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的,佛堂前起了风。
和煦而安宁,似乎可以吹落她身上的所有的戾气。
在秦宜歌几近温和的眸光下,大师凝神又瞧了好一会儿,这才低了头:“或许是老衲看错了吧。”
“这位姑娘福缘深厚,想来是大富大贵之命。”
秦宜歌满意的笑了,她伸手勾住了楚疏烟的手:“娘亲,你也听见大师说的了,你就别担心了,不是还要给爹爹他们求平安符吗?”
“嗯,对。”楚疏烟有些不安的捏紧了秦宜歌的手,“那娘亲进去求,你在这里乖乖的等着,可别乱跑。”
“寒山寺就这么大,我想跑也跑不了啊,娘亲你就放心去吧,我会乖乖的。”秦宜歌笑的乖巧。
楚疏烟压下中的那种怪异的感觉,随着一个小沙弥走了进去。
不过刚才的那个大师并不曾进去,而是一直都站在了院子中,离她只有寥寥几步的距离。
半响,就见那个大师转了身:“小施主可是要求平安扣?”
“是啊,大师有吗?”
“自然是有的,不过请恕老衲冒昧,不知小施主的这个平安扣为谁而求?”
“自然是为故人亲人而求。”秦宜歌答道,“倒是大师说的这话,好生无理啊。”
大师和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这才转头对着身后的小沙弥说道:“老衲这一生曾供奉过三条平安扣,如今老衲与小施主算是有缘,也当为老衲刚才的无理请罪,老衲愿将这三条平安扣相赠给小施主,还望小施主以后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秦宜歌屈了屈指:“大师又在说笑了,我不曾拿起过屠刀,又如何立地成佛。”
“是与不是,小施主心中自有一番定论才是。”大师摇头,“不过如今小施主能来此,也算是有缘,还老衲还望小施主能下心中的执念,千万别辜负了这长安的大好风光才是。”
正说话间,小沙弥也将平安扣给拿了来。
三条平安扣,三个锦盒。
秦宜歌接过,也没有打开瞧上一眼,便与大师道了谢。
谁知道那位大师却摆摆手:“老衲与你也算是有缘,这也便是天意。”
“不过老衲还是要提醒小施主一句。”
秦宜歌伸手按在锦盒上,目光警惕防备:“大师请言。”
“你原本该是早夭之相,不是何故竟然得以扭转乾坤,再世为人,不过此等逆天之事,所需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因果轮回,命中皆有定数,小施主可千万别辜负了,那人的一番情义才是。”
“否则,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扣在锦盒上的手,微微的屈着:“大师这是何意?”
“小施主聪慧非常,自然也明白老衲话中所言的意思。”
秦宜歌在那一瞬,就低了头:“那大师,可知那人是谁?我又该如何去寻?”
“天机不可泄露,老衲已经说的够多了,剩下的就看小施主的慧根了。”说完,大师又宣了一声佛号,转身而去。
身影隐在了青山水墨之间。
秦宜歌的眸光渐渐转冷。
“郡主,王妃出来了。”温月低声在秦宜歌的耳旁提醒。
几乎在眨眼间,秦宜歌将那一身的冷戾之气散去,一低眉一浅笑,又是那个长安中,温暖天真的小郡主。
“娘亲。”
“歌儿。”楚疏烟上前,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那位大师了?”
“大师已经走了,娘亲我们回家吧。”
“好。”
等他们回到府邸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
整个绮罗阁都被笼罩在昏黄的光影之中。
温月将秦宜歌推了进去,在过门的时候,秦宜歌不由得转头看了眼小厮:“爹爹他们可回来了?”
“王爷遣人传话来,说是今儿不回来用膳了。”小厮连忙跪地,头抵在了冰冷粗粝的石子地面。
秦宜歌低低的应了声,便让温月将她推到了屋子中。
屋中燃着香,也点了一个火盆,虽说不上温暖如春,却也比外面要来的暖和一些。
玉蝉见着人回来,迎了上来:“郡主回来了?可要换身衣裳?”
“不用。”秦宜歌摇头,从温月的怀中,将那三条平安扣给拿进了怀中,搁在了腿上。
“对了,你遣人给哥哥送一条……不了。”秦宜歌刚将锦盒拿起来,倏然又放下,“还是等哪日,我亲自给哥哥送过去吧。”
“军营之中,你可曾探听清楚了?”
玉蝉低低的应了声,折了身将大门都掩上了:“据探子传来的消息是,陛下准备再次和大秦开战。”
“大秦不是才求和吗?怎么这么快就要开战?撕毁盟约?”秦宜歌问道。
玉蝉想了想:“西泽临走之前,那个皇子曾单独和陛下呆在一起,不知道两人商议了什么事,只是等两朝离去之后,陛下便开始暗中练兵了。”
“我到底还是小瞧了他。”秦宜歌低头看着怀中的锦盒,冷冷一笑,“裴靳。”
“郡主。”
“既然他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秦宜歌的眉眼已然带上了冰绡,“去将九霄叫来。”
“是。”
等九霄到的时候,屋子中又升了一个火盆。
秦宜歌也刚沐浴完,正斜躺在榻上,身后温月和玉蝉拿着帕子,正一点一点的为她擦拭着还在滴水的长发。
见着九霄进来,秦宜歌便摆摆手,让两人退下。
九霄走过去,接过了温月手中的帕子:“这头发不擦干,一会儿你吹了风,又要喊头疼。”
“头疼是小事,你先过去,我和你们说些事。”秦宜歌挥手打掉了九霄手中的帕子,眉眼冰寒。
看着她这副样子,九霄大抵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便没有再闹,走过去,安安静静的坐了下来。
“慕禅怎么不在?”九霄环顾了四周一眼,下意识的问道。
“他来做什么?膈应我吗?”秦宜歌嗤笑,用手中的簪子,挑了挑了手炉。
一副慵懒正好睡的样。
九霄刹那便沉默下来。
“大秦的动静,你也许知道吧?”秦宜歌懒洋洋的说道,语调轻扬。
九霄拧眉,手按在了眉心骨的位置:“近来的动静,的确是不小,可好像也没有值得我们特别注意的地方吧。”
“看来你在长安的线,还是不如慕禅。”秦宜歌淡淡的指出,“如今大秦,军营调动频繁,秦王,秦阑几人接连几日,在军营之中练兵,就连贺嫣然云止,也全然没有了踪影,九霄,你竟然能给我说出,没什么值得我注意的地方吗?”
九霄一愣:“这件事,属下的确是没有得到任何的线报。”
“可能是慕禅拦下来吧,都叫你多注意一下慕禅的动静了。”
“那属下们应该如何?”
“这件事你既然不知道,想必另一件事,你也不知道吧。”
九霄愕然的看着秦宜歌。
“东峥倾走之前,曾和永乐帝单独待过一段时间,这期间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达成了什么协议,我们一概不知,只是知道,自从大燕和西泽离开之后,永乐帝就开始操练军队了,还在准备大量的军需和粮草,九霄你应该知道,这个意味着什么吧。”
九霄倏然起身,双膝跪地,头重重的磕在了地面上:“属下不查,竟不知长安出了这等子事,还请主子责罚。”
“如今责罚也没什么用,当务之急是要祸水东引,给我大燕一点喘息的机会。”秦宜歌突然就叹了一口气,“只要永乐帝活着一日,便不会放弃对大燕的打压和掠夺。”
“江南富庶,永乐帝觊觎那块地,也并非一日两日了。”
“只是如今,我还无法脱身。”秦宜歌说着,手指间却抚上了手中的那只簪子,“既然大秦欺人太甚,也就怪不得我们了。”
九霄大概是明白秦宜歌的意思,于是顺着她的话说道:“主子的意思是……”
“周婉清和贺琛成婚,不就是你们下手的好时机吗?”
“贺家通敌叛国,将行军布阵图给了西泽,妄想看大秦和大燕相争,好坐收渔翁之利。”说着,秦宜歌倏然就笑了起来,“你说永乐帝会不会一气之下,就去发兵西泽呀。”
九霄想了想点头:“很有可能,但是西泽并无可用的将领,一旦西泽国破,那大秦的优势,必定会增加的,到时候我怕大燕更是强弩之弓,毫无还手的余地。”
“九霄,兵不厌诈。”
“等大秦攻打西泽的时候,你就带人去西泽结盟嘛。大秦的将领虽多,却不可能是面面俱到的,到时候我们和西泽,前后围攻,大秦还不就是瓮中之鳖,任由我们拿搓。”秦宜歌直起了身子,用手托着腮。
九霄低了头:“可若大秦国破,那要如何瓜分?”
“大秦不会亡。”
“西泽兵力弱,若要强行攻打,必定是大燕的将士充当前锋,西泽就跟在后面捡便宜,等攻破长安,万一西泽不认账了怎么办?况且,如今的西泽之中,还有一位坐镇了,他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我怕赔了夫人又折兵。”秦宜歌缓缓道,“况且如今三朝伫立的局面就挺好的,互相牵制,互相利用,还有助于我们大燕恢复民生。”
“主子,你就不担心西泽和大秦同仇敌忾的……”
“不会,经此一役,大秦恐怕对着西泽,就存了隔阂的心思,况且这一战,势必能把裴靳逼出来,永乐帝见着西泽竟然出了这么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只怕杀心更甚。”
“哪里还会结盟。”
“况且那时候,长安内乱,永乐帝恐怕都要自顾不暇了,哪还有什么心思,却揣测西泽和大燕啊。”
秦宜歌说着,心情极好的吸了吸鼻子:“好了,就这样办吧。”
“晚些的时候,我会模仿东苏皇和周相他们的笔迹,写几封来往的信,你去贺家,偷几张行军图出来就行,到时候青天白日,证据确凿,周婉清和贺琛,也必定是相识在前,为他们通敌叛国打掩护。”
“是。”
“这件事,别让慕禅知道,九霄明白吗?”
九霄将头磕了下去,发出重重的声响:“事关我大燕的江山社稷,属下必定万死不辞,绝不会背叛主子的。”
“下去吧。” 醉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