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我早早就醒来了,知道时间还早,就没着急起来,在沙发上躺着。偶尔听到外面响着零星的鞭炮声。
爸爸妈妈起来了,他们洗漱、吃早饭,没有理我,我也装着还没睡醒。
过了一会,我听他们穿大衣、穿鞋的声音,又听见大门关闭的声音,是他们出发去农村看望爷爷奶奶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天亮了,我起来了。看到桌上有一锅粥。厨房里有饺子,还有香肠和酱猪肘子。
哥也起床了,我热了饺子,我们一起吃了早饭,我收拾了餐桌,刷了碗筷,哥哥又屋里看了一会儿书。
十点钟,我喊了哥哥一起出门,去参加同学聚会。
我们到附近的公交车站等车。
太阳照在我们兄妹的身上,我觉忽然得我们好可怜哪!
我穿了一件高中时穿过的羽绒服,虽然不是很旧,但也不新了。里面穿着妈妈多年前织的毛衣,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旧牛仔裤,穿着一双皮棉鞋,外表看上去还说得过去,可是里面的棉花都磨掉了一些。
哥哥也是穿着旧衣服。这年春节我们兄妹都没添什么新衣服,妈妈也没张罗给他买。可能是打工忙的没时间吧,也是因为家里的窘迫处境。
坐上了公交车,有很多空座。我家住是市郊,这是公交车始发的第二站,所以有座位。
又换乘了一趟车,到了聚会的那条街。那里是我们市中心的餐饮娱乐场所一条街,饭店、KTV、台球厅、酒吧、咖啡厅、电玩城等等一家挨着一家。我和哥哥分别,去了各自聚会的饭店。说好了吃完饭在路边等着一起回家。那时候,我们还都没有手机,在外面无法联系。
我到了我们班聚会的那个包间,班长就站在门口,正在收聚会的饭钱。
我们班来了二十多人,坐了两桌。和阔别了半年的同学们见面,我也没觉得有多么开心,但至少比在家里闷着要好一些。
互相拜年之后,他们在不停地聊天。我听的多,说的少。他们聊的,无非是交了男、女朋友啦,学习的事啦,念大学那城市里有什么好玩的啦,吃了什么风味美食啦,都是一些俗事。他们问我过得怎么样,我就敷衍说过得还可以。
其实,我挺希望见到我们的班主任崔老师的。可是,她有没来。
班长很沉重地说,崔老师在带到我们毕业之后,还没等办理好退休手续,就住了医院,检查结果是肝癌晚期。早在很久以前,她就感到身体不适,为了不影响我们毕业班的学习成绩,一直拖着没去检查,最后一切都晚了。在秋天里,树叶凋落的时候,她的生命也走完了最后一程。可悲的是,我们班的大部分同学都已经出去在外地念大学了,在本地的少数几个也不知道消息,竟没有一名同学来参加她的葬礼。
听到这消息,大家都摇头叹息。我想,崔老师也是不想让大家伤心吧,所以生病住院也没告诉我们。我在心中默默为崔老师祈祷……
陆续地上了菜,我已经好久没吃到这么好的饭菜了,也顾不得什么淑女的形象了,抄起筷子夹菜,一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我想,同学们可能都在心里面暗暗地嘲笑我吧。
饭后,同学们决定继续玩。吃饭的钱正好用光了。同学里有几个家里有钱的,他们要请客,大家分成了几伙,有的去KTV唱歌,有的去酒吧接着喝酒,还有要去打台球或打电玩的。我也很想和同学一起再玩一会儿。
我们走出了饭店,我正在犹豫跟着哪伙一起走的时候,突然发现哥哥等在门口等我呢,想必是他们的聚会也结束了。
我想让哥哥自己先回家去,可是他却先开了口。
“妹妹,我问你点事。”哥哥表情严肃地对我说。
我觉得肯定有事,说:“哥哥,你们吃完了?什么事呀?”
他把我拉到一边,离开了我的同学。
我的同学问我去哪玩?我说一会再去,我哥哥找我有点事。
哥哥吞吞吐吐地说:“听说,听说爸爸妈妈上班那个工厂卖给了私人老板,很多工人都下岗了。有这回事吗?”
原来是在饭桌上,哥哥听同学们聊天。他们班里有几个同学,也是爸爸妈妈原来上班的那个工厂的子弟,哥哥听他们说的,那个工厂转制了,被私人老板收购了,大批工人下岗了。
我觉得情况不妙,这事情好像要瞒不住了。我连忙说道:“嗯,是啊,是有这回事。”
他急切地问:“那,那我们爸爸妈妈还上班吗?”
我咬咬牙,看着同学们都走远了,我说:“上的!他们都没下岗。他们干的好着呢,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们都够得上劳模了。所以,就算是私人老板,手下也得有几个好员工干活吧?他们都被留用了,工资也没比以前的少。”
哥哥皱着眉,摇摇头,说:“我是听‘老鼠’说的。‘老鼠’的爸爸和咱爸爸在一个车间,他说,他们一个车间的工人都下岗了。他爸爸现在外面推小车卖煎饼果子呢。我也觉得不对劲,爸爸怎么会长年跑外地干活,都两年了,都是快过年了才回来的,他那个工厂怎么可能那么久派他出去做技术指导?还有妈妈,每天起早贪黑的,还经常拿回来一堆衣服洗,我当时就觉得奇怪。”
“老鼠”是哥哥班里一个同学的外号,他的爸爸也在那个工厂上过班,是和我爸爸一批下岗的。
我继续骗哥哥说:“‘老鼠’的爸爸当然没有我爸爸干活干的好了,所以被下岗了,你别听他瞎说,没有那回事儿。”
哥哥固执地说:“不,我不信!妹妹,你告诉我实话吧!要不我就回家问爸爸妈妈去。”
我坚决地说:“我说的都是实话。”
可是,说完这话,我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一年多来,从高三到大学我遭受的磨难,像呕吐一样,一幕幕地都在脑海里喷了出来。
我哭着说:“是的,你真笨!”我狠狠地捶着他的肩膀,“都一年多了,你才知道啊,爸爸妈妈说不让告诉你的,怕影响你学习!大学里学习再怎么说也没有高三的紧张吧?我不明白,他们那为什么要让我来承担这个事呢?你的学业前途比我的要重要吗?至少我们是平等的吧?哥哥,你知道我这一年多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这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虽然答应过父母对哥哥保守秘密,可是我偏偏又不会演戏,眼泪又那么不争气。
这个秘密终于没有守住。 我的深爱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