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从理解囊晓鸿下海
苦心开拓奋力自强
一九八〇年十月六日，洪晓鸿结束了十一年的监狱生活，告别过去走向新生。母亲这天没有出门做生意，满怀喜悦等待儿子归来。洪晓鸿跨进家门，情不自禁双膝跪在母亲膝前，心潮涌动百感交集。
母亲高兴地热泪盈眶，将儿子扶起说道：“出事第二天，你去投案了，当娘的在家里牵肠挂肚。提心吊胆光怕挨打的领导死了，叫谁说杀人也得偿命，三天两头托人上医院打听，也是咱祖上积德行善，没犯了死罪，当听说判了二十年，开始的时候，欲哭无泪度日如年，不敢奢望今生今世母子还能团聚。你进去的当天，街道上通知晓华上山下乡，你爸爸单位领导安排，让家庭做女儿的工作，响应毛主席号召，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同时也挑明了，像咱这样的家庭，不自愿的话，户口可以强行迁出。就这样晓华在农村待了八年，直到七八年，你爸爸退休，妹妹替老换幼回来的。对象叫王国强，一块下乡的，现在也回城了。想到过去，逢年过节为娘思儿心更切，时常食不知味夜难成寝，望穿双眼盼儿归，如果邓小平为首的老一代不出来掌握大权，就没有平反纠正冤假错案的政策，自然也不会有我儿乃至全家的苦尽甘来，为娘年过六旬已往七十上数了，年老之人能有人养老送终尽孝床前，应该感谢党中央感谢邓主席，全家老少理当感恩戴德永记不忘。”
洪晓鸿说：“母亲所言极是，有生之年当牢记母训全家安危祸福系我一身，今大难不死脱离牢狱，日后断然不会掉以轻心重蹈覆辙，凡事遵纪守法为大，举家团聚平安为要，以孝顺父母娶妻生子为己任，三年里要重建家园。”
母子正在说话，只见父亲满面春风走进屋内，洪晓鸿起身行礼，洪庆祥看到儿子体格健壮精力充沛，接手振兴家庭的担子是毫无疑问的，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洪庆祥问儿子的第一句话是，“人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儿以为如何？”洪晓鸿说：“此话颇有哲理，人云平安是福，如今大难已满，说洪家苦尽甘来亦不为过。”洪庆祥又说道：“名人曾有坐牢三年胜读十年书之论，我儿十一年牢狱生活可抵十年寒窗乎？”洪晓鸿答：“为儿愚笨难说能有此长进。”
洪庆祥听罢哈哈大笑说道：“我儿有此长进生平足够受用，今正值太平盛世洪家兴旺发达指日可待。转眼十一度春秋，国家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可喜变化，在结束了七六年亿万人民大悲大喜之后，真正的福音接踵而来，这其中特别重大的转折就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在摒弃错误和曲折的基础上，国家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这是百年近代史上无数仁人志士梦寐以求强国富民的时代，这个时代将以发展称雄将以富强为荣，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我儿尽展聪明才智已近眼前，只是脱离社会时间太久了，需了解时代气息，可暂寻一安身之处，一可解生活之需；二可培植社会人脉为日后的发展奠定基础。”
洪晓鸿说：“父亲的话当牢记于心稳步图之，老家的爷爷奶奶都挺好吧？”洪庆祥闻言脸上笑容消失了，沉痛说道：“爷爷奶奶们早就不在了，祖父母、三祖父母算是善终了，四祖父母是病逝的。”洪晓鸿听后悲痛不及。午饭时妹妹妹夫赶来看望，至此家庭分离十一年之久得到团圆。
洪晓鸿回到社会，第二天便去看望刘世初。刘告诉他，教育局落实政策，历史问题一风吹了，恢复了党籍政籍，补发了工资，按国家干部的待遇办理了退休，子女回城的问题也有了眉目，近期有望得到解决。洪晓鸿说：“这真是时来运转心想事成了，我今天来还想看看老奶奶。”话未落音，门外走进一位，手拄拐棍满头白发的老人，刘世初起身搀扶，说道：“这就是我的母亲。”又跟母亲说：“这就是您老当年看见的那位镣铐加身、游街示众、目视前方面不改色的年轻人。”
洪晓鸿连忙起身给老人让座，说道：“俺刘叔身陷逆境，你老人家能如此坚强，让小辈的肃然起敬。”老人说：“你就是晓鸿啊，世初说在狱内与你结下忘年之交，仅此就不算虚度光阴。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洪晓鸿听罢，连连摆手说道：“老人家过奖，刘叔抬爱，晚辈愧不敢当。”老人说：“大实话不为过，听说晓鸿今年三十好几，还没成家。”洪晓鸿说：“婚姻问题原先是受家庭出身的影响，现在是刚迈出劳改队大门，工作尚无着落，所以现在考虑婚姻不具备条件。”
老人说：“经过这番修行磨练，增益颇多蓄势待发，谁家女孩能进洪家是她的造化，你看老身可做得月老红媒？”洪晓鸿说：“既然老人家如此关怀，孙儿愿闻其详。”老人说：“我妹妹的孙女叫谢葆真，今年二十八岁了，这个年龄未婚的原因，她祖父解放前是国民党县党部的主任，镇反的时候死了，他父亲谢元福军校毕业以后去了机场，解放以后属于旧政府军政人员，外孙女的婚姻过去是家庭影响，现在是年龄问题，你要同意的话，我乐意给你牵这个红线。”洪晓鸿说：“老人家成人之美令我感动，不过终身大事得听听父母的意见，”老人说：“这是理所当然。”
天近午时，刘世初在家中款待洪晓鸿，二人借酒畅所欲言。刘世初喝得酩酊大醉。洪晓鸿归家后，将刘家奶奶保媒之事说给母亲，洪母说：“这是喜事，咱求之不得。”随后刘世初安排谢葆真、洪晓鸿在他家中见面。洪母对谢比较中意。洪晓鸿却认为女方有些呆笨，洪母说：“有地方看丑俊，没地方看福分，此女正是洪家的媳妇。”在双方父母操持下，于新春佳节洪、谢两家喜结良缘。
这期间，对洪晓鸿帮助较大的，值得一提的还有两位，一是当年的狱友申从理，专程看望，见面以后，申从理畅谈他一年多来的发展和收获，盛赞党的政策好，感谢邓小平为民造福允许先富。对于洪晓鸿在狱内给他提供的帮助念念不忘，并拿出一千元说是助他暂解家境之需。洪晓鸿推辞不受说：“申兄出狱不久稍有发迹，逢年过节来看望我的父母，我已是感激不尽了，今天不能再让你破费了。”申从理说：“你我属于患难之交，情义为重钱财是次要的，对兄弟的品行、本事，我深信不疑，日后发达定在我以上，若是想干事创业需要资金尽管说话。”
二是水泥厂的王金山，师徒情深劫后重逢，免不了有一番伤感，王师傅问及下一步的打算。洪晓鸿说：“劳改机关在案子改判后，对我出狱后就业问题很关心，一是经过考核发给七级钳工证书；二是到原单位联系安置工作。厂里老领导都调离了，新领导不了解情况存在顾虑，监狱领导亲自出面，厂领导勉强答应，待遇和工种安排的不理想。既然这样我不想回去了。”
王金山说：“确定不回厂，眼下有个去处，市中区宏腾制盒厂是一家专门生产各种包装产品的厂家，七十年代街道企业。改革开放以后迅速发展成区属集体企业，职工由三十多人发展到四百多人。固定资产由几万元发展到一百多万，年产值由原来的二十万发展到几百万。企业面临的当务之急是设备维修力量薄弱，主要生产设备经常趴窝，严重影响生产，经常请我去帮忙，并委托我推荐技术条件高的师傅，你愿意去我可以引荐，待遇问题双方直接谈。”
此后由于王师傅的介绍，洪晓鸿出狱后的就业问题很快解决了。洪进厂后对所有的机械设备进行熟悉摸底，很快就掌握了设备的构造原理及常见故障和排除方法，在此基础上洪晓鸿决定先干着再说，关于待遇问题厂方提出担当起全厂维修任务满足生产需要，给六级工待遇，洪晓鸿认为根据技术难度和工作量应该给予七级工待遇，厂方认为七级工的待遇，已经超过厂主要领导的工资，对刑满释放人员这样的待遇不合适，洪晓鸿认为自己是来务工不是来做领导，工资待遇要根据贡献大小，不应参考其他。
双方谈不拢，厂领导将此事向上级汇报，经委李主任批评厂领导思想因循守旧心胸狭隘。目前设备不能正常运转，生产受到影响这笔账为什么不算，只要工作胜任就要大胆使用，要看能力贡献，不要光看历史，有区领导的指示，制盒厂乔厂长又约洪晓鸿谈了一次，只要能把这一摊子担起来就给七级工的待遇，洪晓鸿答复如不能胜任自当离去。上班仅三天的时间，停摆的机器设备全部运转起来。
随后洪晓鸿坚持早出晚归，每天实际工作时间超过十六小时，责任心和娴熟的技术确保了设备正常运转，得到领导和职工群众的好评。在干好本职工作的同时，洪晓鸿的目光和思路开始转向新的目标，在调研的基础上，厂领导的支持下，进行生产技术和工艺的革新，收到很好经济效果。对内他主张严格质量管理，对外主张巩固老用户开拓新用户，积极开发新产品，由他主持开发的新项目投资少，上马快销路好，经济效益可观。
洪晓鸿工作顺利，家庭也顺心，与谢葆真婚后两年，一年一孩，儿女双全。男孩取名洪烨，女孩洪燕。春节带着孩子去给刘世初拜年，刘母算是谢葆真的姨奶奶，老人高兴地说：“晚年得福，又多了两个喊老奶奶的。”这年春节，刘世初的儿子刘勇女儿刘华也都回城了，两人谈吐不俗，彬彬有礼，给洪晓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转眼进入了一九八二年，在农村实行的联产承包制逐步转向城市，宏腾制盒厂被区委政府列为第一批实行经济承包制的试点单位。在区经委领导的主持下，全厂职工干部民主选举承包人，洪晓鸿的选票同厂长的一样多，短短进厂半年的时间，洪晓鸿凭着自己的能力和实干，三个月转正，六月个的时间晋升为主管生产技术的副厂长，随后又兼管经营业务，他对外非常讲究形象注重诚信，对内实行严格管理。此后企业的产值利润较八一年翻了一番，职工个人收入也比同期增长了一倍，在年终进行八三年厂承包人民主选举时，洪晓鸿以压倒多数独占鳌头。
都津市中区政府选择宏腾制盒厂，作为经济责任承包制的试点，这本身属于探索，这种改革对原有的体制、权力、利益进行重新分配，这势必冲击触及一部分人的既得利益，厂主要领导起先的思路，利用高薪聘请能人，目的是发展提高企业效益的同时，巩固自身的权力地位，现在是厂子有希望了，自己面临被取而代之，权力没有了，不单纯是个名誉问题，利益也随之下降，于是利用上层路线开始活动，否定选举结果，主要的论调尽管不讲阶级斗争了，但也不能让刚刚刑满释放人员掌握权力，出了问题谁负责任。
在这种情况下，洪晓鸿主动向区政府分管领导表示，自己从劳改单位回来后，无非是找个地方出力挣钱、养家糊口，根本没考虑其他，本人技术上有一定基础，担任主要领导职务不合适。
职工干部着眼企业和个人当前及长远的利益，坚持能者上，不能者下，结果发生了上访活动，理由是选举是在政府主持下，通过民主的形式进行的，结果是合法有效的，不能随意加以否定。一时搞得场面不好收拾，认为这个难题是洪晓鸿一手策划群众上访造成的，洪晓鸿在耍两面派，宏腾制盒厂的大权绝不能落到他手里，洪晓鸿因此受到无端的指责及近似严厉的批评，洪晓鸿没想到自己这两年来没黑没白拼命干，最后落到这一步，心里难以平衡一气之下反唇相讥，整得有关领导哑口无言甚是难堪。
在洪晓鸿进厂这两年多的时间内，用工人的话说洪厂长不在一线劳力就在二线劳心。这样长时间没黑没白坚持工作，影响了身体健康，还养成烟酒过度的习惯。碰到这样不顺心事，免不了饮酒过量，当天晚上感觉头痛浑身无力四肢发麻，入院检查为轻度脑血栓需住院治疗。洪庆祥先是惊闻儿子住院感到不安，后知其中缘故，说道：“吾儿可记得刚回来之际，为父嘱咐的话语，古人云：荆棘丛中非栖凤之所也，这等地方得失何足挂怀。莫非吾儿无远志乎，今正当称病谦退别作良图。”洪晓鸿说道：“知子莫如父也。”由此洪晓鸿以养病为名提出辞职。厂内为之哗然众人皆感不平，连日登门挽留。洪晓鸿再三表示感谢，众见他半身不遂不好勉强只得作罢。
洪晓鸿脱离宏腾之后立志要干个体，虽那时还是初见端倪，但是洪家父子认为国家对个体私有企业的政策是不会改变的，如果改变的话只会越变越好，洪庆祥给儿子写了八个大字“苦心开拓奋力自强”，万事开头难，缺资金缺信息干什么怎么干？一时之间洪晓鸿一筹莫展，父亲告诉他路在脚下千难万难走不出更难，要设法走出来。
随后洪晓鸿找岳父商量下一步的出路，岳父告诉他都津市近郊盛产蔬菜，省内东北部油田那边的盐碱地不产蔬菜，现在油田开发之后需求量比较大，你你先过去实地考察一下，熟悉情况建立落脚点，只要有销路有钱挣，货源我负责组织，村里老邻世居可以先赊销，卖了再算账，洪晓鸿听岳父这么一说觉得可行。
两天后洪晓鸿乘车北上，经过七个小时长途旅行，洪晓鸿到达了正在开发建设的油田新兴城市，这里原是省内贫穷落后的地区，主要的原因是土地贫瘠又多属盐碱地，自七十年代以来国家在这里开发建设油田，给这里带来一片生机，公路上车水马龙几乎全是油田的车辆，地方的人们也在忙忙碌碌围着油田转，经过考察发现这边蔬菜副食品供应存在缺口，两地物价存在差额，据此决定先搞长途贩运。做生意先得筹备资金，这本钱哪里去弄。洪晓鸿想到申从理，此人重情重义有实力。
回都津后，立即去找申从理，此前申几次邀请，都没能过来，申从理见洪晓鸿突然到来，非常高兴先是陪着在场里转了一圈，参观几年来艰苦创建的家业。洪晓鸿边走边看不仅规模气派有啦，言谈话语听得出，这申从理在当地政府和民间也有了名气。申说当初从劳改队买了一千多鸭蛋还是老弟帮的忙，总共孵化出一千三百一十八只小鸭，刚出壳的幼鸭一身金黄，现在看来当初买回来的，不是鸭蛋而是金元宝。申从理越说越高兴，虽然现在养殖数量已经达三万多只，年产蛋三十万斤，他准备两年以里再翻一番。
天近午时申从理设宴款待洪晓鸿，为了显示盛情主人拿出茅台五粮液，菜肴都是当地鲜活水产。当洪晓鸿问起婚姻家庭时，申说：“光忙于发展经济啦，娶媳妇的事还没来得及考虑，自打富了以后说媒的人涌破门，别看三十好几了咱得挑挑拣拣，一提这事就想起当年，为了满足一农家女的要求光想着转成正式工人啦，结果惹了一场牢狱之灾，现在看来因祸得福，关于择偶的标准已经开诚布公，大学生、未婚年轻貌美、忠厚善良。”
洪晓鸿说：“似乎条件过高了吧。”申从理说：“此意一出，光贪图享受的也就不再来打搅了，我便可以集中精力发展自己的事业，至于学历和相貌不是主要的，主要还是看品德。父母也是再三催促，我眼下也正在物色，说快也快，届时请老弟喝喜酒。”
等洪晓鸿告诉申从理自己现实的处境和今后的打算，并说明来意，申从理听后显得很兴奋说：“老弟早该如此哩，党的政策允许，个人又有这个能力和才分，真干起来准比我强。”当即表示要大力支持，洪晓鸿说：“起步之初需三千元。”申从理说：“先拿着一万宽裕点好，如果生意上赔了算我的，赚了还是你的，不要怕失败，在市场上不交点学费学不了真本事，咱生产的松花蛋质量很好，可先投放一批试试销路。”
洪晓鸿非常高兴地说：“这感谢的话、客气的话我不再说啦，来日方长有情后补吧。”申从理说：“老弟文武双全见识一般人比不了，人品更是让人佩服，甩开膀子大干一场吧。我看老弟只能是受困一时绝不会终生受贫，万事开头难这滋味我尝过，有什么难处尽管来，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绝不会推辞，尤其是经济方面，我这里放着钱不能看着你因为钱犯愁，你我相交于患难之中，自从你惩戒安小宁给我解了恨出了气、帮助写申诉平反冤狱，临行时又支持我回来谋生，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来报，今天能到我这里来这是看得起我信得过我，哥哥我高兴哪。”言罢端起酒杯自饮一大口。“兄弟要搞长途贩运，我送一辆跃进牌货车，这原是一家厂子处理的旧车，我买过来大修之后用了一年，根据需要才买了大解放车。”
洪晓鸿闻言顿时心劲倍增，年内发家致富已是志在必得，人逢喜事精神爽，酒逢知己千杯少。二人推杯换盏，从午时喝到下午四时，四瓶茅台酒让两人酩酊大醉。一觉醒来已是日出三竿，早饭之后洪晓鸿起身告辞，申从理取出万元现金，让司机给车辆加满油交给洪晓鸿。正是：
因果循环终有报，人行好事莫问前程。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忠孝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