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奇地看到,那辆轿车的后座上,坐着一位中年妇女,她——竟然就是我的妈妈!
甚至,她还烫着和从前一样的卷发。
即使多年不见,女儿也不会认不出自己的妈妈呀!
可是她此时正看着前方,并没有注意到近在咫尺的站在路边的我。
车从我身边开走了,我条件反射似地追了上去,喊着:“妈妈、妈妈——!”
那辆车也许是开着空调的缘故吧,车窗的玻璃是紧闭的,起到了一定的隔音作用,而且车速也比较快,她肯定是没听到。
车子开远了,留下一串串尾气。我呆呆地站在路边。
我居然在这里能偶然遇到妈妈!她这是去干什么?而且还搭上了轿车,难道有什么急事吗?
按理说,她这时候,应该是坐在家里等着我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我又怀疑我刚才是不是看错人了?
正在我愣神的这时候,突然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开过来了一辆出租车,停在我身边。
我上了车,告诉了司机那个地址——普江镇XX街69号。
这个镇子并不大,很快就到了。
我付了车费,拎着拉杆箱下了车。
路边是一排灰色的老旧居民楼,外墙上有牌子,写着街道和栋号。
我按着那楼栋号找到了妈妈和哥哥住的那栋楼的门前。
这是一个三层的居民楼,看上去和我在K市租过的那房子差不多是一个年代建吧。
他们租的房子在二楼,我慢慢地走上了狭窄阴暗的楼梯,找到了那户门前。
红色的大铁门,油漆已经没有了光泽,而且有些脱落了,门上贴着福字和对联,应该是今年春节的时候贴上去的吧。
我走上前去,用力地敲了敲门——理所当然地没有人开门——哥哥这时候正在参加培训,妈妈搭车出去了,这是我亲眼看到的,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这么短的一会儿,恐怕不会回来吧。
我不甘心,又敲了几下,手上的力量也越来越轻。看来这个“家”里真是没有人,我只好呆在门口,坐在拉杆箱上等着妈妈和哥哥回来。
我望着楼梯口,盼着他们回来。偶尔有街坊邻居上楼、下楼,走过门前,看了我几眼,可能是觉得来了陌生人,有些奇怪吧,但是也没有人问我什么,我也没有和他们搭话。
我掏出手机,给哥哥发了短信,说:“哥哥,我已经到了,现在在你们租的房子门前呢,妈妈没在家。”
过了半个多小时,哥哥才回短信,说:“妹妹,我正在上课呢,手机开了静音,才看到短信。妈妈她现在应该是在家的呀,昨天说好了,下午在家里等你。”
他又把妈妈的的手机号给我发了过来。
这几年来,我都不和妈妈直接联系了,基本上就是和哥哥偶尔联系一下,所以妈妈来到这里之后换的手机号,我也没有。
我按那个手机号打了过去,响了几声,妈妈却没有接。
我又给哥哥发了短信,说:“我给妈妈打了电话,她没接。”
哥哥回短信说:“哦,她也许是出门了吧,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你就在门口等着吧,我这一节课上完就能回去了。”
我只好傻傻地等着。越想越生气,觉得我好倒霉,居然遇到了抢劫的,现在来到家门前却进不去。
实在无聊了,我又下了楼,在楼前楼后转了转,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实在是没什么亮点,除了这一片楼房,不远处还有一片小房。
我又上了楼,敲了敲门,妈妈还是没回来,也没给我回电话,我等得不耐烦了,给妈妈发了短信说:“妈妈,我是明珠,我来了,在你们租的房子门口等着呢。”
又等了一会,她也没有回短信。正在我要抓狂的时候,妈妈回来了!
只见她还是烫着和从前一样的卷发,面容也没怎么变化,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沧桑,可能是哥哥考上公务员了,她高兴的又容光焕发了吧。她仍然穿着很多年前的一件朴素的连衣裙,背着人造革的背包,手里拎着几个塑料袋,好像是刚刚从市场上买菜回来。那塑料袋里有荷兰豆、茄子、黄瓜、卷心菜,还有鸡蛋和火腿。
我和妈妈对视了几秒钟,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们之间的感情有些复杂,从前曾经是感情很好的一对母女,可是,她和爸爸下岗以后,由于家庭收入的降低,对我和哥哥采取了不同的对待方式,一意孤行地安排哥哥考取公务员,让我独自求学、谋生,我的生活饱受艰辛……不过,我总算是完成了学业,也能够自食其力了。可是,我又经历了一段不成功的婚姻。我有时候也想过,如果我们一家人如果一直生活在一起的话,我或许能少经历一些磨难……现在,哥哥考上了公务员,家里的第一大问题已经解决了,我和父母之间的矛盾也应该有所缓和了……
妈妈先说话了:“明珠,你能来真是太好了,看到你长大了,能独立了我也很高兴。”
我扑了过去,和妈妈拥抱了起来,我的情绪再次失控,哭了起来。
妈妈连忙给我擦了眼泪,说:“别哭了,快进屋吧。”
她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我拖着拉杆箱跟着她进了屋。
屋子很小,只有一个卧室和一个客厅,厨房和卫生间都非常狭小,家具也很简陋。
那个卧室应该是给哥哥住的吧,有一张很旧的木制双人床,床上铺着凉席,枕头上铺着凉席枕巾,枕头下面是叠好的毛巾被,床头挂着蚊帐,
床前有一张学习桌,好像是从旧物市场淘来的学生课桌,漆也掉的差不多了,桌面上有熊孩子用刀刻过的痕迹,桌上摆了厚厚的一摞书,都是公务员考试用的书,比如马列主义、某伟人的思想、理论,哲学原理、公文写作之类的,还有几本习题集,还有笔记本、钢笔和墨水,那都是哥哥发愤复习用的,看来花了不少钱哪,不过他总算考上了,爸爸妈妈的血汗钱也没白费。
墙角有一个旧的衣柜,柜门上还镶嵌着玻璃,玻璃上是粗劣的手工绘画,有大仙鹤、松树、大山、云海等图案,还裂了几道口子,用透明胶贴着。这个衣柜看上去至少也是80年代的东西吧。
客厅里有一张餐桌和几把塑料的没有靠背的凳子,不像是居家过日子用的,倒像是饭店里用来加座的那种廉价的塑料凳子。
客厅里还有一张单人床,我猜测那是妈妈住的。
墙上有一个老式挂钟,还贴着一张广告年历,应该是商家免费送的。
客厅里还有一个老旧的冰箱。没有空调,只有一台电风扇。
厨房也很破旧,有一个锈迹斑斑的水龙头,水泥砌的灶台,贴着白色的瓷砖,上面有两个老式的煤气盘,窗户上安了一个换气扇。抽油烟机,燃气灶什么的统统没有。与灶台相对的一侧,放着一个老式碗架,还有一个折叠桌,桌旁的墙上挂着一个菜板。
卫生间也很简陋,有一个蹲便和一个简陋的电热淋浴器。
我“参观”完了之后,觉得他们的日子过得好艰辛哪。这样的房间,与我前几天还在住的宽敞明亮的大房子是多大的差别啊!我又想起了我去年自己初到K市时租的房子,和这个差不多算是同一水平吧,甚至比这里还要好一些。我从优越的生活中一下子又回到了从前,只不过是深爱了一回,又伤了一回心罢了。
我帮着妈妈把菜拎到了厨房,把鸡蛋放到了冰箱里。
我和妈妈坐在卧室的床上,妈妈给我倒了一杯凉开水,说:“你等着急了吧,我刚才本来是在家里等你来的,后来一想,你回来了,应该做点好吃的,就去了一趟市场,买点菜回来,等你哥哥下课回来了,咱们也庆祝一下。”
我一口气喝下了半杯水,说:“妈妈,我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又发了短信。”
她说:“可能是刚才在街上,太吵了,没听到吧。”
我说:“我是从客运站打车过来的,我……我在客运站那附近好像还看到你了。”
妈妈听完,脸色一变,说:“你在哪里看到我了?”
我说:“下午两点多钟吧,我在客运站附近的路边上等着打出租车,看到有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经过,你就坐在后座上。”
妈妈立刻否认说:“没有、没有,你一定是看错了。那时候……我正在家里收拾屋子呢。”
我说:“我当时看得好清楚啊,我应该不会认错吧。”
她说:“你一定是看错了,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面了呀。”
她竟然这么坚决地否认,我也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想念妈妈了,所以才会看错了?
我只好不再追问妈妈这件事,又聊了一些别的话题。
我说到刚才背包被抢走了。妈妈安慰我说:“客运站那里是比较乱,你没受伤就好。有空去公安局重新办个身份证,再去银行把卡解开就行了。”
我没有和妈妈说,我那张卡里有那么多钱,也怕她跟着上火。
妈妈准备做晚饭了,我也来到厨房,帮妈妈洗菜、摘菜。厨房实在是太小了,站两个人都有点挤,又很热。妈妈把电风扇搬到厨房门口,吹了起来。
我们母女俩一边忙碌着,一边继续聊着。
这时候,大门开了,是哥哥回来了! 我的深爱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