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乐到今日才知道,有些话,会比刀子更锋利,比凌迟,更让人痛不欲生。
“周折殷,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情意都没有。”
他笑了下,笑意却没深达眼底,他垂下头,视线落在手中的书本上,“那可能,要让郡主失望了。”
赵锦乐倔强地盯着他,他却,不再抬头看她一眼。
赵锦乐擦掉眼泪:“我知道了。”
她转身,关上了房门。
直到屋里变得彻底冷清,周折殷才一拳重重砸在桌子上,如果赵锦乐在,一定能看到,他的手在抖,他掩藏在眸底的痛苦。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晋轻烟屋里的烛火也没有熄,她在等她。
赵锦乐推门进去,晋轻烟眼尾带着浅淡的笑意:“锦乐姐姐真是聪明人。”
赵锦乐微微笑了下:“说吧,怎么才肯救他?”
“锦乐姐姐就这么笃定,我有办法?”
“如果周折殷命不久矣,那以轻烟公主的聪慧,怎么还会一直留在他身边?”
晋轻烟低低叹了一声:“人人都说赵姐姐聪明,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她看着她,微微笑:“我想要的一直都很简单,我要嫁的人,必然会是大周的下一位帝王。”
“我只能保证,林家上下,绝不会站在旁的皇子那一边,别的,我做不了。”
她愿意为他战死沙场,但却不能拖耿直了一辈子的外祖下水。
“有赵姐姐的这句话,轻烟就安心了,只是还有一事……”她咬着嘴唇,有些犹豫。
“你说。”
“轻烟希望,希望锦乐姐姐,能说服齐王殿下。”
赵锦乐冷了眼:“你要他娶你,明说就是,他不会拒绝。”
“那又怎么能一样呢?”晋轻烟微微叹了口气,“见小哥哥和锦乐姐姐这么亲近,轻烟心底总是不安稳呀。”
原来是这样。
赵锦乐微微笑了:“可以。”
“那锦乐姐姐,也该嫁人了吧,不然轻烟谋划这么多,锦乐姐姐要是反悔,轻烟不久为旁人做嫁衣了?”
赵锦乐闭上眼,“……好。”
她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好后退的呢。
晋轻烟害羞地笑,“那,那还希望锦乐姐姐快一些哦,轻烟实在有些,等不及了。”
赵锦乐勾起唇:“答应你的,我必然会做到,希望你到时,能够信守承诺。”
“那当然,锦乐姐姐大嫁之时,就是轻烟拿药之日。”
周琏璋在门外等她。
“锦乐——”
“你都听到了?”
“锦乐,我可以,我不在乎——”他急切地去拉她的手。
赵锦乐勾起唇角:“三殿下,我知道您的美意,您再让我考虑下。”
“锦乐你别做傻事!”
她恬静望着他。
周琏璋苦涩道:“锦乐,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你再这样,伤害的不只是你自己。”
不是一个人了?
赵锦乐怔怔地望着自己的肚皮。
那里还是平坦的。
“御医说,你已经有了将近一个月的身孕。”
她啊了声,怪不得一路上都没再见那个御医了。
她摸着肚子,宝宝,还没出生,就又造了一条杀孽。
“锦乐,嫁给我,我不在乎,我可以当是我的孩子——”他俊美的脸上是祈求。
她何曾见过骄傲的三殿下这般过。
却是为了她。
赵锦乐微微笑,踮起脚轻轻抱了他一下,随之坚定地推开他的手:“三殿下,容锦乐再想一想。”
周琏璋望着她挺直的脊背,于夜色中,合上了双眼。他们都很清楚,赵锦乐不会选择他,才会这般拒绝,他们心知肚明。
+++
抵京那一天,是极好的晴日。
赵锦乐谁都没见,直接回了侯府,正德帝好像听说了什么,只是叹口气,赏赐下无数伤药,没再要求她去宫里。
赵氏抱着赵锦乐大哭了一场。
赵锦乐失踪的这一个多月,赵氏瘦的不成样子。
赵锦乐反抱着赵氏,静静闭上了眼。
安远侯府好像一下子空荡下来。
锦欢在他们刚刚失踪的那会儿,就已经嫁了人,跟着张知府一行人去了两广。
赵锦乐在床头看到了自己绣到一半的绣鞋,微微笑了下。
到底,还是没来得及。
赵锦乐一回来,府里的牛鬼蛇神又开始出动,赵锦乐一律不见,好在有赵氏当家,谁也不敢做的太过分了。
直到,赵青瑶来探望她。
那天天气热的很,赵锦乐换了一身轻薄的衣裳,正想喊人去取冰盆,宝华就沉着脸进来,说侯爷请她出去。
赵锦乐笑了下,不置可否。既然他们这么乐意来落井下石,她总不好拂了他们的兴致。
拐过长长的廊坊,赵锦乐先看到了许成州。
“锦乐!”
她停下,客气地笑:“妹夫,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
一声妹夫刺痛了他的眼,“你明知道,明知道我爱的是谁,锦乐,你非要这么绝情吗?”
赵锦乐很稀奇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知道你爱的是谁?”
该操心这个的,是赵青瑶啊。
赵锦乐笑笑,越过他,往前走。
“锦乐——”
廊坊尽头,赵青瑶拉着赵成谨的袖子往这来,看到赵锦乐身后的许成州,脸色稍微沉了沉。
“夫君,你先遇到姐姐了,好巧。”
“是,很巧。”
赵锦乐无意见他们秀恩爱,点点头,“那你们聊着,我先过去。”
她走的洒脱。
身后赵成谨又气得不行:“你看她现在成了什么样子!目无尊长!”
“爹爹,您别生气,姐姐刚毁了脸,心里难受也是正常……”
“瞧她那性子,早晚该有这一劫!”
+++
赵老太君自从赵氏掌家后,就越发不待见她们母女,见到赵锦乐受伤,也只是敷衍地安慰两句,她的不耐烦,不带一点掩饰。
赵锦乐喝着茶,有点意外。
以前赵老太君再怎么嫌弃,还顾及林家,遮掩着点,这次这是怎么了?
席间,除了赵青瑶刻意的欢笑声,气氛一直沉闷。柳姨娘不知什么时候给放了出来,她现在也有五个月身孕了,肚子大的吓人,像是寻常人家七八个月大小。
郎中来瞧过,说是看脉象像是双生胎,老太君喜得连续好几天合不拢嘴,连带着柳姨娘又有复宠的趋势。
是以这几天聂绫儿和朱姨娘都担心的紧。
赵锦乐一手托腮,懒洋洋地想着自己的事,并不多话。
不知说到什么,几个女的咯咯地笑了起来。
赵锦乐抬起眼,气氛又瞬间冷了下来。
赵青瑶咬唇道:“说起来,姐姐到底怎么伤的脸,我们都还不知道呢?”
赵锦乐抬眼看她:“你很闲?”
“什么?”
赵锦乐看向许成州:“秦小姐的胎儿可还好?”
“还,还好。”
“那就好,女人有孕,辛苦一些,妹夫你得多关照关照秦小姐的情绪,至于青瑶,她那么大度,不会在意的,是吧青瑶?”
赵青瑶攥紧拳头,从牙缝里勉强挤出一个是字。
有些人,就是这么讨厌,好不容易以为她死了,她就又从地狱里爬出来,给你也找个不痛快。
赵锦乐微微一笑,看向许呈吉。
“呈吉啊,最近课业怎么样?”
赵呈吉瑟缩了下脖子,“还行。”
赵呈吉自柳姨娘失宠后,狠狠吃了几次苦头,现在说话,也会斟酌斟酌,不再那么针锋相对了。
赵锦乐懒洋洋地笑:“还行可不行呀,咱们侯府就你这么一颗独苗苗,以后是要继承侯府的,哪能普通?您说是吧,祖母?”
她这话说的还算中听,赵老太君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些。
“说起来,祖母,锦乐想与您商量一件事,呈吉年纪也到了,再放在姨娘身边,也不像话,以后他作为侯府的继承人,可不能被人闲话是妾生的庶子。”
赵老太君意会到她的意思,呼吸有些急促。
她之前不是没考虑过这事,但是赵氏自掌家以来越来越难以控制,赵锦乐又是个混不吝的,就按下这事没提,却没想,赵锦乐今天主动提起这事。
赵锦乐扣了扣桌子,笑道:“母亲身体不好,要照顾呈吉还是勉强了些,不如先把呈吉送到聂夫人名下,您看如何?”
如何?自然是正中老夫人下怀!
赵锦乐松口了,呈吉是未来的侯府继承人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聂绫儿抚养呈吉,关系亲厚起来,还有柳姨娘什么事?
那可是自己的侄孙女!
赵老太君的笑容一下就灿烂起来:“锦乐说的没错,这事啊,还是尽快。”
“啊,”赵锦乐拍拍脑袋,歉疚地看脸色大变的柳姨娘:“姨娘,您瞧,锦乐只考虑呈吉前途,都忘了同您商量,您觉得如何?”
她觉得如何?
她不同意有用吗!
她只是一个妾!
柳芊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挤出的笑容,在她神思不定间,已经应下了这事。
这一顿饭,可以说除了柳姨娘母子外,大家都吃的很尽兴。
+++
碧丝院
赵锦乐像是没骨头的猫,趴在桌子上,一灯如豆,赵氏正就着烛火为她赶制夏天的衣裳。
“娘。”
“嗯。”
“你想不想和离?”
绣花针一下扎进指腹,赵氏吮着手指,脸色大变:“你这孩子,什么都敢说,疯了不成!”
“如果说,我有办法让赵侯爷同意与你和离,你愿不愿意?”
赵氏的手顿了下。
她抬起头,在赵锦乐的期待中,慢慢点了点头。
赵锦乐缓缓笑开。
“但是你记住,锦乐,不要为这事去冒险。”
赵氏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但是不冒险又怎么行呢,她的时间,也不多了啊。
+++
晴雪园。
柳姨娘坐在桌前等着,桌上还热着给赵成谨的饭菜。
连嬷嬷犹豫了下,上前想要说什么,柳姨娘挥挥手:“嬷嬷,什么都不用说。”
呈吉送走的事已成了既定的事实,不是她去给赵成谨撒个娇就能改变的。
不过。
她摸着肚子,阴鸷地笑。
她还有王牌呢,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外面有了悉索的响动,柳姨娘换上柔顺的表情,婀娜地起身相迎。
赵成谨今儿个刻意没去新纳的两房去,就是为了白天的事来看看柳芊芊。
已是深夜,柳芊芊的房里还点着灯,他又有些踌躇了,摇摆不定间,房门从里面推开,柳芊芊温和地看他:“侯爷,外面冷,进来吧。”
她的温柔依旧,赵成谨愧疚地不敢看她,尤其是在注意到桌上特意给他留的饭菜后,赵成谨的愧意更是铺天盖地的袭来。
十多年了,芊芊的这个习惯都没有改。
那时,他还是刚攀上林家的落魄姑爷,每晚为了应付赵氏就折腾到很晚,后来有了锦乐,更是很少去柳芊芊那里,可是柳芊芊从来不抱怨什么,而且每夜都会点一盏灯,温着饭菜等他。
“芊芊——”
“侯爷不用说了,芊芊都懂。”、
“我……“
“侯爷,”她叹了一声,“芊芊虽然舍不得,但是呈吉也是芊芊的孩子啊,做娘的,怎么会不为孩子考虑?”
赵成谨抱着柳芊芊,喉咙有些哽。
他让她受了太多的苦。
因为他,她成了妾,也因为她这个妾的身份,她失去了孩子。
这一刻,赵成谨,暗暗下定某种决心。
夜。
“娘,你不用送了,我就去外祖家小住几天,没多久就回来了,外面冷,进屋吧。”
赵氏勉强嗯了声,摸摸赵锦乐的头发,自从锦乐回来后,她总是心神不宁,这一次尤其是。
好像,赵锦乐这一走,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可她没办法阻拦。
赵锦乐坐在马车里,从被风吹起的车帘中,看倏忽而过的街景。
她失踪的这一段时日,朝廷里发生不少大事,首先是除了七皇子外,其他几位适龄皇子都被分封出宫,有了自己的府邸。其次,兵马总元帅,云宸,不知因何故,撤了兵权,手下的五万兵马,有一半给分化到其他将士手下。再就是,正德帝放出消息,要为儿子们选妃。
一件一件砸下来,只昭示着一件事——京城的天,彻底要变了。
云宸在这个关头被撤职,是最引人遐想的一件事,他是太子的舅舅,是太子最有力的依仗,这会儿撤职,是不是摆明说,陛下已经动了另立太子的决心?
家里有女儿的,更是人心浮动,躁躁不安。
赵锦乐到将军府时已是深夜,金副将打着瞌睡在门口等着,听到马车声,立刻就站直了,“小小姐!”
赵锦乐笑着抱了他一下,“金叔叔,锦乐好想你。”
金副将挠着头傻笑。
那道丑陋的疤痕,他好像看不到似的。
林破敌在书房等她。
金副将把她送到门口就转身跑了,开玩笑,将军那么威严,他一点也不想靠近好吗!
“外祖。”
“嗯,”他扫她一眼,“瘦了。在外面受委屈了?”
赵锦乐低下头:“哪有,谁敢给孙女受委屈呀。”
“你这丫头,撒谎从来不打草稿。”
赵锦乐嘻嘻地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林破敌放下看到一半的兵书,看着她越发清瘦的脸蛋,眉头皱了皱。
“你且多在府里住几日吧,侯府那个腌臜地方,怕是连伤,都没法静养。”
赵锦乐嗯了声,乖巧的很。
“行了,你先去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结果赵锦乐感觉刚睡着没多久,宝华就说,刚封王的那几位爷,得到消息,来看她了。
赵锦乐没睡好,脸色奇差,配着那条疤,凶的吓人。
宝华视而不见,硬把她从床上拖起来,给她梳洗更衣。
赵锦乐打着哈气,眼睛半闭:“他们是为了看外祖,又不是找我,急什么……”
垂着头,好像下一秒就能立刻睡过去。
宝华恨恨地跺脚:“齐王和晋国公主也在!”
“哦。”
“小姐!”
赵锦乐努力睁大眼,“知道了知道了,换衣服,这就换!”
她脸上受着伤,自然不能上妆,宝华挑了几件衣裳,都是颜色鲜亮的,赵锦乐实在想说不必了,脸都成这样了,穿什么衣裳,又有什么打紧的。在宝华的瞪视下,又把这话给咽了回去。
前厅,几个人闲聊着南方洪水的事情,看起来倒是兄友弟恭,和乐融融。
林破敌先前见过他们,客气了一会儿,就有事先走了,他这个身份,再跟皇子们来往过密,就不像一回事儿了。
赵锦乐慢吞吞地走进去,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的皇子们就静了下来,眼神都落在她脸上那道疤上。
周琏璋站起来,上前几步迎她:“怎么这么早就起了?我们再等会儿也没事。”
赵锦乐移开看周折殷的视线,笑了下:“让几位王爷殿下等锦乐,哪里像回事。”
“三弟什么时候和锦乐这么熟了?真是教孤意外。”
周琏璋抬眼:“二哥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呵,孤自是不比三弟,手眼通天。”
“而且,”周惊蛰笑了下:“三弟身边的女人多,追求女孩的手段,也不是哥哥能比得上的。“
这话,倒像是刻意说给赵锦乐听了。
眼见着气氛要不好,赵锦乐赶紧转移话题道:“将军府里也没什么好玩的,就后院有个荷塘,还算清雅,不若咱们去那坐坐吧。”
太子对着她,又柔了语气:“锦乐都这样说了,自是好的。”
赵锦乐笑笑,带着他们往后院走。大概太子最近过的不是很如意,舅舅被削了兵权,正德帝几番训斥他,晋轻烟又总是跟在周折殷身后眼见着没他什么事了,这太子之位,并不牢固。
云岚贵妃的话又回响在脑海里:你要是能娶了赵锦乐,咱们就还有希望。
周惊蛰想着,一个毁了容的女人,还不手到擒来?没想到老三那个畜生,为了皇位,连这都能忍了,眼见赵锦乐和周琏璋这么亲近,他有些急,不成,他得想个办法……
六月了,池塘里的荷花才开始起花苞,只伶仃有几个开了,荷叶青翠,占据大半湖面。林破敌不是什么风雅之人,这个池子,还是金副将这个自诩有品位的人帮着建造的,选种子时,特意挑了各种颜色,从五颜六色的花苞看来,以后怕是能开出一池子彩虹来。
赵锦乐又后悔把将军府的品位暴露在众人眼前了。
一旁的丫鬟捧了鱼食过来,赵锦乐捏了几粒,示意她给晋轻烟送去。
池子里的鱼儿肥胖,在荷叶下欢快的摆着尾巴,赵锦乐一粒一粒的往里扔,附近的鱼儿就都纷纷游过来,争着吃饲料。
蠢的要命。
赵锦乐微微弯了唇角。
周惊蛰有意无意地凑上来,“怎么不多怕抛些?”
赵锦乐笑了下,“金鱼贪嘴,不知节制,喂多了容易撑到。”
“你对这小东西倒很有研究。”
“殿下这话说的,”赵锦乐弯着眸子:“女孩对于可爱的事物,总会多谢耐心,这是天性。”
“孤还以为,女人的天性是喜欢一切闪闪发亮的东西。”
赵锦乐弯下腰,伸出手指逗弄小鱼,漫不经心道:“殿下说的那是龙。”
周惊蛰闻言倒是笑了起来,“孤府里也刚开了池子,管家买了不少名贵鱼种,有几尾还是绝版的,孤不懂这些,要不你帮孤瞧瞧?”
她抬起头,日光柔和,她眼睛里好像有光:“真的?”
“孤还会骗你不成?”
赵锦乐犹豫了下,缩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伸出白嫩的手,认真道:“殿下得一言九鼎哟。”
周惊蛰盯着她的表情,缓缓笑开:“一言九鼎。”
啧,女人嘛,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东西。平日再怎么聪明,只要捏到软肋,就都是白扯。
周惊蛰以为自己抓到了赵锦乐的弱点,势在必得。
他们在一旁喂鱼,又自顾自的说着“悄悄话”,离旁人也就远了些。
周北歌嗤笑一声,“也不知道,锦乐妹妹什么时候和二哥这么熟了。”
晋轻烟搔着头发,似有若无地看向周琏璋:“轻烟还以为,锦乐姐姐和三殿下最要好呢。”
周琏璋却盯着周折殷,冷笑道:“她要是肯同我好,我求之不得,可惜她眼睛瞎的彻底,看上了一个比她还瞎的人。”
周北歌和周昭南一时愣在原地。
周琏璋,这是毫不掩饰他对赵锦乐的喜欢了?那,所谓比他还瞎的人,是谁?周惊蛰?
周折殷望着池面上升腾的白雾,淡淡道:“三弟,这世间,唯有感情最无法强求。”
“若不能强求,一开始为什么不能明确拒绝,不能直接断了她的希望?”
为什么要在她爱你爱的彻底的时候,再来一句冰冷的不能强求?
“那你,”周折殷转头看他:“又怎么知道,一开始没有拒绝呢?”
周琏璋顿了下,忽然明白什么,哈哈大笑起来:“大哥,我的好大哥,你的心,莫不是石头做的!”
若不是为你,她那天怎么会掉下悬崖?若不是为你,她怎么会杀了霍光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整整半月,被救上来时身上没有一块好肉?若不是为你,她又怎么会,怀了那个孩子,却不肯说?
但凡她赵锦乐心狠一些,今天又哪里轮的到你来说一句拒绝?
便是颗石头心,现在也能捂热了,但赵锦乐所要的,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回应。
周琏璋恨不能把在黄家村的事情全告诉周折殷,告诉他赵锦乐这一身伶仃,全是他这好大哥造成的。但他忍住了。
他冰冷地看着周折殷:“大哥,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而他,期待着那一天。
周折殷不置可否地转过头。
晋轻烟咬着嘴唇,忽然轻声道:“别人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做尽一切对你有益你却不喜欢的事情,这就真的是为你好了吗?”
她弯唇笑着:“不是的,对吗?你只会厌恶。因为,那不是你要的。三殿下,今天的这个事,是不是也是这个理?”
周折殷理都不理她,大步离开。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如果赵锦乐想要强求的那个人是他,他绝不舍得她伤一点心。
“锦乐?”
“啊,”赵锦乐笑笑,擦去眼角的泪滴,“太阳太晒了。”
“你们女孩家体弱,就该多晒些太阳。”
“殿下说的是。”
“小哥哥,咱们也走吧?”
周折殷收回视线,淡淡嗯了声。
无人看到,他的掌心,缓缓渗出的殷红液体。
+++
赵锦乐换了身衣裳,要出门的时候,碰上了刚进大门的林破敌。
赵锦乐一下就僵了,不着痕迹地瞪了提供不靠谱情报的金副将一眼,他搔着头嘿嘿地笑。
林破敌抱着什么东西,像是没看到她,赵锦乐刚要松口气,却听到老人家沉稳的声音:“想要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你是林家的孩子,记住,有什么事,都有我这把老骨头在后面撑着呢。”
赵锦乐深吸口气,想要说什么,那坚挺的身影却已经走远。
外祖,我不会把林家拖下水的。
她喃喃自语,再抬头时,眼底已被坚毅替代。
修王府。
管家在前面牵引着,眼神自以为掩藏的很好的一直往赵锦乐身上瞥,大夏天的,这人裹着一身黑色斗篷,脸也被面纱覆盖着,什么也看不到,但是门房跟主子通传,说是齐王殿下的人,主子就让进了,也不知什么意思。
管家在门口就停了下来,弓腰请赵锦乐进去,她也不客气,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个很大的练武坊。
周昭南穿着黑色短打,正眯眼练习弓箭,重达五十旦的长弓,在他手里,轻若无物,瞄准,射出,正中靶心,箭上的尾羽嗡嗡颤动着。
“修王殿下好身手。”
先前,在悬崖上,还是刻意藏拙了吧。
周昭南拿帕子擦着头上的汗,“深更半夜的,纯禧郡主借大哥名头来找昭南,不知所为何事?”
“我为什么来,殿下不是很清楚吗?”
她笑笑,轻声道:“为了周折殷的皇位啊。”
“郡主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赵锦乐笑了下,“常妃曾与温雅皇后是手帕交,常妃出身低,只被册封为嫔,后来有了殿下才升为妃子,温雅皇后仙逝后,常妃不惧流言,亲自去护国寺为温雅皇后点燃长明灯,为此还失了殿下宠爱。”
“而常妃唯一的儿子,却与太子折殷相处不和,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周昭南皱了下眉,常妃与温雅皇后交好的事,当时也没几个人知道,温雅皇后出事后,所有关于她的事又都被死死摁下,赵锦乐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纯禧郡主说什么,昭南不知。郡主若是为了一些陈年往事来的,那就恕昭南无法与郡主叙旧了。”
赵锦乐看他,挑了挑眉:“周昭南,你不必不信我,我肚子里,揣着你大哥的孩子呢。他要出事,我也跑不了。”
周昭南愣了下,一把扣住她的脉搏,脉象稳健,已有一月的身孕。按这个时间算,这个孩子,只能是周折殷的。
“你们不都很好奇悬崖底下发生了什么吗,事实就是,你大哥撞到头,成了傻子,我俩孤男寡女的,发生点什么事情也不意外吧。”
她扬扬唇,嗤笑了下:“只不过周折殷吃干抹净,一撞脑袋,又忘了悬崖底下的事。但是他忘了,不代表不存在。”
她深深盯着他:“我爱他,所以他想要的,我都会给。我知道你是他的人,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我想,我们的目的,至少是相同的。”
都是为了让他登上那个位置,也是为这天下,寻一个明君。
周昭南一时还很难消化她话里的意思,他扒扒头发,有些烦躁道:“大哥知道吗?”
“你说呢?”
周昭南暗自骂自己一声傻,要是周折殷知道,又哪会让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面。
“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没关系,”她笑了下,轻声道:“南方洪水,你不是一直想要让自己的人去?我有办法。”
“只是希望,这件事成了后,你能信我。”
直到她走远了,周昭南才回过神来,喃喃道,我也没说不信你啊。
他随之又想,该不该把这事告诉周折殷。
最后却是摇了头。
为了那个位子,他们牺牲的已经太多太多,容不得一点闪失。晋轻烟,是周折殷必须娶的人。
那又何苦让他知道。 再嫁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