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楚连燕放下绣活,稍微活络一下僵硬的身子。
天冷外伤难愈,坐久了还是疼得紧。
程漠突然过来,破天荒地带了些茶点。
进屋后便不说话,只坐在屏风前,两人各怀心事,像在用呼吸交锋似的。
“你白天跟我说,想要去绣坊上工?”
到底还是程漠先打开了沉默,徐徐推进的话题,就好像是暴风雨之前温柔的宁静。
“我跟爹说过了,他也同意。只是娘顾惜你的身子,怕你劳累了。要么,等开春暖和些再说?”
楚连燕不说话,只专注着手里的白帕子。红梅描得细细的,蜡染栩栩如生。
她每次绣些,便锁在床头的柜子里。多日来,并不曾给程漠看到一分一毫。
“上官大夫明日要离开程府,他还有事要下扬州。那个叫左离的小徒弟会在这里留一阵,你这伤是他一手治的,若有什么不适,找他再看看。”
“程漠……云念姐没事了?”楚连燕抬起眼,摒着平静的心境问道,“上官大夫就这样走了,万一姐姐再有什么病症——”
“恩……云念暂时还好。”程漠转过脸去,并不直视楚连燕的眼睛。
指尖一抖,针戳了一朵红晕。楚连燕皱皱眉,往口中吮了一下。
“连燕!要紧么?”程漠扑上去,端住楚连燕的手心。
楚连燕像触电一样抽回了手。那一刻,她的心痛得难以忍受。
不,比心痛更可悲的,是彻骨的失望。
这还是她爱过的那个男子么?虚伪,残忍,十足的小人模样!
“我去给你沏茶吧。”楚连燕摒了摒呼吸,转身把毫无防备的背影留给他。
“我听桃花说,中午那会儿姐姐服了些新药,呕出好些淤血后,人倒是精神了不少。是不是?”
楚连燕故意把自己的茶杯留在茶几上,那些精美的糕品围着点缀,香气缭绕。
“哦,确是好些了。”程漠垂着眼帘,低声道。
“上官大夫果然是妙手回春吧。能在小王爷麾下深受重用,想来必有些过人的本事和珍稀的‘良方’。”楚连燕熄了折子,静静看着眼前淡青的火苗。她把良方二字咬的稍微重了几分,话冲出唇后,又颇有些犹豫。
火不似水,映照不出身后男人的任何表情,任何动作。
倾下热腾腾的雾气,楚连燕斟了两杯茶。然后……起身去关窗。
可能是因为今夜突如其来的降雪,冷凝了空气。楚连燕从余光看到程漠似有一阵冷颤,他紧了紧衣襟,也不知是不是摸索了什么东西。
楚连燕在心里嘲笑着自己——这是一场多么没有意义的博弈啊。
她已经记不得两人有多久没有这样心平静气地坐在一起了。
今夜,若注定决绝。哪怕是虚情假意——
程漠端了茶,轻轻一品:“你换了水?”
“嗯,是凝霜白露桥下的雪水,我一早叫桃花去集的。用来冲泡去年的黄山陈茶,去苦留香。”楚连燕伸手,端住自己的茶杯。
袅袅叶子悬着,热腾腾打着转。她想,那里面大概已经埋下了不安分的罪恶,早就没了平心静赏的美感。
“你,不尝尝这茶?”见楚连燕迟迟未动,程漠问。
“我怕烫口。”
“那……这是厨房里新做的点心,你尝尝罢?”程漠抬手推了推,“桂花的水晶糕,我记得——”
“你记错了,”楚连燕道,“爱吃甜点的是姐姐。”
“是么……”程漠浅笑一声,“我初次拜访楚家的时候,有个躲在大堂后面,趁人散去后偷拿一块绿豆糕往嘴里塞的小姑娘不是你么?”
楚连燕:“!!!”
他记得,他知道,他什么都明了。可是这一切,如今摆在桌子上却成了他用来撬动她楚连燕最后一丝心软的武器。
她恨程漠的绝情,也恨自己事到如今依然不悔的软弱。
“我记得你小时候比现在胖些,总穿水绿色的小裙子。见人不大敢说话,总羞答答的。我还记得那会儿两家一块去赏梅——”
“程漠。”楚连燕打断男人的话,抬手抓起茶杯。她明澈的眸子里闪着光,唇角若有若无了决心和嘲弄,“你别说了。我喝便是——” 梅花落,与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