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殿院,跑马场。
虽然是片不算大的草场,还是勾起星夙太多的回忆。他依旧站在队列后面听着马术师傅讲述骑马的要领,可他的思绪早就飘走了,眼中看到的只是那片一望无际的草原,闲来无事就躺在松软的草地上看天,他常常这样,嘴里叼着草根想象着父亲的模样,以及母亲只言片语里描绘的大片楼阁和喧闹繁华。
喝彩声打断了星夙的回想,他看到马术师傅正骑在马背上驰骋,在马上不断做出稍有难度的动作,灵巧的身子在马鞍上和草地之间辗转,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么平庸的马术小时候已经看的太多了。
马术师傅很享受学生们的赞美和掌声,一边擦汗一边笑道:“你们的要求我可是满足了,作为初学者能骑在马上娴熟地跑起来就算很了不起了,记住我之前说的话,先和自己挑中的马建立感情,不然你骑上去也会被甩下来。”
马术是必修的科目,武殿院所有的少年都在场,很多人跃跃欲试,。
罗袁率先叫道:“木师傅,我觉得我可以试试!其实我七岁的时候就骑过马,还在沁阳城大街跑过一圈呢。”
“有这回事?”木师傅稍显吃惊。
公孙鸿嬉笑着说:“我可以替他作证。罗袁那时候好奇想骑马就去了,结果刚骑上去马就受惊了,从府院一直跑到街上,撞烂了不知多少商贩的摊子,幸好有个会功夫的男人把马及时拦下来,据说他在马上吓得尿了裤子!”
“你别胡说,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怎么没有?蔡士轲也看到了,不信你问他?”
“小时候的事你提它做什么,反正我会骑马,木师傅就让我露一手吧?”
罗袁就喜欢出风头,别人干不了甚至不敢干的事情他都有兴趣。话一出口,伙伴们也跟着起哄,木师傅只能答应了,朝他一摆手:“那就去吧,换做是别人我还真不放心。”
罗袁虽然在书院名声不好,武艺那可是没话说,武行师傅一致认为三年内不会再有比他出色的学生了。
罗袁去马厩牵了一匹纯黑的羌络马,这种马性子很野出产自南陆三大部落之一的姜络草原上。对于北陆的人来说,多数人还是会选择北陆的马匹骑乘,罗袁选中它就是要显示自己的才能和胆量。
看到是那匹纯黑的羌络马木师傅皱起了眉头,高声提醒道:“你还是换一匹吧,你们又不是没听说这匹马,别说是你我有时都驯服不了它。”
罗袁很快就感觉到手上巨大的抗拒力,他信心十足地笑笑:“木师傅,你不是说马是通灵性的吗?它自己会认主人,你不适合不代表我就不行啊。”
“那你就试试,不行的话可别逞强。”木师傅显然还不放心,站到他一侧,以免发生意外。
罗袁踩着马蹬,刚利索地翻上去就举得整个人快要飞起来,羌络马连跳带甩做出了激烈的反抗,木师傅觉出了情况有变想上前把马牵住,黑马却躲避着跑开了。
罗袁用力抓紧马绳,屁股下的马鞍只坐到了一角,他的半边身子都是斜的。羌络马发了疯似的猛甩着头,罗袁干脆放弃马绳用力抱住马脖子,下半身被颠簸地蹬脱了马蹬,他彻底慌了,很快就觉得天旋地转,平时粗壮有力的手掌也麻了,耳边无数大声喊叫的声音也消失,嗡嗡的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所有人都看到羌络马前蹄扬起,几乎要立起来,马上的少年狠狠地摔在地上。木师傅急追上去想要封住黑马的去路,谁料黑马没跑几步转了个头又跑了回来,少年就在几米远的地上,羌络马的蹄子能踩碎一头狼的头盖骨,若是落在人的身上……
木师傅惊呼声中朝着罗袁猛扑过去,可距离还是太远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受惊的黑马全力奔跑,离罗袁距离已经不到五步。
公孙鸿、蔡士轲飞跑上去拼命叫喊想吓退受惊的大马,可毫无用处这也是他们最后仅能做出的努力,一向沉默寡言的贾倾完全呆了,额头滚落下豆大的汗珠。
一个奔跑的身影起跳,飞跃,像是只鹰一样,那一刻一切都静止了,木师傅仰起头只看到一个影子跳起来,那么高像是要直冲云霄。
伴着一声震耳的呼喝,踩在罗袁身上的双蹄停在了半空,最后落在了一侧的草上。羌络马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一动不动像是等待着主人的命令。
罗袁抬头看马上的少年,那双褐色的眼睛依旧静静的,听到他问:“你没事吧?”
“没、没事。”罗袁木讷地说。
星夙把目光转向了身后的木师傅:“羌络马要相处一阵子才能骑乘,它要是受惊了不要急着去牵住它。这种马性子虽野其实很温和的,跑一跑自己累了就会停下的。”
木师傅连连点头,这些常识他也是第一次听人讲。
星夙下马,摸了摸马头上的毛发,牵着朝马厩走去。
所有人都追着他的背影,一个个都呆了。
这场意外再次轰动整个书院,来询问星吉的人络绎不绝。他苦着脸气的直骂娘,怎么都想不明白,被人当做笑柄的南蛮子怎么就声名鹊起了呢。
“那个叫星夙的可真了不起,一匹烈马他一骑就被驯服了,连精通马术的木师傅都不行!”
“罗袁还敢不服气吗?都被人救了一命,要是死在马蹄下那可就丢死人了。”
“哈哈,以后还会有轰动的事呢,我们等着吧。”
课下同窗都在谈论昨天下午的事,夏贤也忍不住好奇向星吉询问:“我怎么在临冬从未听说有这号人物呢?”
“他本来就什么都不是。南蛮子自小就骑马,这回算他运气好!”
“你可能小瞧他了,总觉得这个人深藏不露。”
星吉露出一脸的厌恶:“和我大哥比,他连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那你大哥为什么不进武殿院?我还想着他能为我们临冬来的学子出口气呢。”
“谁知道我大哥整天想什么,换做是我我早就把武殿院那些牛皮哄哄的人一个个打趴下了。等着六月比赛吧,让他们领教一下我大哥的厉害!”
“那星夙他参不参加?”
“怎么,你看好他?”星吉略显吃惊。
夏贤沉默了一会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书院每年总有一两个被人轻视的人却能出人意表。”
落日西斜,喧闹的武殿院静悄悄的,练武场和跑马场上见不到几个人影。明后两天的休息大多数人早就计划好了,可对于星夙而言并没有半分欢喜,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去饭堂吃饭,饭后去练武场练枪,时候晚了就回房睡觉。
偌大的练武场很静只有他一个人,周围没有了异样的眼神,星夙很快就进入状态。枪术师傅虽然教的并不上心,不过他都牢牢记下了,一边回忆着一边用心练习。
脚步声三三两两的响起,星夙不由得停下来回头,看到门口立着五个人影,暮色下少年们脸上的冷意有些模糊。
为首的是个瘦个子男孩,穿了一件灰色长衫,手里提着一柄长剑,张狂地昂着头。在他两侧四个少年也都带着兵器,身上还穿着武殿院的蓝色武服。
看对方不说话,星夙转过头继续练枪,和自己无关的事他从不关心。
“喂?你就是星夙——那个南陆来的蛮子?”
星夙不得不面对他们了,少年们脸上鄙夷的笑容是那么熟悉,都以为他会怒不可遏地回骂,却看到一张更硬更冷的脸。
“你们南陆人是不是害怕的时候都喜欢装哑巴?我是奔马镇的罗叶,罗袁不和你计较算你运气,不过你这么爱炫耀未免太不把我们看在眼里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好,我和你明说吧,你要么从书院就此消失,要么从我双腿间爬过去,我罗叶办事有个原则——要做就做的彻底。”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找我麻烦?我不想惹事的,可你们为什么总是逼我!”
“哼,你还不够资格做我的对手,书院可不是江湖,很多事不必按照规矩来。”罗叶冷笑着,脆生生地拍了拍手,先后又有七个少年走进来。
这是一场一对十三的战斗,星夙只是握紧枪高喊一声:“要打那就来吧。”
虽然是少年间的厮杀,下手处处留着情分,不过真刀真枪带着男人十足的凶狠和血性。两个握刀的男孩率先扑上来,长枪猛地刺出逼退一人,另一个劈刀直砍左臂,星夙手腕一转长枪回撤封挡,一脚跟着踢出狠狠地踹在少年的肚子上。
被踢飞的少年砸倒了围攻上来的一人,左右两侧四把长刀跟着切出,星夙朝后滚了两滚,刚站起来就见迎头跳起两个人长棍猛砸下来。
星夙急忙朝另一侧滚倒,长棍落地震得尘土飞扬,还来不及站稳星夙就感到后腰被人踢了一脚,他将枪锋点在地上保持住平衡,以枪尾为轴跃起踢飞了侧面扑进的一人,身子还未落下左臂就被滑了一刀,血顷刻而出撒在地上,潮水般围拢上来的少年都是一愣,见了血他们开始犹豫起来,只是想教训他一下可没人想把事情闹大。 血染恩仇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