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咖啡馆，才九点多钟，没几个客人，服务员还在拖地、打扫卫生。

　　我捡了个靠窗的位置，拉开椅子，请冯小怜坐下，那个男人并未进来，站在车边抽烟，椅子警惕地盯着我。

　　“喝点什么？”我坐在自己的位子问。

　　“我只能喝水，你应该知道的。”冯小怜笑道。

　　“是吗？据我所知，你们是可以喝咖啡的。”我抽出点餐单，推到她面前。

　　冯小怜面露疑惑：“真的？”

　　“你没喝过吧，我两个手下都喝过，而且还很喜欢喝。”我说。

　　冯小怜更疑惑了：“手下？”

　　“没错，跟你是同类。”

　　冯小怜低头，看看点餐单，随便点了一个。

　　“威特儿，两杯美式咖啡，谢谢。”我打了个响指。

　　“你很特别。”冯小怜双手合十，认真打量着我说。

　　“你也是。”我说。

　　“青龙山之战，真的是你指挥的？”冯小怜问。

　　“算是吧，不过，我指挥事小，将士用命更为重要。”我谦虚道。

　　“以前上过军校？”

　　“没有，我是高中生。”我说。

　　冯小怜想了想，吐出两个字：“天赋。”

　　“嗯，我也这么认为。”我这回不谦虚了。

　　“奴家听说，你们打算收复奉天全境？”

　　我没有回答，反而问她：“冯小姐为何自称‘奴家’呢？”

　　冯小怜微微一怔：“习惯罢了，这很重要吗？”

　　“明明是女王，却自称奴家，反差有点大。”我笑道。

　　“你还没回答奴家。”冯小怜皱眉。

　　“收复是肯定要收复的，这是……正治问题。”我搬出秦司令的理论。

　　“那些僵尸呢，全部杀光？”冯小怜问，我注意到，她用的称呼，是僵尸，而非丧尸，不知为何。

　　“不杀光，还能怎么办？毕竟，它们没办法再变回人类了。”我耸耸肩，实话实说。

　　冯小怜眉头微皱，又问：“对我们呢，也要赶尽杀绝？”

　　她指的自然是喰种。

　　“如果你们不指挥僵尸来抵抗大军，我觉得，咱们双方可以坐下来谈一谈，就像现在这样。”我摊手，这才是她来找我的目的吧。

　　“呵，你很厉害，但你打不下奉天。”冯小怜冷笑。

　　“为何？”

　　冯小怜没有回答，看了眼窗外：“要下雨了。”

　　我也看出去，确实，之前还是大晴天，现在已经阴云密布。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冯小怜引用了一句狄更斯的名言，又看向我，“你要不要变成奴家的同类？”

　　“呵呵，恐怕不行，我没那个血统。”我笑道。

　　冯小怜摇头：“这与血统无关，只要你想，奴家可以帮你。”

　　“还是不劳烦冯小姐了，我喜欢吃山珍海味，而非人肉。”我说，正好这时，侍者端着咖啡过来，许是听见了“人肉”二字，他吓得一哆嗦，手中咖啡差点倾覆。

　　“尝尝吧。”我将咖啡放在冯小怜面前。

　　她翘着兰花指，捏起咖啡杯，凑近，闻了闻，皱眉：“这是什么味道？”

　　我没吱声，喰种的嗅觉，跟我们不太一样，我闻到的是咖啡香味儿，她闻到未必是，冯小怜抿了一口，到嘴里，便吐了回去。

　　“不好喝？”我问。

　　“……太烫了。”冯小怜一脸哀怨。

　　我憋着笑，从她手里接过咖啡杯，用小勺子一边搅动，一边吹气，等吹得差不多了，再给她：“这回试试。”

　　冯小怜抿嘴笑了，笑的很柔媚：“谢谢你。”

　　我扬手示意，她再度端杯，喝了一口，慢慢咽下，眼中露出奇怪的表情。

　　“好喝吗？”

　　冯小怜没回答，又喝一口，还舔了舔嘴唇，再喝，直接干杯后，把咖啡杯放在桌上，嘴里发出“吧唧”的声音：“可真好喝！”

　　“好喝你就多喝点。”我把自己的那杯，吹了吹，也推给她。

　　冯小怜这回喝的很淑女，用小勺子，一口接一口，用舌头舔着喝，像是只猫。

　　很快，又半杯下肚，冯小怜的脸色开始泛红，这里要解释一下，喰种虽然可以喝咖啡，但喝了之后，会有人喝酒的反应，算是“醉”咖啡，灵儿和柳媚烟都是如此，不过并不严重，微醺而已。

　　“没想到，身边竟有如此美味啊，”冯小怜叹道，“奴家白活了这么些年！”

　　嗯？我心中疑惑，这么多年？

　　她不应该才变成喰种没几天么？之前当人类的时候，也没喝过咖啡吗？

　　“啊……”冯小怜揉了揉脑袋，眼色迷离，声音也迷离，“有点晕，你该不是给奴家下药了吧？”

　　“并没有，你们喰种喝了咖啡，就是这样，类似人类饮酒。”我笑着解释。

　　“喰种……这是你给我们起的名字？”冯小怜笑问。

　　“我女朋友起的，官方也接受了这个称呼。”我说。

　　“你女朋友？是医院里的那位小姐吗？”

　　我心里一惊，看来她是跟踪我来着，因为我就是从医院来的研究所，刚到研究所，就被她带那个男人闯了进来。

　　“是，”我警惕回答，“你没把她怎么样吧？”

　　冯小怜笑笑，又没回答，她扶着椅子起身，晃了晃，差点跌倒，我赶紧过去，扶住她，皮衣很薄，隔着衣服，我都能感受得到她肌肤的娇嫩，冯小怜没有抗拒我的搀扶，转身过去，慢慢走向咖啡厅门口。

　　她上衣是紧身夹克，后腰露出一条白肉，脊柱两侧，各有一个小窝，我知道这叫“圣涡”，是理想人体模特的标志之一，位于背后腰间的两个凹下去的窝，具体位置在屯部骶椎骨上方和腰椎连接处的两侧。

　　据说，只有胖瘦均匀、体形匀称的年轻女性才可能有圣涡，只占所有女性的百分之三，好身材，下面被紧身裤包裹的翘的部分，便是证明。

　　出了咖啡厅，男人快步过来，对我怒目而视，冯小怜摆摆手：“不关他的事儿，我喝醉了。”

　　她跟男人说话的时候，不是用“奴家”，而是“我”，看来男人是她的侍从，地位略低，男人打开车门，扶冯小怜进去，我也跟进去，冯小怜却冲我轻佻一笑：“怎么，奴家喝咖啡上瘾，你做俘虏也上瘾吗？”

　　“我可以走了？”我试着问。

　　“后会有期，”冯小怜伸手，“今天对你印象不错。”

　　我疑惑地跟她轻轻握手，退出车外，关上车门。

　　男人进了驾驶室，启动，驶离，没走出多远，我看见后车窗打开，冯小怜把头伸出来，呕出少许咖啡，还冲我歉意似得笑了笑。

　　我也笑，挥手告别，冯小怜缩回头去，关上车窗，前方一个十字路口，皇冠右转，消失出我的视野。

　　我不觉舒了口气，阴错阳差，请她喝杯咖啡，居然脱离了她的魔爪。

　　我猜想，这位冯小怜是个好面子之人，喝醉了，又不想在我面前出糗，才赶紧离开，把我丢下。

　　“先生，您还没结账呢。”侍者追了出来，我掏出钱包，抽出一张给他。

　　“先生，您稍等，给您找零。”侍者接过钱，进了咖啡厅，我走到灌木丛边，找到之前扔进去的手机，还显示通话中的状态，已经过去了十二分钟。

　　“喂？”我把手机放在耳边，并未听见回答。

　　身后传来一阵井笛声，我转头，只见好几台井车，从不同方向开往这边，呈五指张开的形状，将咖啡馆门口包围，十几名井查下车，出槍指向我。

　　“我是刘杰希。”我朗声道，一定是李小鱼搬来的救兵，我保持通话的目的，就是这个，研究所跟警方有密切联系，警方可以根据信号，找到我的确切位置来救援。

　　又两台车疾驰过来，停在井车后面，车上下来三个特种兵，还有李小鱼。

　　“没事吧？”李小鱼跑过来，“她们人呢？”

　　“走了。”我说。

　　“往哪儿走了，我叫人去追！”

　　“不用，已经走远了，”我说，“你听过冯小怜这个名字么？我怎么觉得有点耳熟呢？”

　　李小鱼摇头，我又看向围拢过来的井查，还有士兵们：“你们听过吗？”

　　他们都摇头。

　　“冯小怜吗？我听过这名字。”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回头，是那个侍者，手里拿着找给我的零钱。

　　“是谁？”我问。

　　“是古代一个美女的名字啊，据说，姿色比‘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还美呢！”侍者笑道。

　　“啊！”李小鱼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是‘玉体横陈’的那个冯小怜，你问她干吗？”

　　“什么玉体横陈？”我皱眉。

　　“南北朝时候，北齐一位美妃，叫冯小怜，长得漂亮至极，肌肤吹弹可破，吐出的气闻起来都是香的，身材也是凹凸有致。”侍者摇头晃脑地开始讲述，看他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可能是在咖啡厅兼职的大学生，也就是学生才这么意气风发，敢于当这么多井查的面夸夸其谈。

　　“冯小怜的老公，也就是北齐国主，叫高纬，他不管有事没事，即使是正和大臣讨论事情，也常常让冯小怜拥在怀里，或把她放在膝上，两人相互挑逗，搞得议事的大臣常常羞得满脸通红，说话语无伦次。”

　　“请小哥继续说下去。”我饶有兴致道。

　　“据说这个冯小怜啊，曲线玲珑，在冬天寒冷的季节里，软如一团棉花，暖似一团烈火，夏天的时候，凉若冰块。皇帝觉得像冯小怜这样的美女，只有他自己独享美艳风情，未免暴殄天物。”

　　“要是能让天下的男人，都能欣赏到她的身体，岂不是美事一桩？于是乎，皇帝就让冯小怜躺在朝堂的一张桌子上，不时作出各种诱人动作，让大臣们排着队来欣赏，‘玉体横陈’的典故，即来源于此。”

　　“讲得不错，这是你的小费。”我笑道，把零钱给了侍者小哥，好歹让我听了个美妙的故事，不过，这个冯小怜，虽然也很漂亮，但跟史书上那个冯小怜，肯定不是一个人，北齐，差一千多年呢。

　　等等，北齐？

　　我隐约记得，在塘山图书馆里，查到过这个朝代，貌似，跟羯族人有关…… 尸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