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萧然似乎对这个师妹很宠爱,轻声斥责着:“你呀,每天就想着玩,也不好好练功,等下次师父考你的时候,有你苦头吃的。”
“哎呀,我以后会好好练的,你明天就陪我去爬爬山吗?”
“师妹要真想去的话,本宫可以给你找几个人,你想要多少人陪你都行。”周雨纯优雅地放下筷子,拿过仆人递过来的帕子点了点嘴角,“但你师兄恐怕不行,他明儿有正事要办。”
“可是师兄都已经忙了好些天了呀?”纪明兰嘟着嘴,不开心。
“师妹,”大公主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该懂事了,本宫和你师兄刚成婚,大婚当天就有宵小进府,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人盯着你师兄,你就别给你师兄添麻烦了。”
这副长嫂的架势,让纪明兰心里越发不痛快,但她没发作,只委委屈屈地拿食指扣了扣碗边:“好嘛,那人家明天自己去好了。”再怯怯地看向周雨纯,“嫂子你就别生气了,都是兰儿不好,乱提要求。”
语气酸酸,惹人怜爱。
周雨纯心里冷笑,又来这一套,真是愚蠢,就算她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这个嫂子多么可恶又怎么样,她可是公主,穆萧然还能给她休书不成?
“好了好了,菜都凉了,先吃饭吧。”任由着妻子跟师妹斗法的穆萧然这才开口缓解,反正怎么样这个坏人都轮不到他头上,他乐得置身事外。
“本宫吃好了。”早放了筷子的周雨纯接过青玉茶碗漱口,看见纪明兰就没胃口,她准备回房了。
岂料,她刚起身,就忽然一阵晕眩,手撑在桌上打翻了碗筷堪堪站稳,翘着兰花的手指按着额际,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纯儿,你怎么了?”见状跟着起身的穆萧然,一脸关怀地虚扶着她的手臂,“哪不舒服吗?”
周雨纯额头冷汗沁沁,好一会才重新站好并推开了穆萧然的手,眉宇间看着有几分疲惫,眼神略微迟钝。
“我要进宫。”
“什么?”
她没理丈夫的疑问,由婢女小桃搀扶着就往外走:“我要进宫,现在,快、快!”
“纯儿?”穆萧然唤着她,可大公主已经迈出门槛,一个转弯就看不到人了,不禁眉头深皱:这一大早的,为何突然要进宫?
纪明兰也不懂,可无碍于她说点风凉话:“师兄,大公主怎么要进宫了?都不跟你商量一下,我记得师娘每次有什么事,都会跟师父说的。”她偷瞧着穆萧然,“不过嫂子毕竟是公主嘛,师兄你还是要体谅体谅她的,哦?”
穆萧然只是笑笑,看不出恼意,像是听不出纪明兰明扬暗讽的话,完全把她当成不懂事的小女孩般拍拍她的脑袋:“吃吧,别一会又嚷嚷着肚子饿了。”
……
天色刚刚暗下来,一个琉璃宫的管事偷偷改了巡卫的巡逻时间,在她的悄悄放行下,一身手矫捷、穿着紧身夜行衣的人无声无息地来到主殿,撬开寝殿的窗户,翻越进去,落地无声!
他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据说都待在寝室里守夜的海棠,难道出去了?
检查了下桌上的茶壶,确定加了料的水已经被喝了,黑衣人来到床边,掀开床蔓,床上的被子鼓鼓的,还微微起伏。
将塞在身后腰带上的长长白绫抽了出来,再一把掀开被子,正准备将手中白绫套在容美人脖子上,勒死后再伪装成上吊自尽的模样,却发现,被子底下除了一排枕头,哪里有人?
不,还有一条蛇,藏在枕头和被子之间,刚刚起伏的呼吸就是它搞出来的,黑夜中,黑夜人还没反应过来,小彩就先射飞过去咬了他脖子一口,然后迅速遁走。
黑衣人刚想追,视线所及忽然变成一片漆黑,轰然倒地!
与此同时,金辰宫,湘贵妃的寝宫。
彤姑姑帮湘贵妃卸掉满头的朱钗,盘着的长发放下,披在身后,再扶着她朝那张华丽的大床走去:“娘娘放心,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两人都活不了。”
秦湘紧皱的眉头并没有因为彤姑姑的话而舒展:“找到杀死杜平的凶手之前,本宫怎么放心得了。”
“咱们那地下密室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出的,奴婢断定,凶手一定还在下面,不过是会有一些故布疑阵的把戏罢了,而且奴婢怀疑,这凶手,很有可能是自己人。”
“本宫也是这么想的。”秦湘在床边坐下,彤姑姑分析的都是她想过的。
“娘娘,您就安心睡吧,等明儿,奴婢一定将那凶手给你逮出来。”彤姑姑狠毒地眯起眼睛,对于捉拿凶手,她已经有了初步的规划。
宁可误杀,不可放过!
“那就好。”
“娘娘快躺下吧,奴婢给您点了安神香,您晚上睡个好觉,明儿什么事就都解决了。”
确认娘娘睡着了,彤姑姑才退了下去,以她如今的身份,守夜自是轮不到她,叮嘱了寝殿外间的宫女太监,她就离开了。
两个宫女太监原本还战战兢兢地打起精神,没过多久就东倒西歪,随便靠着一个地方睡过去了。
门被推开,那两个宫女太监也没有醒来的迹象,海棠牵着黎花,跟进自己房间般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直入寝室之中。
“这床不错,上好的紫檀木做的,上面铺的金丝缎子也不错,听说躺上去冰冰凉凉还很软,很舒服的,花花,你要不也整一套,午休的时候,我也能上去躺躺。”有益于他骨头的发育。
听着海棠说的,黎花很是心动:“好!”
“这香也好啊,”对药理颇为精通的海棠又打上了安神香的主意,“可以凝神静气,你平时运功打坐时可以用用,提防走火入魔。”
黎花认真地点头:“好,带走。”
“啧啧,还有这灯罩。”海棠捧起桌上的一盏灯,灯罩里散发着盈盈火光,既可以保持里头烛火不灭,散发出来的光芒柔和不刺眼,很像现代的床头灯,精美、有使用价值。
虽然觉得这东西对自己没有用处,但晚上照顾自己的海棠却很需要,黎花便又点了头:“也带走!”
“咦,居然还有这玩意!”海棠从一个架子上搜罗了一样玩物,正要开口让花花把这玩意也带回去,放在她寝室里做装饰,躺床上的贵妃娘娘终于忍无可忍,在额头上的“井”字冒出来后,她睁开了眼睛并坐了起来。
床蔓虽让她的身形看着朦胧,但她做了什么还是能够知道,然而,发现她醒过来,海棠和黎花却无动于衷,海棠还将一株盆栽抱了过来,跟黎花商量着:“花花,你看,这叫虫嗜,闻到它散发出来的香味没,这玩意可是避虫的好东西,有它在,百虫不侵。”
黎花听话地闻了一下,便皱起眉,头往后仰想要避开:“不好闻。”
“对,我忘了我们身上有大小宝,算了,我们不要了,带回去送给蓝芙雅吧,做个人情。”海棠赶紧把这株盆栽放远一点,别说,他闻了几下,体内那只大宝就有点蠢蠢欲动了,虫嗜果然名不虚传!
“你们……”被无视得彻底的贵妃娘娘使劲攥着身上的被子,连吸几口气才让自己冷静冷静,再扯出冷讽地笑,“本宫还真是小瞧了你们了。”
放好盆栽的海棠抬起头来,一脸无奈:“可不是,你还真是小看了我们!”
秦湘一把盯向了他:“最小看的,就是你了,真没想到,本宫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从刚刚种种表现来看,这个叫海棠的少年郎要是无害,世上就没有奸猾之人了!
海棠耸耸肩:“谁让你没事鼻孔张得太大,挡住了视线?”
“嘶”的一声,被子被秦湘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她极力忍耐着,继续“闲聊”:“我这金辰宫守卫森严,就算你们武力非凡,怕也不能随便无声无息就踏入本宫的寝殿吧?”
不是她夸大,她寝宫底下藏有那么大的秘密,不单单她自己,上面那位也格外重视,派了不少暗卫不说,更是重兵把守,所以她从未想过,单凭这对姐弟,能这么如入无人之境地直指她的腹地!
“这不是很好猜吗?”海棠一手撑着桌子,身子半靠着桌边,站姿倾斜很是随性,“你能在琉璃宫里安插你的人,我们也可以模仿模仿嘛!”
“不可能,你们才……”刚进宫,哪来的人手?又如何这么快的时候渗透进她的金辰宫?
海棠咧嘴,笑出小梨涡和小白牙:“只能说你笨咯!”
会心一击!
心防被彻底击碎,秦湘眼前一黑差点没吐出口血,手掌往床上一拍,撕碎床蔓飞了出去,手里拿了一柄类似于牛角的武器,只是上面打磨光滑并镶嵌了不少宝石,尖端的一头,直指海棠的脑门,速度极快,几乎眨眼就到了海棠跟前。
海棠不闪不躲,眼里没有刚才戏弄人的玩世不恭,变得沉着、冷漠!
秦湘心头莫名一跳,有点不安的她没有选择后退,动作更加狠厉,想着速战速决,她再也不想看见这对姐弟在她眼前晃了!
然而一只纤细,看着有几分瘦弱的手横插进来,在“牛角”的尖端离海棠额间只有不到一寸距离的时候,握住了“牛角”的弯柄,止住了它进攻的趋势!
秦湘势头已尽,无法再前进分毫,干脆将“牛角”拐个弯,朝碍事的黎花攻过去,两人瞬间过了两招,还是以秦湘一脚踢开两人才重新拉开了距离。
“呵,”垂握着“牛角”的秦湘背着一只手,孤高骄横地微微仰了仰头,“这样也不错,本宫早就想废了你了!”
她的视线对面,毅然站着个容美人黎花,哪怕心知这个盲女处处不如自己,可她总能升起无名的嫉妒,那看似弱质芊芊,却傲然挺立的脊背,长得没有她艳丽,秀美白皙的脸庞上,那冷呆禁欲模样却十分诱人,明明看不见,却比她还强横的气场,都让她十分不爽。
即便这样,即便这对姐弟没有她想象的弱,特别是印象中懦弱无能的海棠,但她仍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他们,输给容美人,秦家前任老家主是秦国公,现任家主是镇国将军,老夫人来自江湖某大门派的师叔祖,身为秦家后辈,秦湘自然不会差。
而容美人,她再有天赋再有能力,在秦湘看来,也不过是野路子出身,能够支撑一个名门大派,跟其修炼的顶级功法息息相关,还有各方面的资源,这些都不是那些野路子能够有的,没有好的功法、资源和传承,再有天赋也是白搭!
脚尖施力,秦湘斜飞出去,再次朝黎花攻去。
面若寒霜的黎花,嘴角勾起了一道浅而又浅的弧度:“棠棠,我有个新的想法。”
话落间,她接住了秦湘的攻势。
海棠自若地坐下,任由两道身影在他面前打来打去,沉稳如山,好比一个老成持重的成年男子,跟刚才把湘贵妃气得要死的赖皮模样又是不同。
淡雅一笑,温和宠溺:“什么想法?”
黎花没有回答他,她正和贵妃娘娘打得不可开交,暂时来看,她处在下风。
秦湘冷笑:“倒不如本宫来告诉你们,本宫的想法?”
“牛角”在她手心中转了两圈,堪堪地从黎花脖子的表皮划过,带出了浅浅的伤痕,沁出了血珠。
海棠眼一眯,随即摇摇头,他知道这贵妃娘娘完了!
别人受伤可能会降低攻击力,但对黎花来说,血液是最好的兴奋剂!
就见花花摸了把自己的脖子,指尖放到嘴边,粉红舌头探出舔了一下,下一秒,海棠觉得他仿佛看到了花花周身燃起了鲜红色的火焰。
改天得好好教育她,舔自己的血还好,要是这习惯不改连别人的血都不放过怎么行,多脏!
刚得意于伤到了容美人的贵妃娘娘,很快就发现了不对,明明应该处于弱势的容美人,身形越来越诡异,速度越来越快,招式越来越凌厉,一个晃身,周身都是白影,秦湘凝神出击,“牛角”尖端刺进其中一道白影,却宛若陷进泥沼里拔不出来,为了自保只能弃了自己的武器。
往后退了三步,怨毒地盯着在她跟前拿着她武器的黎花,见她把那“牛角”当菜刀般就砍了过来,一阵冷笑。
抢了她武器又怎么样,土包子就是土包子,上好的兵器在她手中,跟木棍有什么区别。
她毫无畏惧地重新迎了上去,挡住刺来的“牛角”,另一手正要攻向黎花暴露出来的弱点,黎花忽然就将“牛角”上抛,而她的人也改变了方向,泥鳅般地从她扬起的手臂下滑到她的身后,不等她反应过来,一条白绫缠上了她的脖子!
束紧白绫,黎花一个雁荡飘絮上了房梁,将白绫绕了过去,也将贵妃娘娘吊了上去。
秦湘第一时间想要自救,黎花已然接住了掉下来的“牛角”,将棠棠给她的药膏抹在尖端上,再次跃起连划两下,割破了秦湘的两个手腕。
药膏和血液接触,瞬间就融入了秦湘体内,药效发挥得很快,不等秦湘扯断束缚住她脖子的白绫,她身上的力量就已经开始流失,连内力都凝聚不起来了。
手指不甘心地在白绫上挠了几下,就无力地垂放下来:“你、你们……”
背对着她落地的黎花转过身来,眼睛上跟她同颜色的短白绫,就像在笑话她此时的处境。
她怎么都想不到,一个野路子来的丫头,会有这么厉害的身手,其实,要真正比起来,不管是武功招式或修习的功法,黎花统统都比不上她,哪怕是内力,人家贵妃背景深厚,内力都是可以有灵丹妙药去堆积的。
但身居高位养尊处优的贵妃,没有身经百战的容美人有战斗经验,更没有黎花拼着重伤也要你死的疯狂,最主要的是,黎花确实是个天才,她的战斗天赋与生俱来,通俗的讲就是很能打架,一打起架来,她就变得很聪明。
“我的新想法,”黎花根本没管贵妃娘娘此时何种心情,她正回答着刚刚没来得及回答的问题,“不把肉割下来,她能流多少血?”
海棠拿起玉做的茶壶,倒了杯茶水,慢慢品饮:“你要不,试试?”
“好!”黎花将“牛角”在手里头转着,“但要先做另一件事。”
“嗯?”
黎花抬起头,对着吊在空中一时半会还死不了的秦湘,想了想,她踢了两张椅子叠交上去,正好垫住秦湘的脚尖,让贵妃可以堪堪点住,能够缓解脖子的窒息感,又没办法自救。
她还不想让贵妃死得太快!
“你说过,”幽幽的声调像空灵的女鬼,微微飘起的发丝夹杂着锐气,“你要砍掉棠棠的手,对吗?”
海棠喝茶的动作一顿。
秦湘升起一股寒气,下意识地想否定,但她马上就想起,就在底下那间医室里,她确实对海棠说过这种话。
“我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他,”黎花认真得有点一板一眼,“哪怕你还没来得及做!”
“你、你想如何?”秦湘恨恨地瞪着她,“你又能如……啊!”
随着惨叫声,秦湘的一只手被砍掉了,落在了铺着波斯毯的地面上,还小小地弹跳了一下。
只是那叫声也就那么一点点的功夫,就被海棠一根银针刺中哑穴,发不出声来,只能无声地张着嘴痛嚎。
她没想到黎花招呼都不打就动手,还断了她的手,痛得冷汗滚滚地她怨毒地死盯着黎花。
花花可看不到,她很利索地又是一刀,将秦湘的另一只手也砍了下来,这才满意:“行,这事解决了。”帮海棠报完仇了,剩下的,“我们可以开始了!”
开始?开始什么?
痛得有点神志不清的秦湘很快就明白了。
一刀又一刀,黎花用她的“牛角”在她身上作画,专门避开了大血管,每刀只流出一点血,流出的血被黎花特意甩到周边,形成一朵朵艳红色的梅花。
傲气的秦湘眼神也变了,她祈求着黎花能够放过她,祈求能够一刀杀了她!
“不可以!”看不见,却仿佛听到了秦湘的心声,黎花很干脆地拒绝。
她抬起头对着贵妃,没什么血色的嘴唇缓慢张合:“他们,被你一点点变成怪物前,无数次让你放过他们,你放了吗?”
棠棠说,血液其实有很多作用。
“用你的血,为他们赎罪吧!”
……
皇宫里头,近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天一大早,金辰宫里,伺候贵妃娘娘梳洗的宫女太监在寝殿门口,发现大公主像个受了惊吓呆傻了的般站在那里,宫女太监不明所以,但还是跟她请了安,见对方不理会,便找来了彤姑姑。
彤姑姑赶来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当下也顾不上大公主为何会在这里,连忙示意太监把寝殿的大门打开。
大门“轰然”开启,里头的黑暗被外头的光逐渐照亮,在场的所有人清楚地看到正对着大门的方向,一具血人高高吊在房梁上,只能看清一双不甘又似解脱的大眼睛!
足足吓晕了不少人。
侍卫赶来,想要进去查看被彤姑姑拉住,他们才发现,里头的地面上,画满了一朵朵的梅花,分布各处,密密麻麻,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总算将血人带出来,擦干净脸上的血,哪怕上面布满刀痕,依然能让彤姑姑认出,这是她的主子湘贵妃后,一直还算镇定的彤姑姑也崩溃了。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杜平死了,贵妃死了,下一个……会是她吗?
皇上震怒,下令彻查,并交由秦家人为调查主官,以示他对秦家的诚意,和表明皇家的无辜。
应付完秦家后,他立马私下召见了黎花跟海棠。
“这件事是不是你们干的?”周席鸿怒目而威,心里面其实有点怵,秦湘的死状他也看了,除了暗牢里的那些酷刑,大概只有变态才会这么血腥的杀一个人,面对可能就是变态的这对姐弟,饶是真龙天子的他,都有点毛骨悚然之感。
“你觉得可能吗?”海棠不知客气地牵着黎花坐下,顺手把周席鸿桌前的果盘挪过来吃。
周席鸿仔细地打量他们几眼,一个坦坦然,一个面如冷霜实则发着小呆,怎么看都不像是凶手,他心中盘算着:“那这事,跟你们有关吗?”
海棠将手中的梨子擦干净放到黎花手里,再拿起另一个自己吃:“我只能透露一点我们查到的消息给你,至于凶手,皇上你得自己查。”
他从头到尾,可没说自己不是凶手。
“什么消息?”
黎花宛若处在自己的世界中,没参与他们的对话,双手捧着手中的梨子一口一口,啃得特别认真,萌的海棠心里头痒痒的,在皇上问第二遍,且要发飙的时候才抽空回道:“你的这位贵妃老婆寝室里有一条密道,通往一个偏殿,那偏殿里还有一条地下密道,那里头的东西,绝对是皇上您想象不到的!”
周席鸿威仪地蹙眉,海棠在他开口前摆手:“您别问我,我也很难回答你那里面是些什么,您自己派人去找找不就知道了?”
想让他们一直给他冲锋陷阵,再把所有危险扛在身上,他们有那么傻吗?
金辰宫底下的活体实验,绝对不是秦湘一个人就能完成的,这里面一定还牵扯不少人,而且各个都是大咖,如今湘贵妃死了,这些大咖都把眼睛盯在金辰宫,要是再由他和黎花出马,不知道多少暗处的人会想办法解决了他们。
离开了正乾宫,像是对外界无知无觉的黎花却突然问道:“皇上,会怎么对他们?”
两人的默契,让海棠不用问就知道“他们”指的是什么,轻轻一叹:“恐怕,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那里。”
等了一会,没等到下面的问题,海棠侧首看她:“我还以为,你会想救他们出来?”
黎花对他的话感到诧异,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她朝海棠侧过头去:“不救。”她没想过要救。
“嗯?”
“怪物,有我一个就够了!”
她是不懂人情世故,但她比谁都清楚怪物要在这世上生存有多么多么难,如果他们连当前这一关都过不了,死是最好的解脱。
海棠顿住,转身抱住黎花,手臂勒得很紧:“花花,你怎么那么不听话,我不是告诉过你,你不是怪物,你只是……”有点不同?
以前,他可以侃侃而谈她是个无比正常的人,可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点不同就足够了,这个世界就是不接受这么一点点不同,是不是怪物,已经不重要了。
在海棠语塞时,黎花倒很淡定地拍拍他的背:“无事!”别人怕她没什么不好,像以前她的小弟们,都会恭恭敬敬地按时给她缴纳食物。
想到食物:“饿了。”
海棠像是舒缓了般轻笑一声:“好好,我早吩咐人准备,现在回去就能吃了。”
第二天:
虽然因为湘贵妃薨逝,哪怕私底下一点感情都没有,面子上……最起码做给秦家人看看,皇上最近都不能找妃子侍寝,不过作为当前最得宠的容美人,陪侍皇上用个膳还是可以的。
琉璃宫内,因为皇上的加入,膳食更加的丰富,这让黎花并不怎么抗拒皇上跑来这里用餐。
作为“太监”,海棠不能同桌吃饭,他就站在黎花身旁伺候她吃吃喝喝,黎花每用筷子喂自己一次,下一筷就会夹往自己脑旁,由海棠一口吃掉,一人一筷,吃得不亦乐乎。
坐她对面的皇上则看得直抽抽:“就不能好好吃个饭?你吃饱后,一会再让他下去吃不就行了?再不然换个人伺候你,让他先去吃?”
“不能!”黎花直接拒绝,她不是反骨不是反抗,她是很平静地告知她的想法。
她是不可能让其他人近身的,不过……侧了侧头,她道:“让他下去。”
皇上扫了眼给他布菜的闫公公,就是因为有他和其他在旁伺候的宫女,海棠才不能同桌吃饭,以免传出去坏了规矩。
可,如今黎花的做法,海棠坐不坐还有什么区别?
周席鸿憋了口气,然后朝闫公公等人罢手:“下去,都下去。”
不管是闫公公还是那些宫女,心里都非常震撼,容美人刚才的话,对黎花本人来说是很“正常的交流”,可在他们听来是非常大逆不道的,结果皇上还是纵容了,看来容美人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受宠。
但这些在皇上跟前伺候的人都已经练成人精,顶多偷偷瞄容美人一眼,不敢表露出心思,闫公公倒是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末了还是在心里叹息一声,领着其他宫女太监退了出去。
黎花抿了抿唇,虽然面无表情,但能感受得到她的愉悦,特别是她拽着海棠就往椅子上拖。
海棠也不拘着,坐下后就拿起了筷子,还招呼了坐着不动的皇帝一声:“皇上,您别客气,快吃啊。”
原本不太爽快的周席鸿,看着跟前这对姐弟毫无顾忌地开吃,行为动作并不粗鲁,但埋头苦吃看神情都特别认真,好像跟前的食物多么珍贵和美味,没什么胃口的他都觉得饿了。
迟疑了下,他拿起了筷子,没有人给他布菜,他只能学海棠想吃什么,自己伸筷子夹,比较远的还得起身,这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感觉,还是头次体验,不知不觉,竟吃了不少,甚至觉得这些本该吃腻的山珍海味,比以往的要好吃。
觉得差不多饱了,周席鸿放下筷子。
“不能浪费!”海棠将桌上剩下的菜平分了三分,周席鸿刚空下来的碗一下子又满了。
“朕饱了。”吃撑了对身体不好,这可是太医嘱咐的。
一直埋头吃吃吃的黎花抬起头来,冷厉地喝道:“吃!”
周席鸿:“……”
他一定要号召整个皇宫的人,每个人的膳食都得按人按量,不可铺张浪费,不可……过多!
正在周席鸿想着要不要拿出帝王的威严,来抗拒撑坏肚子的下场,闫公公忽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连请示都忘了。
他对于海棠跟主子们同桌吃饭的一幕并不感到惊讶,面色凝重地跟皇上说道:“皇上,金辰宫走水了!”
“什么?”
大家匆匆地来到了金辰宫几十丈外,远远地看着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此时被大火弥漫,站得远了都能感受到那喷面而来的热气。
宫女太监侍卫,全都奔走着去灭水,那大火几乎烧了两天两夜,连金辰宫附近的宫殿都遭受了波及。
当金辰宫成了一片焦黑碳土,黎花仰面对着那地方,白皙的侧脸看上去有几分透明。
皇上很生气,甚至可以说震怒,在她身旁同样对着金辰宫的方向叱骂:“混账,混账……到底把皇宫当什么了,说烧就烧,简直、简直……”
他的怒火和不甘,黎花也能想到。
本以为那地下铁牢和医室可以给他带来不少线索和证据,但还没来得及收集就被一把大火烧没了,连刚派下去的人马都死在里边。
他气的其实不是这把大火,地下那群怪物要他选择,他也会选择就地解决,关键在于,这把火是谁主动烧的。
那几百个理应是鲜活的生命,对彼此双方来说,都容不得。
黎花以一个野兽的思维,也能够懂得,但真正摆在她面前时,还是有种兔死狐悲之感,这种感觉,让她特别烦躁,很想将身旁还在声声混账的皇上一刀劈死!
花花皮一抽动,海棠就知道她想干什么,赶紧牵住她的手暗暗施力不让她乱来,再给震怒的皇上分析:“那地下基地可不算小,不可能烧得干净,皇上如果你抓紧时间,或许……”
背手走来走去的周席鸿刹住脚步,欣喜地看了海棠一眼,就招来了一名影龙卫。
然而这个时候,闫公公过来通报,说太后身边的姜公公来传太后懿旨。
本以为太后是皇上的“娘”,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闫公公年岁都不小了,太后身边的姜公公应该也不会年轻,岂料,进来的那位公公,不止年轻,还异常俊美,那张脸蛋长的,都能比得上后宫那些受宠的嫔妃了。
他朝皇上行礼,规矩礼数周全,但眼里并没有太多尊敬:“启禀皇上,太后娘娘想要见见容美人。”
周席鸿心头微跳:“母后要见容美人?这是为何?”
平日里能够向太后请安的,只有妃嫔以上的才有资格,至于后宫其他女人,太后很少会召见,哪怕在宫里掀起多大的波浪,太后都不曾过问,不知情的,还以为太后一心修佛,不问俗世。
现在突然要见黎花,周席鸿直觉事情不太妙。
更何况,在此之前,刚有暗线来报,某位将军进了宫后,直接朝寿晨宫去了!
但他不能阻止,就像儿子不能拒绝自己的娘见自己的媳妇。
他朝黎花看去,黎花侧脸朝向海棠,海棠恭恭敬敬战战兢兢地回道:“主子,奴才陪您去吧。”
意思就是可以去见这个太后了?黎花了然,便对姜公公点了头。
周席鸿:“……”
他单手背后,威仪地说道:“正好,朕也该去看看母后,请个安了。”
……
寿晨宫里,聚集了不少人,有来请安的妃子,有被怀疑的跟湘贵妃死有关的大公主,还有秦家家主,太后的哥哥,镇国将军秦晋原,秦湘是秦家子女,在进宫前过继给秦晋原,名义上就是镇国将军的女儿,作为父亲,他是来调查杀死女儿的凶手的。
再加上一帮伺候的宫女太监,偌大的殿厅,竟让人产生拥挤的错觉。
太后坐在主位上,海棠跟在皇上和黎花身后进去时,快速地扫了一眼,讶异又不意外地发现,这个太后……要不是穿着一身庄重的铜黄色凤服,一定会是个妖祸天下的女人。
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明艳深邃的五官,斜长挑起的眼角宛若风情的狐狸,眼波流转间,带着妖气,之前的湘贵妃跟她比起来,就是小儿科!
但她笑起来很温柔,你感受到她无形中流露的魅力的同时,还会觉得自己被她宽容怜爱着。
海棠只一眼就低下头。
这个女人,比秦湘可怕几万倍!
“儿臣给母后请安。”皇上当先打破殿厅里略诡异和压抑的氛围。
秦太后温和地虚托:“皇上不用多礼,都是一家人。”
等皇上坐在太后旁边的位置,就是一殿里的人朝他跪拜喊万岁,这样一轮下来,才终于轮到了容美人。
面无表情的黎花正发呆呢,那繁杂的礼仪枯燥无味,跟她好像也没甚关系,就站在最外头杵着当雕像,等大伙都静下来后,她就显得突兀了。
在她后头的海棠伸出指头戳戳她的后腰,回过神的黎花没有任何尴尬地往地上一跪,这对她来说就跟以往做任务一样,她觉得自己只是在完成一件棠棠交待的事,而不是在跪谁。
海棠就跪在她后头,一字一字的透过精神力偷偷教她。
“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之前那些参拜的妃嫔,一跪下就被叫平身了,而黎花跪下后,太后却施施然地端起茶杯喝茶,不紧不慢的也不叫人起来,等她喝够了那茶,就朝秦晋原点头示意:“秦将军,人已经都找来了,有什么您尽管问吧,哀家也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哀家的外甥女!”
末了,她看向身旁的皇上:“想必,皇上也是这意思?”
周席鸿面上挂上谦和,还有对秦湘薨逝的悲情:“是,儿臣也很想早日知道真相,还湘妹妹一个公道!”
秦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被赐了座的秦晋原站起身来,对皇上太后拱手后,就转向了被太后轻易就能推出去,并且被大家漠视的黎花。
“我且问你,我儿出事那晚,你在哪里!” 情丝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