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儿一瞬,星夙抓住机会朝前狂奔,还未缓过神的三位少年为了躲避刺向胸口的枪锋狼狈地摔在地上,他们感觉到了南蛮子发生了某种变化,后背直冒冷汗,因为他的枪不再犹豫,也不再封挡,只是凶狠地刺向挡路者的要害,只求一击毙命。
拦在身前的四位少年纷纷把路让开了,星夙奔向门口身前就只剩下一个人了。罗叶拔出剑横在胸前,他有自信能赢,在书院能战胜他的除了罗袁不会再有别人。
可那一刻他还是呆了,枪锋带着冲刺的速度破风而来,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封挡,那只是普通的一枪,他却担心剑刃会被击穿本能地朝一侧滚去。
星夙冲出了门口,脚步声在耳边急震。他朝愣在当场的同伴们大吼:“傻愣着什么,还不快追!”
少年们这才回过神来,这么多人围攻一个竟然还被他逃掉了,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星夙跑出练武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身后很快就有人追上来。他沿着布道飞奔,书院的大门很快就在眼前了,他想都没想窜了出去,罗叶也是真急了,竟然带着一伙人手握刀剑追到了街上。
黄昏已过,往来的行人稀少的紧,罗叶追到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步子,星夙已经逃走了,想要在错落复杂的沁阳追到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自知无望罗叶不得不放弃,不过他忽然一笑,眼看入夜将至,在书院门口守株待兔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天越来越黑,星夙疲惫地游荡在街上,发现自己迷路了。毕竟是第一次到沁阳来,只认识最繁华的两条大街,自打拐进一条窄巷越走感觉离书院越远,他试着原路返回却找不到来时的路。
好在左臂上的刀口并不深,星夙扯烂衣袖在伤口处打了个结,夜风有些凉,他摸索到一处挂着灯笼的门前,缩着身子坐在石阶上。这条长巷又黑又长,亮着灯火的人家也是屈指可数,总听人说沁阳夜市的繁华堪比国都,那现在他又在哪呢?
小女孩的哭闹声远远传来,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刺耳而悲凉。星夙并没太在意,却感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女孩的哭声中伴着沙哑男子的喝骂。
“哭什么哭,要怪就怪你娘。不在风月楼老老实实陪客人,整天跑去戏院,那能赚几个钱?自己就是个妓女还假装清高,张五爷的钱什么时候还得清?”
“不许你骂我娘,我娘不是妓女!”女孩大声哭喊。
“你不要怪二叔,张五爷可是沁阳的大户,我们穷苦百姓哪里惹得起。讨债的人可和我说了,三天内不还钱就砍了我拿去喂狗,好在你还有点姿色长大了准是个美人,没准能给张五爷家的公子做个小妾,那你后半生可就什么都不愁了。”
“放开我……我哪也不去,我要等我娘回来……”
“凝儿!”沙哑男子怒喝道,“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把你卖到青楼去,二叔对你可够好的了,你可别不识相!”
“放开我!”女孩还是大声哭闹,“我哪也不去,我要等我娘回来……”
趴的一声脆响,星夙都惊得打了个哆嗦。
“你这个小贱种!你娘就贱,生出的孩子也好不到那里去。”男人阴冷地笑起来,“好啊,你哭吧闹吧,到了青楼有你乐的。”
两人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面前,借着灯笼的微光星夙看到一个衣着破旧的中年男人拉着一个小女孩,女孩生的很漂亮,大大的眼睛,柔黑的头发绑了一个小辫,只是白嫩的左边脸肿了起来,很清晰的五根手指印,她仍在用力拉扯着想要逃开,泪珠雨点似的簌簌掉落。
中年男子看到门口坐着的高个少年脚步顿了一下,默不作声地加快步调。小女孩也看到了他,她只是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求救的话音卡在喉咙里未能吐出,最后一瞥她瞧见了少年紧握的长枪上。
于是,她用尽全力大喊道:“哥哥,救我!”
狭窄的过道亮起了一道铁光,中年男人不得不停下来因为身前被一只长枪封住了去路。
“你想干什么?”男人气哼哼地叫道。
“放开她!”
少年凌厉的眼神让男人产生了一丝畏惧,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个孩子并没有开玩笑,他转瞬换上了一副笑脸:“这位公子不知有何贵干?有话好商量,好商量。”
女孩拼命挣扎着,无助的眼神渴望地看着星夙的眼睛。
星夙一时竟有种错觉,小女孩的脸颊变成了母亲的脸,身边的男人也变成了披着兽皮大衣的武士,母亲也是这样无助哭求着武士放过他的孩子。他甚至看到那个黑面武士将母亲压在身下,他想扑上去杀了这个人,可部落的寨子到处找着火,遍地都是死尸,他吓得缩在角落里一个劲地哭。母亲从毡布下面摸出了一柄长刀,从男人后背直刺进去将自己也一并贯穿,星夙仍记得母亲那微笑的模样,告诉他去北陆找父亲,答应他好好活下去,那一刻星夙觉得自己好没用,他不想这么没用,于是他拼命的练枪,面前的小女孩让他有了一种想要保护的冲动。
他猛地站了起来,眼里有清光荡漾,将枪锋指向中年男人的眉心,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放开她,不然我要你死!”
中年男人慌忙无措地注视着少年的眼睛,攥紧女孩的手也一点点放开了,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跑开,甚至没跑出几步就摔了个跟头,爬起来继续跑,仿佛撞见了鬼。
那是一个疯子才有的眼神,他不在乎权势、身份、甚至生死,只是想达成心里的目的,或许他太狂了,太不自量力了,但星夙并不在乎这些,只要手里还握着枪他就要打败挡路的人,哪怕全天下都是他的敌人。
当君王一个个倒在脚下,最后才看懂这个沉默的男人眼里到底藏了什么,自己拥有辽阔的疆土,数万的甲士还是一败涂地。或许只有疯子才能战胜疯子,这是楚雍王死前发出的感叹,却无意中预言了未来的历史。
长巷中很快恢复寂静,两人对视,小女孩止住了哭声,刚要开口看到少年已经别过头去。
她犹豫着要不要走近,对方似乎不想被打搅,站了一会她还是大胆地走上前说道:“谢谢你救我,我叫楚香凝,你可以叫我阿凝。”
女孩说着去拉他的手,少年却受惊似的缩了回去,楚香凝有点忐忑地咬着嘴唇。
星夙沉默了一会,呆头呆脑地说:“那个人为什么要抓你?”
楚香凝欢喜地笑起来,还以为男孩很讨厌她,嫌她的手脏不愿和她握手,脸上刚露出喜色又转瞬间被悲伤淹没。
“因为我娘欠了别人的钱,我娘身子还不好……”女孩低着头,声音哽咽了。
星夙真后悔自己多嘴,急的直挠头想说什么安慰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楚香凝很快又抬起头来,弯弯的眼睛带着笑,“哥哥,你住在这里吗?”
“不是,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女孩显然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星夙又急忙说,“圣贤书院你知不知道?我就在那里的……我为什么在这儿,因为、因为我……迷路了。”
楚香凝认真听着,听到最后扑哧一笑,“那怎么没人来找你呢?书院在沁阳很有名的,书院里的人家里都很有钱的。”
“我没有钱……其实我……”
楚香凝在静静等待他说完,可他张了张嘴又不说了。
“我认识路,你跟着我走。”
“不用了,这么晚书院应该关门了。”
“哦。”楚香凝忽然想到什么,拉住男孩的手小跑起来,“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吧。”
“去哪?你不回家了?”
“我娘明天才回来,我现在不能回去。”
女孩急着想炫耀什么越跑越快,星夙就这么任她拉着,不知道要去哪儿,会看到什么,他此时大脑一片空白,除了母亲,还没有人拉过他的手,也没有女孩对他笑过,他曾用无数个深夜回忆当晚的一幕幕,那是他第一次对人说起心里的抱负,尽管那些话听起来荒诞不羁,女孩却都信了,等那些话随着时间被一一验证后,却有一件事未能如愿,世上总有些东西是怎么拼命都得不到的。
两人跑过巷口,穿过冷清的长街,最终来到了一个湖边。这里十分幽静,四周有小片的树林,楚香凝急急忙忙地脱下鞋子,一边提醒傻愣着的星夙也脱鞋子。
“我们这是要做什么?”星夙还是照办了,忍不住问。
“去捞船啊。”女孩用手指着湖面,“纸船上蜡烛灭了的就不要捞了,我们快去,船要是沉了,愿望就不灵了。”
“什么愿望?我们捞它做什么?”
“哎呀,你不知道吗?这个湖很灵的,只要把愿望写在纸上折成小船放入湖面,小船到了湖心蜡烛要是还没有灭的话愿望就一定能实现的。” 血染恩仇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