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佩一看到被大狼咬着拖出来的人,先还疑惑呢,待看到那人的脸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怎么是你,你不是已经……”
闻言,海棠眉梢一扬:“看来松佩将军认识的人?”
“哼。”松佩脸色很难看,“认识,不过我认识的那位,两年前就因为犯错被处决了。”他抬头,看的却是周席林,“判的是斩立决!”
从刚才,周席林浑身就笼罩着阴霾之气,听到松佩的话,他一震,却没有抬头,端起茶杯,把那水当酒一样一饮而尽。
“哦?这可真稀奇了。”海棠语气淡淡,倒没有一点惊奇的意思。
倒是黎花转过头来,多多感受了下地上那人的气息,能够“死而复生”会不会很厉害?但探来探去,这人顶多也就武功好点,大概有地阶初级,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了。
她顿时就没了兴趣。
“明波,秦将军手下的一名大将,两年前以权谋私,强抢民女还屡次残害无辜百姓,证据确凿,三天后就被问斩了。”松佩朝黎花拱手,“小姐,末将实在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他依然确信,此人就是明波。
原来是秦将军的人,海棠心里有了计较,怪不得会那样看周席林,还用如此婉转的语气,是在提防这位王爷吧?
“王爷,”海棠笑眯眯地问,“您觉得,这事该怎么处理?”
周席林瞄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继续装他的风流纨绔:“本王不过只是被塞进来玩玩的,这种事,当然要问我们的容将军了。”他转向了黎花,“您怎么看呢?容将军?”
黎花抬抬下巴:“审!”然后对着松佩,“你来!”果决霸气。
“是!”
“那这事,就麻烦松佩将军了。”海棠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这是山里头剩下的私军的藏匿地点,现在他们的首领在我们手中,其他能主事的要么被抓要么被杀,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我想将军知道该怎么做。”
“末将明白。”
松佩领命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反而踌躇地看看黎花再看看海棠:“这个……”
海棠一看他神色就明白了:“你想问容毅将军?”
“他,”松佩难以抑制地往前一步,“有他的消息吗?”
就连黎花都绷紧了小脸蛋,她也想知道便宜哥哥在哪里,之前顾着打架,都没来得及问一下小彩找得怎么样了。
“我找过了,”海棠带上歉意,“这山里都没有。”
没有找到的意思是不是……
松佩受了打击,跄踉地往后退了一步,黎花的气息也冷了几分,周席林都跟着抬起头,眼神晦暗。
“不可能的,这山这么大,你怎么可能那么快就都找遍了,一定还有没有找过的地方,我、我再派人找找。”松佩说着,转身就要走。
黎花也召唤着小彩想再问问。
“不过,”海棠幽幽地开口,“我觉得他应该还活着。”
松佩和黎花同时顿住,松佩激动地往回走:“当真?”
“私军的事,想必你们心里都有数,容毅将军活着,可比死了有用。”现在周汉朝的军方,有秦家和沉家把持,两方又处于不同的阵营,将沉家少将军留着,用来将来威胁沉家,比现在杀了他要划算得多。
松佩一想觉得很是:“那我更应该好好找找了。”
“当然要找,但不是在这山里找。”
“那要去哪里?总不会在京都吧?”松佩会这么想,主要还是因为秦家就在京都,他们要就近看着容毅。
海棠摇摇头:“松佩将军,我答应你,一定会找到容毅将军,所以,这丰鞍山的后续处理工作,就交给您了。”
他在松佩一脸蒙的情况下对黎花道:“我们走吧,花花,找你哥哥去。”
黎花马上跟着他起身,对海棠的话没有任何怀疑,全然信任,松佩见此,哪怕有一大堆的疑问,哪怕他恨不得也跟着他们去找容毅,可他还没开口,黎花就很认真地说道:“这里,你处理。”
“……”他只好忍耐着急切,“是,小姐。”
然后他见周席林跟在后面,不能跟着去已经很不爽了,一看到这就更不爽,当下语气不好地说道:“王爷,这里还需要个主持大局的,您老这是打算去哪?”
虽然传言,周席林不参与两派争斗,但单凭他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就让他不得不全心戒备,现在是救出容毅的关键,谁知道周席林会不会出卖他们。
周席林一点不介意松佩的态度,他已经収起了阴霾,打开扇子又是那个风流王爷:“这话怎么说的,我哪比得上松佩将军呢,有您在就好了,本王再留着,反而碍手碍脚的不是?还是容毅将军重要,你觉得呢?”
他知道松佩在意容毅,反而特意将容毅点出来,有意要气容毅一般。
果然看见松佩的面色更难看几分。
周席林合起扇子,在松佩肩上拍了拍:“这山里还藏了不少私兵,好好干啊,松佩将军。”
然后悠悠然地出去了,追上前头的黎花海棠他们,后者,并没有要推开他的意思
松佩只能暗暗握紧拳头!
……
周席林没想到,海棠他们,居然回了丰李村。
“来这干什么,体察民情吗?”明波怎么会把容毅关在这个村子里?
海棠没有回答,揪揪黎花的头发:“花花,你觉得这个村子怎么样?”
“怪。”
“哪里怪?”
“没有人气。”
周席林更疑惑:“他们受丰鞍寨的逼迫,生活痛苦,你们说的情况不是很正常吗?”
黎花觉得这个王爷真的好笨!
她二话不说,一个拳头打了过去,周席林躲开,伸手格挡:“你这是做什么?”
黎花将手收了回去,在周席林莫名其妙时,她忽然又扬起手,周席林本能地跳开,然后才发现她只是摸了下自己的头,并没有对他下手的意思。
“喂,现在是要耍着我玩?”
“我没打你,你干嘛躲。”
对黎花瞎眼却能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周席林已经不意外了:“你刚打过我,我当然会以为……”还没说完,周席林就恍然大悟,“对啊,如果这个村子里的人受一个山寨的逼迫,再遇到有人进村时,怎么可能那么无动于衷?”
长期被迫害,对任何陌生人都会惶恐、戒备,可是他们进村时,路过的人对他们的到来都无动于衷,冷漠没有表情,这确实很反常。
“为什么会这样?”
黎花抬头,正对着丰李村村口的那块牌匾:“这里面,人很少。”
她对生命很敏感,但之前进村后,她发现,这村子里的生命气息太少了,棠棠跟她描述过李丰村里街道、房屋等等规模,可见丰李村比起其他村落要富裕许多,那人流应该也不少,就算有丰鞍寨的出现,可才一年时间,不至于搬走那么多人。
她知道的,很多人,都不愿意搬走自己的家,以前,她母亲无论怎么被父亲苛待,她都不愿意走。
周席林微微蹙眉:“看来,确实很有古怪,但你们怎么就能确定,容毅会被关在这里?”
海棠露出小白牙:“是不是在这里,要找过才知道。”
然后,拉着黎花当先走了进去。
走进去没多久,就看到有村民从他们身边经过,死板着一张脸,对来者目不斜视。
又走了一段,遇到两个,几乎是同样的神情。
黎花鼻尖微动,海棠捏捏她的手指:“有什么发现?”
“跟昨天的一样。”
“什么一样?”周席林紧跟在他们旁边,听到他们的对话马上就问。
黎花倒没有隐瞒的意思:“跟昨天进村时,遇到的人一样。”
周席林微怔,随即惊讶:“不是吧……你怎么知道?”
黎花侧面,抿了下唇,不知为何,周席林感觉,如果她眼睛看得到的话,一定会给自己一个鄙视的眼神。
“当然是味道。”海棠帮她回答,同时不着痕迹地将黎花往自己这边拉得更近一点,“人有五感,失去任何一样,都会让其他的感知加强,花花,更厉害一点。”
“能够记住昨天和今天遇见的人都是什么味道,”周席林神色复杂地看着黎花,“确实,很厉害。”
“当然。”海棠颇为骄傲地说道。
黎花软软地对海棠说道:“棠棠也很厉害。”就算她没记住味道,他看过了也一定会记住的。
打开折扇捂脸,周席林感觉自己好像中了一根隐形的箭:“行了,你俩别互相恭维了,说回正题……额,我们刚说什么来着?”
“……”
“……”
海棠和黎花有默契地不再说话,径自手拉着手往前走,周席林看着他们的背影,觉得自己又中了一支看不见的箭!
丰李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人口比不上城镇的,可他们的土地都挺广阔,要在短时间内逛完是不太可能的,所以海棠黎花只挑选了其中一段来回走了两遍,跟着他们的周席林不用再问,就发现了问题。
这个村子,不停地重复上演着同样的桥段。
一个人,在村头走过,单单这个的一个场景,会不停地发生,你看着好像来来往往的,其实就那么几个在上演着。
其中,海棠又看到了昨天那只猫钻进去的那个窗户,里头还是那个放着一朵枯萎的话的花瓶。
确定了心中的答案,不管是谁都没好脸色。
一整村的人,就剩下这么几个演员,这代表了什么!
他们来到村长的家,立马有人匆匆忙忙地走了出来,一看,确实是昨天见过的那个村长。
昨天海棠和黎花过来时,因为看见周席林和蓝芙雅,就只跟村长点个头,没有什么接触。
而今天,他们突然过来,连门都还没敲,村长就慌慌张张地先出来了,有前面的那些问题,周席林这次,也看出了问题。
他不动声色地摇摆着扇子:“不好意思村长,我们又来唠叨了。”
“这、这有什么,进来坐吧,呵呵!”
三人不客气地进去了,村长一边让自己的婆娘给他们端茶,一边招呼着他们坐,海棠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间屋子,丰李村的村长应该还算个比较尽心尽力的好村长,因为屋里并没有什么过于奢华的东西,反倒很朴实温馨。
然而,海棠状似不经意地碰了下一个柜子,发现都是灰尘后,他挂在嘴边的笑容冷了下来。
“我们丰李村这大半年来已经没有什么客人会来了,你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啊,有什么我能帮上的,你们尽管说。”
“确实有点事要问你。”周席林继续摇着他的扇子,“其实,在下两三年前来过你们这,认识了个朋友,但过了这么久,我都忘了他们家在哪了,本来昨天不好意思问的,但找了一天实在没找到,所以来问问村长,我想,你应该会知道。”
“这……”村长笑得有几分心虚,“这村里人不少,我不可能谁都记住的。”
“没关系,我那朋友当时告诉我,他家跟村长家很熟,如果来李丰村找不到他家,可以找村长。”周席林合上扇子,扇柄一下一下地拍打着自己手心,“我记得没错的话,李丰村的村长当了许多年了,一直没换过,所以,我朋友说的村长,应该就是你吧?”
“是、是吗?那你朋友叫什么?”村长强自镇定地问。
“叫张郎,他父亲叫张强,听说跟你还是朋友。”
“啊啊,张强啊,认识,我怎么会不认识呢。”村长很遗憾地说,“不过,他们一家早搬走了,你也知道,这丰鞍山出了个丰鞍寨后,村子里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不少户人家都搬走了,不巧啊,这张、张强一家,也搬走了。”
他还一副失去个朋友般叹息着。
“呵呵……”周席林一开始还很矜持地笑,到最后直接“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得村长莫名其妙时,他又突然停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睛里,冷得掉渣。
不止是他,就连海棠,黎花,都泛着寒气,全都对着他,让他身体仿佛被冻结一般,无法动弹,嘴唇也抖抖索索地说不出话来。
“村子里的人,在哪?”
“不、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村长强撑着反驳,然后,他看到一双发着银光的眼睛。
“村子里的人,在哪!”
本就害怕的村长,精神正脆弱,很容易就被控制,顿时神情恍惚起来,机械般地回道:“村子后面,村子后面……”
“呲——”
一把飞刀穿过了村长的后脑勺,当场就断气了。
海棠里面朝飞刀飞来的方向看去,他眼里的银光还没散去,让杀死村长的人顿了一下,就这么一下,她就来不及逃了,被第一时间过去的黎花掐断了脖子,一看她的脸,赫然是扮演村长婆娘的那个女人。
“现在马上去村子后面。”海棠沉声说道,拉着黎花就往外跑。
不管是村长还是村长婆娘都死在这,所以他们知道“真相”的事短时间内不会传出去,他们还有时间,但必须快。
所谓的村子后面,范围是很广的,这里面包含了广阔的稻田、树林,这其实很难找,但他们只找了一会,小彩就找过来,朝黎花吐了吐蛇信子后,黎花马上指着某个方向:“走这边。”
然后,不等商量,就拉着海棠往那边走。
周席林:“……”
一个瞎子带路?他摸摸脑袋,还是跟了上去。
他们还是走进了一片林里,黎花的目标很明确,脚步一点都不迟疑,让周席林很纳闷,她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又是靠闻?
那不成狗鼻子了?
还是神犬的那种。
正想着,走路都带了股杀伐之气的黎花停了下来,从带路后,第一次出现迟疑,在往前走与往左边走之间犹豫。
周席林以为她鼻子出现问题闻不到了,她就选择了左边。
往左走了一段,就出现了一个陡坡,陡坡下面长满了人高的野草,看不太清下面有什么。
但不管是海棠还是周席林,看着底下那些长势特别猛的野草,都有一种妖异之感,心里头很不舒服,隐隐好像还闻到了腐臭味。
“底下,好像有什么。”海棠眼力不用说,他发现草缝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要不,下去看看?”周席林提议。
海棠正想说好,黎花却伸出手臂挡住了他,然后,运气,一掌朝下打了下去,掀起一股飓风,将底下那些野草刮得往两边倒,也露出了它们隐藏着的隐秘。
周席林倒抽了一口气。
底下,堆放了密密麻麻的尸骨!
怪不得……怪不得这坑里的草长得这么茂盛,有这么多养料,能不长得好吗?
海棠没他那么大反应,只是面无表情,阴阴沉沉的。
“一整个村的人,”一开口,周席林发现自己那么不会说话,“都在这里了吧。”
如果,这个村的遭遇跟丰鞍山的私军有关,就表示可能跟他母后有关。
一整个村的人啊,她到底还要造多少杀孽才甘心?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脚软,站不住,心里的哀戚,不是为了一整村人的亡魂,还是为了自己的母亲。
“走吧。”当先说话的,是黎花,在沉默无言的当口,她的声音很冷静,似乎这么多的尸骨,都无法让她动容。
周席林抬头看她,像是看不懂她。
“你不……难过吗?”他忍不住问。
黎花神情上有一丝不解:“你要选择在这里难过?那我和棠棠去追杀他们凶手,给他们报仇。”
她没有嘲讽周席林,她只是阐述事件,然后拉着海棠就要走回原本那条路,海棠自然不会有异议,认真看的话,会发现两人的步伐比之刚才要急切得多。
周席林发了会愣,回过神来后还是选择追了上去,然而,他还是有点恍惚:“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杀了一整村的人?”
在他看来,将一个村子屠杀殆尽,还不如留着収海棠所说的那什么保护费。
海棠脚步微顿,然后继续跟着黎花走:“就算世上有残暴的人,但也不会无缘无故找个村子屠杀,既然这么做了,肯定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比如,他们要做的事,是不能让这些村民知道的,甚至一点消息都不能泄露的。”
“是什么?”
“李丰村离丰鞍山最近,而丰鞍山里养了私军,王爷,你觉得要打造一个军队,最需要什么?”
“……装备,武器。”
不用海棠再说什么,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林子后,是一面山壁,那里有个人工开凿的山洞。
三人站在林子边缘,观察着那个矿洞,海棠弯腰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头,讽笑:“真方便啊,在这里,既能采集到原材料,做好武器盔甲后再运往山上,这么近的距离,又有丰鞍寨的恶名无人靠近,不怕被发现,呵,这算盘,打得真响。”
周席林没再吊儿郎当,俊脸冰冷如霜:“我们要现在进去吗?”
“就我们三个人,你觉得可能吗?”
“那现在赶紧去通知松佩,就算他们得知消息要转移,这么大工程,他们转移不了多少,而且丢了这里,对他们的损失很大。”
“确实,只是……”
周席林不解:“只是什么?”
海棠挑起嘴角似笑非笑:“你可想好了,毁了丰鞍山的私军,在毁了这里,对幕后之人,不只是损失很大而已,甚至很有可能对将来的权利争斗有很大影响,你还确定要这么做吗?”
这个地方,确实可以给幕后之人带来很大的利益,前提是将来那支私军能够起到作用,但如果私军毁了,兵工厂毁了,那么损失的,可不是表面看着那么简单。
就算有矿洞,开凿、打造,都需要无数银两的投入,还有人力,这些一旦拔出,一定会给幕后之人一个很大的重创。
他们躲在暗处,夕阳挂在天边,背着光让周席林面容满是阴影。 情丝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