她在宫里待了足有十多个日夜。
她进宫时没有任何记忆,一醒来,就是在宫里了,白日,基本上是给正德帝读经书,只有晚上,才有一小会儿自己的时间。奇怪的是,她不说出宫,一向重视礼仪的正德帝竟也不提。
甚至每每在她要提出辞行的时候,会出口打断她的话。
而这些日子,除了正德帝外,她并没有见过其他人。
包括一向爱在正德帝面前秀存在感的周惊蛰,这无疑是诡异的。
她好像被人刻意隔绝了起来,禁止她听到外界的一切信息。
但是,又怎么会呢。
她为自己的念头而失笑,却怎么也掩不去,隐隐的不安。
东方既白,夜将破晓。
李明清讶异的请安声从身后响起,赵锦乐从臂弯中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在这里站了一夜。
李明清好像有急事,勉强同她打声招呼,就推门进了正德帝寝殿。
接着是谁东西的声音,以及含着正德帝雷霆之怒的一声荒唐。
咳嗽声,宫人劝慰的声音,都没遮住正德帝的那一句“带人,全都抓起来。”
他声音极大,满含压抑。
赵锦乐一直轻飘飘游荡的灵魂,终于回到身上。她听到自己平静的跪在正德帝前,请求她也一同过去。
这一刻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心底有道声音,告诉她,来了。
正德帝用晦涩的目光看她良久,那是一种全然陌生的,怀疑,厌恶,憎恨。
最后他木然地闭上眼,说了一句,随你。
瑞王府已经乱作一团。
周惊蛰带来的人和瑞王府的人发生冲突,开始还是对峙,不知谁先动的手,最终还是到了短兵相接的地步。
赵锦乐混在御林军中进去时,被府里的血腥味儿刺激的想吐。
她摸着肚子,强行忍住。
手脚冰凉,肚子里的孩子好像也不安稳,赵锦乐尽量安抚着他,乖,宝宝不要闹哦。
终于走到最前面。
周琏璋持剑,站在门口,雪白的中衣被血水浸透,袖口处甚至已经干涸。
周惊蛰也不遑多让,甚至比周连长还要狼狈三分,嘴里还在叫嚣着让周琏璋把赵锦乐放出来。
周惊蛰带来的人多,此时已经占了上风,瑞王府的人,已经是强弩之末。
若他们再不来,那扇门,被推开也是迟早的事。
赵锦乐在周惊蛰再一次口出狂言之时,微微笑了下,然后在众人的震惊中,缓缓走到周惊蛰面前,狠狠甩他一个巴掌。
那个巴掌,她是用尽全部力气,自己的手亦在发麻。
“周惊蛰,”她眼神冰冷而讥诮:“我就在这里,你让谁交出我?”
周惊蛰一直笃定的神色变得慌然,他瞪大眼,“锦,锦乐,你不是在里面,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会跟御林军在一块?!
赵锦乐不怒反笑:“哦?不跟御林军在一块,那锦乐应该在哪里?跟瑞王殿下在一个屋里,给太子殿下戴绿帽子?”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锦乐锦乐,你听我解释!”
“殿下大可以说,锦乐在听。”
她不按套路出牌,反倒让周惊蛰一时语塞,讷讷的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赵锦乐弯起唇:“殿下答不出来,就让锦乐替你说好不好?”
“殿下以为,赵锦乐见异思迁,见殿下失势,就立马勾搭上了瑞王殿下,做了那奸夫淫妇。”
“在谣言一开始传出来时,殿下不及时制止,甚至都不去找锦乐问个明白,就在心里定了锦乐的罪,甚至私下备好人马,盯着瑞王府的一举一动,就准备在今天,将锦乐和瑞王一举打尽。”
“殿下为了与瑞王相争,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了,是锦乐傻,怎么会想到,殿下会护着锦乐呢?”
她看着他大变的神色,微微笑,只是那笑容是说不尽的凄凉:“只可惜,殿下不知道赵锦乐,一直在宫里,不知外面是非。”
“锦乐!”
赵锦乐狠狠拨开那要拉她的手,悲怆道:“在殿下心里,除了皇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锦乐是女子,只盼着以后能与夫君相爱,举案齐眉,并不想卷进这场皇室争斗中来,更不想成为殿下手中的棋子!”
她一番话,铿锵有力,带着一往无前的信念。
只是,最后她还是忍不住落泪了。
周惊蛰不可否认,这一刻,他真的后悔把她牵连进来了。
“锦乐,对不起。”他最后只能这样说。是他不够信任她,以为那满城风雨,真的是她带来的,却没想,赵锦乐一直在宫里。只是,他眯起眼,如果赵锦乐在宫里,那么日日与他相对,与周琏璋相互勾搭的那个赵锦乐,又是谁?
御林军分散开,人群尽头,一袭白衣的周折殷翩然而来。
他神色冷淡,带着亘古不变的风雪。
两旁的御林军恭敬的向他行礼,他微微颔首,三两步走到人群前头。
赵锦乐眼睛还红着,微微低下头。
周折殷轻扫她一眼,然后看向周惊蛰,眉头微蹙,带着不认同:“惊蛰,你太莽撞了。郡主一直在宫中,你怎可信了外间传言,办下这种事?”
周惊蛰差点吐血。
他要知道赵锦乐好端端的跑到宫里去,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事了,他又不是傻!
只是现在,谁也不会信他了。
“大哥,锦乐,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真的是被冤枉的!”
周折殷嗯了声,“这事我会查,不过父皇现在要见你,你先进宫吧。”
有了他的承诺,周惊蛰才放下心来,跟着御林军进宫。
至于赵锦乐,他以后哄一哄,总会好的。
不过,他一定要查出,是谁在背后给他下黑手!一旦让他查出,他一定要将那人碎尸万段才解今日心头之恨!
“纯禧郡主。”
赵锦乐嗯了声,略带疏离道:“齐王殿下,我有几句话想与瑞王说,还请您回避下。”
周折殷腮帮的肌肉蓦然收紧。他狠狠盯着赵锦乐,她不为所动。
周折殷冷笑了下:“随你。”
他主动退开到三步远的地方,在赵锦乐再皱着眉看他时,无论如何都不动了。
赵锦乐狠狠瞪他一眼,他移开视线,望着不远处的地方。
赵锦乐见他铁了心不肯动了,深吸口气,忍下怒气,看向自她出现之后,就僵硬着没动的人。
“瑞王殿下。”
“殿下。”
他沉默很久,才泻了气般,自嘲道:“很傻吧?”
他缓缓笑了,黑色的眸子中流动着无言的悲哀:“明知不是你,明知只是陷阱,却因为和你一致的容貌,忍不住沉迷进去,把她当成你,用尽宠爱,甚至幻想她就是你,幻想用那种带着爱意的眼光看着我的,就是你赵锦乐。这样的周琏璋,很傻吧?”
他垂下头,长长的睫毛落下,落寞而悲伤。
赵锦乐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上了,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该说些什么,才能不辜负你的深情。
该说些什么,才对得起你的错爱。
可是周琏璋,从一开始,我们就是错的。
赵锦乐,不值得你那么爱。
她疏而一笑,扬起下巴:“是呀,很傻。”
“赵锦乐要的,从来都是心上人的无双宠爱,旁人的喜欢,对我而言,只是困扰。”
“殿下今天所做之事,对锦乐名声造成的影响太坏,抱歉,您的深情,只会让我觉得,难以忍受。”
“殿下以后还是莫要做这种感动自己困扰旁人的事情了吧。”
她秀气的眉头蹙着,语气压抑着不满。
周琏璋攥紧拳头。
良久,他闭上眼,自嘲一笑。
是呀,赵锦乐说的有什么错。
他的所作所为,除了给她带来麻烦,还剩什么,这样的爱,谁受用的起?
“对不起。”
她听他这样说着。
赵锦乐蓦然转过身,捂住眼睛:“陛下肯定要见你,你走吧,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殿下心里肯定有数。”
他低低的声音响起:“嗯,我知道的。锦乐,原谅我。”
傻子!
你有什么好需要我原谅的!
赵锦乐手掌里全是泪,她不敢转身,甚至不敢出声,就怕声音暴露了她真实的想法。
周琏璋,我欠你的,已经太多了,对不起,就当我最后再任性一次,忘了我吧。
赵锦乐,愧对你的深情。
周琏璋走了,带走一身风雨,赵锦乐心里,空荡荡的。
太阳出来了,又是一个很好的晴天,赵锦乐却觉得,那么冷。
门从里推开,走出一个和赵锦乐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她微微笑着,“郡主,又见面了。”
赵锦乐忽然笑开:“果真是你。”
杜合欢。
她们本就有四五分的相似,刻意模仿她上完妆后的杜合欢与她站在一起,更像是一对双生花,连一些小习惯,都一模一样。
赵锦乐自己都有些恍惚,以为见到了另一个自己,旁人会认错,再正常不过。
“你是谁的人?”
杜合欢莞尔一笑,“我不能说。”
“陛下大概是要见我这个引起兄弟相残的祸水的,那么郡主,合欢就先行一步。”
她微笑着,任御林军将她戴上镣铐,不见一丝慌张。
赵锦乐闭上眼。 再嫁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