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走！”郑塽低声道，那是喰种特有的低音吼叫，听起来悚至人心。

　　我被两个男喰种带到楼下，带出鸿运来饭店，步行几十米后，他们把我关进一家“建设银行”的柜台中，从外面锁了门，这里倒是挺安全，只有三个玻璃窗下的出款口与外界连通，口很小，下凹设计，手都伸不出去。

　　送我进来后，两个喰种离开，但没有锁上银行大门，只是带上了，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丧尸进来（它们已经被解除操控），因为我体内的5号药剂早已失效，而且又受伤流血，味道引来丧尸，丧尸们围在玻璃窗外，冲我哒哒哒地敲着牙齿，脸挤在玻璃上，五官变得扁平而扭曲，丑陋至极，但银行玻璃很厚很结实，它们应该砸不动——抢劫犯都砸不动。

　　喰种的这个办法不错，利用丧尸来“监视”我。

　　观察了一会儿丧尸，确定它们没有威胁后，我坐在椅子上，掏出耳机，切换频道，呼叫逸春风。

　　“参谋长，怎么样了？”逸春风问。

　　“我没事，被他们关了起来，同志们的伤亡情况如何？”我问，牺牲了四个队员，肯定还有受伤者，比如某人，就是被喰种给抬出城的。

　　“重伤11人，其他同志均有不同程度轻伤。”逸春风说。

　　“柳媚烟怎么样？”

　　“看着精神状态还可以，但我们的军医……没法帮她治疗。”

　　“不用治，”我说，喰种身体与人不同，医生当然束手无策，“灵儿在你身边吗？”

　　“她在陪着柳小姐。”

　　“我想跟她通话。”我说。

　　等了两秒钟，4号线接了进来：“哥哥。”

　　“你问问柳媚烟，是不是饿了？”我猜测，喰种需要食物来补充能量，以及恢复伤口。

　　“烟姐，哥哥问你饿不饿。”灵儿转述，灵儿在宁远城里刚吃过大腿，肯定不饿。

　　“饿……”柳媚烟虚弱的声音。

　　“灵儿，你去帮她弄点食物，你懂得。”我指的是丧尸的肉，这里没办法吃活人，倒是有几个阵亡士兵，但都已经被城里的喰种吃掉了。

　　“明白，哥哥，我们怎么救你啊？”

　　“不用救，我在这边挺好，”我笑道，“你好好照顾烟姐，对了，告诉逸春风大哥，撤兵吧，别在这儿耗着。”

　　1号线路切了进来：“撤兵？你确定？”

　　“撤吧，这边交给我，等我回去，咱们再从长计议。”

　　“……好。”逸春风关了通讯。

　　我将耳机放在桌上，看看玻璃窗外的丧尸，逃，肯定是逃不出去，即便没有喰种，我都逃不出丧尸的包围圈，得等郑塽情绪平息下来，再找我谈话，才有机会。

　　百无聊赖中，我打开柜员的抽屉，里面有不少现金，这里的丧尸爆发，应该是在白天，还有一部苹果手机，打开，居然有电，但已经没有信号了，只能当游戏机中，我翻看手机相册，这个柜员是个小美女，可惜自拍照穿着都比较保守。

　　感觉从哪儿见过这个柜员，我想了想，看向玻璃窗外，一个穿着银行制服的女丧尸，被其他丧尸挤在最前面，歪着头看我，面目狰狞，露出血齿白牙，我又看看手机相册，好像就是她。

　　我把手机从出款口塞了过去，柜员丧尸低头，捡起手机，脸上的狰狞消失，流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类似惊讶和疑惑，它又看看我，凶光不再，拿着手机，转身离开。

　　这是新出的苹果8，可能是柜员丧尸对这部手机很喜欢，我把她心爱的手机给了它，就像给了小孩一件玩具，就像给了恶狗一块骨头，它才会高高兴兴地离开，不再与我为敌。

　　这是动物“感恩”的本能，当然，并不是每个小孩都可以用玩具俩哄，并不是每条恶狗都会被一块骨头收买，也并不是每一头丧尸，面对近在咫尺的食物时，都会选择丢了西瓜捡芝麻。

　　我掏出香烟，单手点着一根，靠进椅子里，悠闲地抽着。

　　半小时，一小时，时间近中午，外面的太阳很大，丧尸们的活力有所减弱，不再于窗口对我发动无效攻击，而是或站、或坐在避开阳光的角落中。

　　我的烟抽光了，肚子也有些饿，不知道喰种会不会给我送饭来，虽然宁远城已被丧尸化一个星期，但城里的人类食物多的是，我起身在柜台里面找了找，只找到半小袋瓜子，咸味儿的，不能吃，吃多了会渴，这里没水，饮水机在柜台外面的大厅里。

　　逸春风他们撤离海岸后，耳机通讯就联系不上了，因为距离过远。

　　我只好继续等待，本想睡会儿，但右肩伤口一直隐隐作痛，睡不着，很折磨。

　　熬到下午两点钟，我迷迷糊糊地听见了脚步声，睁眼看向银行门口，又是那两个喰种，他们进来，看看我，从外面打开柜台的门，一个喰种进门，那些丧尸，马上跟着围拢过来，但被另个喰种一声大喊，吓得都缩了回去。

　　“干嘛，提审我啊？”我笑问喰种。

　　“少废话，跟我走。”喰种冷声，抓着我肩膀起来，带离柜台，两个喰种一左一右“护送”着我，所过之处，丧尸面露贪婪之色，但都不敢上前。

　　走了能有两百米的距离，来到一个古风“客栈”，也就是旅馆，里面没有丧尸，喰种守在门口，给了我一张房卡，让我上二楼。

　　“二楼哪个房间？”我问。

　　喰种白了我一眼，没回答，退我进去，将客栈的木门从外面关闭，咔哒，上了锁。

　　我看看房卡，上面贴着一小块医用胶带，有模糊的“203”字样，手写体，应该是房间号，因为没有电，关上客栈大门后，里面很黑，我摸索半天才找到楼梯口，上楼，二楼也是幽暗的走廊，我挨个房门仔细看，终于在走廊角落倒数第二间，找到了203房。

　　我将房卡插入，丝丝，房门打开，下压把手，推门进去，房间里有窗户，阳光明媚，把我眼睛晃够呛。

　　房间中，床上，背对着我，坐着一位美女，短发，是郑塽。

　　“来这儿干嘛呀？”我笑问，“那个鸿运来饭店不是挺好的么？”

　　郑塽没有回答，我进来，关上门，心中暗想，她该不会是要跟我嘿嘿嘿吧？应该不能，喰种也是有那种能力的，城中两百余喰种，大部分是男性，郑塽即便想那个，又何必找我这个伤员？

　　我走到窗边，看向她的脸，郑塽表情木然，直勾勾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个点，房间里有很浓的烟味，我看看桌上，烟灰缸中，至少十几个烟头，都是抽了几口就掐断，末世，资源可以极大地浪费，这不是犯罪。

　　我坐在椅子上，拿起烟盒，也抽出两支，点着，递给她一支。

　　郑塽接过香烟，并没有抽，夹在指间，依旧直勾勾地看着前面。

　　“你想去京城？”我问。

　　“有点儿。”郑塽回答。

　　“那就去呗，我给你开通行证。”

　　“然后呢？”郑塽终于转头看我。

　　“什么然后？”

　　“我去了，这里的你所谓‘喰种’们怎么办？”郑塽问。

　　我想了想说：“假如你们都想去京城，说实话，一道山海关，并不能拦住你们。”

　　“当然，但我们去了可是要吃人的，井查会抓我们，军队会抓我们，甚至，群众都会对我们围追堵截，我们留在这里，是不是会更好些？”郑塽态度诚恳地说，像是在请教我。

　　“你知道京城多少人口吗？”我问。

　　“2000多万。”

　　“京城每天死亡多少人？”我又问，郑塽摇头，我替她回答，“300人左右。”

　　“可是，吃那种病死之人的肉，还不如吃丧尸肉。”郑塽皱眉，并做了个恶心的表情。

　　“我还没说完，这300人中，有170人左右为自然死亡，另外130人左右，为非正常死亡，知道什么叫非正常死亡吗？”

　　郑塽摇头。

　　“非正常死亡，在法医学上，指由外部作用导致的死亡，包括火灾、溺水等自然灾难；或工伤、医疗事故、交通事故、自杀、他杀、受伤害等人为事故致死。这些非正常死亡人类的肉，和活人肉基本没什么区别，每天，都会有130人会被送到火葬场，那就是你们喰种的进食场，难道，还不够吃吗？”

　　郑塽狐疑地看着我：“你确定有这么多？”

　　“这只是保守估算，现在丧尸爆发，人心皆惶惶，意外死亡率，较之平常，有增无减。”我肯定地说，这个数据我是真真切切地查过的，为了灵儿和柳媚烟所查，也为进入奉天后，有可能遇到的这种情况而查。

　　喰种，相比于丧尸，他们更似人类，而且数量稀少，华夏人口数量众多，每天的死亡人数超过2万人，如果不考虑伦理因素，纯理性思考的话，死亡者的肉，足以满足这些喰种的生理需求。

　　“奉天省，我们必须要解放，这是正治问题，”我见郑塽动了心思，开始进一步劝降，“迟迟未动手，只是因为你们喰种的存在，操控着丧尸，导致部队伤亡率较高，只要你们投降，并保证回到人类区后，不滥杀无辜，一切都好谈。”

　　“你这是官方的态度吗？”郑塽谨慎地问。

　　“我就是官方。我还没你年纪大，上面为什么派我来？就是这个意思，因为我来自沦陷区，一直在和喰种接触，比部队的军官们，更加了解你们，更能为咱们双方找到一个破冰的突破口。”

　　郑塽叹了口气，沉吟片刻：“那我考虑一下吧。”

　　说完，她起身走向门口。

　　“你去哪儿？”我问。

　　“洗个澡，有点累，”郑塽停在洗手间门口，转头冲我淡淡地说，“待会儿，你帮我按按后背和肩膀。” 尸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