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悯在一边没说话,后来站起身陪我去抽血,叶天的声音懒洋洋地从后面传过来,“小心点啊,别见血晕了。”
黎悯咬牙切齿,这可真是少见,我很少看见黎悯这副吃闷瘪的样子,一边抽血他一边转过脸去,我看着暗红色的血从我的身体里流出,莫名的,竟觉得有些糜烂。
我流出来的血还是红的,不是黑的。
我自嘲地笑了笑,随后收起手,用棉签棒按着针口,站起身来,头就有点晕。
黎悯在一边扶住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想到了低血糖要吃糖补补,顺嘴说,“有糖吗?”
这逼样居然还真从兜里抓出一颗日本梅子糖出来,我塞进嘴里,我说,“最近有些贫血。”
黎悯在一边半笑不笑地说,“你他妈大概什么时候都贫血。”
我没说话,把糖在嘴里砸吧出很大的声音。
黎悯脸色一变,“你小声点!”
我乐了,含着糖冲他笑笑,他表情明显很急促又很尴尬,这幅样子可真是稀奇了,我说,“黎少,您给我准备的吗?”
黎悯一梗脖子,“老子平时爱吃糖不行吗?”
我又嘬了一口糖,在嘴里啧啧响,我说,“行!你要是乐意上班开会含一根棒棒糖去也行。”
黎悯没说话,外面大厅的叶天笑了。
不但笑了,还笑得挺放肆。
他又挪着椅子底下的滚轮,一路从外面就这么哗哗哗挪到内室来,跟着里面的医护人员道了声好,就冲我笑笑,“糖甜吗?”
我说,“又酸又甜,挺好吃的。”
叶天又乐了,冲着黎悯眨眨眼,“黎少,你媳妇儿说糖甜,好吃。”
黎悯眼中翻出两把刀来扎过去,“怎么,你也要吃糖?”
叶天摆摆手,“我不,这糖是你媳妇儿吃的,我不是基佬,我才不要吃你的定情糖。”
黎悯左看右看,走到一边捡起一个垃圾桶,拎在手里要过来砸人,叶天在他背后叫,“哎哎,黎少……您慢点!别动手动脚!我们正规医院,我一报警您这样的保准要被抓起来!”
“正规医院主治医生还飞叶子啊!”
“那……那他妈是我的情怀。”
吸大麻能说成情怀也是服了。
我在一边等着,问了一句,“我都做了些什么呀?检查出来要多久?”
叶天坐在会转动的椅子上,医院里边就他一个人坐着椅子挪来挪去的,还是一道挺靓丽的风景线。他悠悠地转过来回答我,“俩小时吧,抽完血你俩还能出去吃一顿早饭。”
我把嘴里的糖咬碎了,里边有颗梅子,酸甜味一下子在我口腔里弥漫,我说,“黎悯,去吃早饭吧。我想吃三宝粥铺。”
黎悯懵逼了,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面无表情地说,“去吃早饭吧。”
“……”黎悯用动物园里看动物的表情看着我,“祝贪,你今儿是不是有点反常?”
我冷笑一声,“您也不大正常啊。”
难得我们之间安安分分地好一会,还要这样刺来刺去的,不累吗?我挺累的。
叶天乐了,双脚都放在椅子上,整个人缩在椅背上,借着力道转来转去,跟小孩子玩碰碰车似的,他说,“黎少,这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能把你说噎住的。”
说完他就在白大褂兜里掏啊掏,掏出一根香烟,朝我丢过来,“美女,交个朋友呗!抽根烟呗!”
我接住那根烟,我说,“这烟……正常吧?”
叶天眯眼笑了,“不正常。”
我丢炸弹一样把那根烟丢了。
叶天拍着椅子狂笑,“哈哈哈!软中华!你没看见下边咬嘴上的字吗!我给你的怎么可能加了料。”
这医生怎么这么欠扁啊!
我走向黎悯先前拎起来过的那个垃圾桶,我说,“黎悯你躲开,这次我来。”
叶天要死不活地喊了一声,“唉救命,有人要揍医护人员啦,有人要揍白衣小天使啦……”
******
半小时后我和黎悯在三宝粥铺坐下。
他说,你为什么要来这种又便宜还人又多的地方吃。
我戳戳那块板,24小时营业,人家业界良心,你还要求啥?
我们点了蟹籽烧麦,虾饺皇,酥皮叉烧,还点了粥,最后黎悯点了个很清口的海带丝。
这边动作极快,很快就把几样点心送上来了,我和黎悯都纷纷闭了嘴直接开始吃饭,一顿饭吃的又快又迅速,几乎二十分钟就解决完毕。
我擦着嘴巴,“我饱了。”
黎悯也嗯了一声。
这大概是我和他这么久以来最相安无事的一个早上,明明我们两个跟杀父仇人似的,还能这么安心坐下来吃早饭。
早上没有地方可以逛,我和黎悯就慢吞吞开着车回去,直到旁边一个骑着自行车超过我们的大学生瞥来一眼尤为鄙视的目光,“暴发户吗?玛莎拉蒂也好意思走秀似的慢吞吞。”
黎悯怒了,一脚踩下油门,追上大学生,送了他一屁股尾气。
回到医院里的时候,人已经渐渐多起来了,虽然说是一个独立小医院,但是还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医护人员也不少,我正好疑惑叶天这人的身份,黎悯就在一边帮我解答了。
“叶家啊,就最大的医院链那个叶家。”
我听说过叶家出来的医生各个都是各自领域顶尖的,也听说过叶家的医疗器械涵盖了几乎半个X国,但是我愣是没把眼前这个整天泡在叶子里的叶天和那个叶家联系起来。
明明是医生,应该知道这样对人体有害吧?
黎悯说,“这个你放心,他没瘾。”
我震惊了,没瘾还飞成这样?
黎悯说,“他闲着没事就飞着玩,脑子还是清楚的。”
我看向叶天,这人正两眼放空躺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似乎又沉浸在了那种情绪里。
叶天:“好飞啊……”
我:……你要不干脆改名叫叶子得了吧。
我和黎悯一直在叶天的医院里一直待到下午才走出来,他开车送我回家,我说,“回我家。”
黎悯冷笑一声,“不然回我家?”
我说,“问这种问题有意思吗?”
黎悯说,“你说这话有意思吗?”
得,我闭嘴。
我没说话,就着车椅躺下来,闭上眼睛。
沉默好久,我才说,“黎悯,叶天说孩子还是很危险。”
黎悯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的路,连个余光都没施舍给我。
“这是我儿子,我说了算。”
也对,他想要的只是这个小孩,而不是我这个人。
开车到家的时候我从他车上跳下来,黎悯顺路补充了一句,“跟你一起住着的男人是谁?”
我笑了,我说,“未成年呢,高中生,你也容不下?”
黎悯说,“我什么时候容得下你身边有野男人了?”
我笑的更开心了,我说,“那不是野男人。”那是我弄死唐为的致命武器。
黎悯没说话,目光阴沉盯着我。
很显然,他也是背地里去调查了唐衣,却发现什么都调查不出来,才会来问我。
因为唐衣那种身份,明显名字是假的,背景自然也是假的。
我冲他勾起唇,转身离开,走进楼道里。
楼到外面,黎悯静静熄灭了车子的发动机,单手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烟。
他点燃后,就抽了一口,随后将手垂在车窗外面,指尖夹着烟忽明忽暗,那一瞬间似乎时间也仿佛凝固缓慢了一般,过得特别慢。
黎悯静静地等到这支烟燃烧殆尽,才再次发动了车子,掉了个头,车子离开这个地方。
******
我回到房子里的时候,唐衣在坐沙发上对我说了一句,他说,“姐,有你的快递。”
我奇怪地问他,“寄件人是谁?”
我最近没有什么快递要收啊。
唐衣摇摇头,“没写。”
我心中一紧,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我说,“没事,我等下拆开来看看,应该是最近淘宝的东西。”
唐衣应了一声,没怀疑,随后我从茶几上拿走快递盒子,闪身走进自己房间里。
拆开盒子那一瞬间,我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好让自己不要发出尖叫,脸色瞬间惨白,我死死颤抖着,甚至忘了挪开视线。
那是一份没有寄件人信息的快递,寄过来的是一个盒子,干干净净的盒子里,装着一截,被切下来的小手指。
下面一张带血的纸条,写着一个电话号码。
我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拨开那截断指,将下面带血的纸条抽出来,刚拿到手里,我就放下快递盒子冲出房间,推开厕所门对着洗手池一顿干呕。
可是我什么都没吐出来,就是干呕。
一边干呕,我一边死死抓住自己胸口的衣服,可是这样我还是得不到安慰感,我换动作,反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另一只手攥着带血的纸条,掌心渗出冷汗。
我趴在洗手池上不断地抖,小腹传来刺痛感,让我整个人脱力。
我哆嗦着手把纸条翻开来,看了眼上面的号码,随后将它冲进马桶里,看着那张纸条在水中带着血丝打转,我眼睛盯着它,几乎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
是唐为。
唐为发现了我和唐衣住在一起。
所以他不敢直接上门来带唐衣走,他赶在我用唐衣威胁他之前,用别人来威胁我。
可我不知道这节小手指的主人是谁。
黎悯吗?
脑海里划过一个念头,我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摇摇头,不可能,黎悯早上还好好地和我在一起,怎么可能会被唐为切下手指。
更何况黎悯的身份背景,唐为也不敢轻易动他。
我脑子里转过好多人的脸,每一次我都轻易地否定了,直到我想起来谢京。
他要动谢茵,我无所谓。他要动谢婷,我给他递刀子。
他要动谢京,我跟他拼命!
我整个人都在颤抖,甚至抓不稳手机,我将它从兜里掏出来,就一不小心将他摔在地上。
那是黎悯送我的手机,可是现在在我手里就如同一把匕首,我不敢去触摸它,却偏偏不得不抓紧它。
最后一次尝试从地上把它抓起来的时候,我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求救声,我将它打开,随后开始翻通话记录。
那些数字一排排从我眼前掠过,仿佛都从屏幕里飞出来分散成一个个单独的数字在我脑海里盘旋。
因为太过慌张,我找不出谢京之前打我电话的消息,我就直接点开键盘开始自己拨号码。
那串数字,曾经是我厌恶而又反感的对象。
现如今,就仿佛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电话响了几声就被人切断了,我心里猛地一惊,脑海里那根紧绷的弦倏地一下就断裂了!
手机再一次从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唐衣听到动静冲进厕所来,看见我这副脸色惨白失魂落魄的样子,也跟着吓了一跳,“姐!姐你怎么回事啊!”
我耳边嗡嗡响着,看到唐衣一瞬间,所有的情绪悉数涌了上来。
这是唐为最疼爱的弟弟。
他弟弟在我手里!
唐为切下谢京一根手指,我就砍他唐衣整只手臂!
我上去一把抓住唐衣的衣领,小腹传来刺痛,我感觉身下有一股热流跟着流了出来,我说,“唐衣……你给我记好,我把你当弟弟,我就是你亲姐姐。”
唐衣搂着我六神无主,“姐,你怎么回事,你在流血……姐!”
我说,“我是你姐姐,唐为是你哥哥,你偏向你哥多一点,还是姐姐我多一点?”
唐衣一抹我大腿上的血,吓得声音都在飘了,“姐,我送你去医院,姐!你别说傻话了,我也相信你啊!”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动不动看着他,我说,“你相信我吗?”
唐衣都快哭出来了,“我相信你啊,你对我那么好,给我带夜宵还教我功课,姐,你别说了,我去外面给你打车!”
我脸色虚弱,冲他笑笑,“找黎悯。”
唐衣愣住了,“黎悯是谁?”名字好熟悉,是不是在哪听过?
我指着地上的手机,示意他帮我捡起来,我说,“密码0817,找黎悯,我孩子……他爹。”
说完最后两个字我一头扎在唐衣的怀里,痛的昏迷过去。
******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在病房里,黎悯正趴在我旁边睡着,我动了一下,他就醒了,睁开眼睛来看着我。
看着我好久,他才慢慢地将视线回拢,干哑的不像话的嗓子里冒出一句话,“祝贪?你醒了……?”
我说,“孩子呢?”
我摸向自己的小腹,怀孕一个多月的时候牙根看不出半点痕迹,现在也是平坦的没有异样,我猛地捂住自己的肚子,力道之大牵动了手背上的针管,我说,“我的孩子呢?”
黎悯按着我躺回去,“孩子还在,差一点就没了,你坐下。”
他嗓子很哑,看起来像是通宵没睡觉又忙碌了很多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我说,“我睡了多久?”
“一天多一点。”黎悯问我,“这个月住院吧,要吃什么吗?”
这是要把我关起来了?我没说话,只是直勾勾看着他。
我说,“黎悯,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黎悯瞳仁骤然紧缩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他说,“你先别想别的。”
我重重将他推开,可是最后顾虑到孩子,动作还是轻缓下来,我说,“黎悯,现在我有了不得不杀死唐为和虞晚眠的理由了。”
黎悯看着我。
他那么聪明,肯定会想到我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查我房间,再查查我最近,就可以想出为了什么。
他那么聪明……心机那么深……肯定知道了唐衣是唐为的弟弟。
他那么聪明……肯定知道我有多痛,怎么就舍得伤害那么爱他的我!
我抓着他的手腕,我说,“这次,你别阻拦我,你拦我,我连着你一块算账!”
黎悯看着我,瞳仁颜色似乎像是喝醉了一般,露出放下防备后的浅浅的光晕,他说,“祝贪,你现在不能动他!”
“有什么理由让你不能动他!”我冲他大喊着,“他和虞晚眠都要弄死我,现在……现在他们寄了一截小手指给我。黎悯,你也看见了吧?”
“黎悯啊,你救救我吧,救救谢京吧,我一个人根本奈何不了他们啊……你出手我才有机会啊……”
黎悯脸上露出了疼痛的表情,像是忍到最后都没有办法将情绪泄露出来的那种压抑,用徒劳的眸子看向我,“祝贪,虞晚眠你真的……”
“真的不能动她对么?”我笑了,“你还有野心!你还想吊着她,还想从虞氏身上撕下一块肉来对不对!”
“可我和你不一样!我什么都没有!”
我用力拔掉针头,像是歇斯底里,我哭了,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他。
一个人可以狠到什么地步呢?明明他也爱我,我爱也他,却为了野心连爱都不要承认。
我忽然间失去了力气,沉默下来,无声地看着他,就如同一个破碎的人偶,我喃喃着,“黎悯啊,你的爱,让我好难过啊。”
“你爱我,可是走到现在,一直都是,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在战斗啊……”
“我真的好累,可我一点都不想放下仇恨,那样的话,我甚至没了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支柱……”
“我和你们斗智斗勇,却终究只是个小丑。”
说完这句话我深呼吸了一口气,重重躺回床上。
黎悯叫来护士帮我重新弄好针头,护士走出去后,叶天手里夹着一本册子走了进来。
他现在的状态似乎还是正常的,就是脸色还是苍白,跟得了不治之症似的,感觉随时随地都会倒下去。
他拖着尤为缓慢的步子来到我面前,拉长了懒洋洋的声调对我说话——
“你要是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就直接说一声,我和黎悯也都不用费劲了。”
我没说话,直勾勾看着他。
他浑身上下一点都没有所谓的样子,睁着眼睛也感觉虚无缥缈压根没看我的样子,“你别再受刺激了啊,我也懒得再这么费心费力给你救孩子,到头来你自个儿还一点都不重视。”
“我倒是无所谓你们这个孩子要不要,又不是我儿子,我儿子也无所谓。我搭把手我还麻烦呢,你要不现在先说了,孩子你到底要不要啊,不要我直接帮你流掉,省得带个定时炸弹在身上。”
这人明明是个医生,说话却这么冷漠。
我和黎悯不知道为什么同时说,“要。”
叶天笑了,但是笑得挺意味深长的。
他在册子上不知道写了些什么,随后招招手示意黎悯出去,两个大男人就这样走了,我盯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
******
独立的办公室里,叶天将册子放好,随后又拉开抽屉开始卷叶子。
黎悯看着他的动作,皱着眉问了一句,“孩子到底能好吗。”
“能啊,只要你俩都别折腾。”叶天熟练地卷起一根烟卷,用舌头舔了周围边缘一遍,随后将烟纸卷起来,递给黎悯。
黎悯没说话,直接接过去,叶天掏出打火机,把自己嘴中的烟和黎悯嘴上的烟都点上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互相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在烟气压在肺中翻腾好久,才缓缓地又将那口烟吐出来。
黎悯吐完烟圈睁开眼睛骂了一句,“妈的,好久不碰一次,刚抽就上头。”
叶天乐得从鼻子里喷出烟来咳嗽。
黎悯好久才克制住自己加快的心跳,一抽叶子他整个人血脉都在逆流沸腾。
叶天隔着还没有散去的烟雾,看着他,“你是真的想要这个孩子?”
黎悯说,“你觉得我像是假的?”
叶天夹着烟笑了两声,五官病态却锐利得出奇,他眯了眯眼,许久才缓缓道,“黎悯,你被她渡成了人。”
黎悯猛抽几口烟,整个眼神都迷幻了,好久才骂道,“你说话能正经点吗,我老婆是和尚吗?渡人渡人。”
叶天还是笑,“别不认,黎悯,你比以前看起来更像个人。”
黎悯说,“你这是说我以前不是人?”
叶天傻笑,“哈哈哈,你以前是人不是人,你心里没点b数吗?你以前不择手段,不爱男人不爱女人更不爱这泱泱世人。”
黎悯说,“我现在也不爱。”
叶天已经进入飞行员模式,说话语调都拖长了,“你放屁……你爱她。”
“啊,是啊,我爱祝贪。”
黎悯仰着脑袋,他在这种力量地驱使下承认了大脑最深处的意识念头,所有的警觉和理智都被麻痹了,血液里传播着毒品一般的因子在他身体怂恿,让他所有想法都蠢蠢欲动。
他说,“我后悔了,我不想放她走了。”
“后悔是没有用的,你得去死。这样才能造成同样的伤害。”
叶天抽完一整根烟,干脆直接趴在台子上,他狠狠吸了口气,喃喃着,“我觉得我是爱因斯坦……”
黎悯傻笑,叶天也傻笑,两人上头了看着对方傻笑。
“那我是爱因斯坦他爸爸。”
“你去死吧。”
“我在死啊……”黎悯拉长了音调喃喃了一句,“你他妈社会败类……每次来找你,都得上头……啊,好飞啊……”
“黎悯,我告诉你。”叶天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瞳孔没有焦距,脉搏快速跳动,身体都在排汗,他说,“叶子不是最迷幻的致幻剂,爱情才是。”
黎悯没说话,似乎已经直接睡了过去。
“草,飞行员不合格啊。”
叶天用手指敲敲他的桌面,“黎少?黎少?”
黎悯飞睡着了,这是正常现象。国外很多人失眠就靠这个进入睡眠。不过黎悯飞叶子飞睡着这是头一回,这说明他最近得多累啊。
当初伤他老婆有多疼,现在就有多累。
“活该!”叶天耷拉着眼皮,“妈的,我自己都困了。”
******
我又睡了一觉,一觉睡醒是天黑,我睡醒的时候,黎悯正好推开我病房的门走进来。深夜里他睁着一双亮的出奇的眼睛,仿佛是只吸血鬼。
我缩了缩肩膀,“你来了。”
黎悯应了一声,“睡醒了?”
我点点头,“再睡下去睡不着了。”
我知道,我再怎么歇斯底里都是没有用的,黎悯不会将我从医院里放出去,他有的是办法对我的痛苦挣扎熟视无睹。
黎悯拿了把椅子过来,坐在我旁边,尝试和我心平气和地交流,他说,“祝贪,等我解决了虞晚眠和虞渊之后,你再动她,不行吗?”
我笑了,我说,“那我动唐为也不行吗?”
黎悯说,“不行,唐为现在白道上全靠虞渊在帮他洗白,你动他,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冷静下来,我说,“黎悯,你终究还是为了你的野心选择无视我的痛苦。”
黎悯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很迅速地说着,“这句话对我来说也是一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才要杀了唐为!否则天诛地灭!”
黎悯神色复杂看着我,“祝贪,你对谢京还有感情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就又激动起来,我红了眼,想到谢京,我不敢去想他现在在哪,不敢去想他到底有没有出事。因为黎悯把我关在这里,我哪儿都逃不出去!谢京,我护不住他!
我说,“那是我亲弟弟啊,我能没有感情吗?”
黎悯说,“谢婷也是你亲妹妹。”
我笑了,“能一样吗?黎悯,你明白谢京对我的意义,我不能让他出一点事。我哪怕全家死光,我都不能让谢京出一点事!”
曾经的我被祝家赶出来,回到谢茵的身边,她依旧放荡无度,偶尔记起自己是个母亲了,会对着我们露出笑脸,尽一尽所谓的责任。
可是更多的时候,她还是让自己沉沦在这个红尘里,拿着钱,睡着男人,还美其名曰——老娘是为了养你们。
她从我们身上获得满足感来取悦她自己,老娘虽然是个妓女,可是老娘还是一个人养活了三个孩子。我多不容易啊,在这世界上苦苦挣扎付出,这是多伟大的母爱啊。
她觉得这样让她很愉快。
而谢婷,在这种环境的生长下,自然而然有了这种环境的影响,谢京才更像是个例外。好好读书,三好学生,甚至考进了重点高中。
他跟我说,姐,我将来一定好好读书。你相信我,谢婷也只是误入歧途了而已,我会把你们都带上正轨的,我会让大家都能好好生活的。
他那么一句话,我就信了。
他生得白白净净,读的是重点高中,平时不搭理人,就一门心思读书,我有时候会觉得这像个幻觉。
从我们这摊烂泥里,爬出一个丝毫不受影响的,谢京。
可是他终究是长大了,我也是。
我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越走越远的呢?是从我发现谢婷跟那些三教九流小混混开始吗?
谢京要守护谢茵,要守护谢婷,可能唯独没有把我算进去。我脱离他们太早,又把他们养活,他大概也早就忘了曾经说过要带大家一起好好生活的话,只有我还记得。
只有我还记得,哪怕我和谢京背靠背走得再远,我都还记得他那张天天给我买炒面吃傻笑的脸。
泪从眼中无声滑落的时候,顺着脸滑到了嘴角,我尝到苦味,才回过神来。
哽咽着,我望着黎悯,我说,“黎悯,你永远都不知道,藏在我心里的人和事,但凡挖出来一点,都是带着血的。”
谢京是,祝怀是,你也是。
黎悯没说话,只是用他那双眼睛看着我。
我觉得很冷漠。
浑身上下,彻骨的冷。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回头看我一眼呢,黎悯,你看我在这人世间挣扎,而你走在你的康庄大道上啊。
我们都是不择手段得来的,可是我却吃尽了苦,历尽了劫,仍登不了极乐。
我无声地哭着,直到看到黎悯眼中的惊慌。
我想我恨不下去了,才想着来爱试试,可是怎么办呢,这根本不是能等价交换的事情。
黎悯看我好久,才缓缓说着,“我帮你查。”
我眼睛微微睁大了些,我说,“你说什么?”
他说,“我帮你查谢京最近有没有出事,你在这医院里最起码要待一个礼拜。”
我说,“唐衣不在,我就待不下去。”
“你非得待在仇人的弟弟身边吗?”
“对啊。”我笑了,“不把他的软肋握在手中,我睡觉都睡不安稳。”
黎悯没说话,最终还是拗不过我,最后答应让我明天就回家休息,我望着他,一夜无眠。
早上起来的时候,黎悯过来接我,把我接出院,叶天站在门口笑得意味深长,“唉,别过几天又见面了啊。”
黎悯翻他两个白眼,“会说话吗?”
叶天改口道,“祝小姐姐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黎悯开着车子走了,我按下车窗,路边的凉风就吹进来,已经是秋季了,单薄的一件长袖卫衣已经抵御不住逐渐寒冷的天气,黎悯看着我,皱着眉头道,“冷?”
我说没有,结果自己身体哆嗦了一下。
黎悯被我气笑了,干脆从他那里控制我车窗关起来,随后开了暖气。
我说,“没那么可怕,又不是下雪。”
他说,“你现在身体寒,小心点不会出事。”
说完就迎来一个十字路口,原本要回家的路,黎悯居然一个拐弯去了另一条路上。
我看着淮海中路那个熟悉的地名,我说,“我要回我自己家。”
黎悯说,“没把你骗我家去。”
“那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我指了指这条通向他家的撸,黎悯说,“有必要这么一惊一乍吗,我就是过来带你买点秋冬装。”
我愣住了,这样愣愣看他的时候,他好像也反应过来了,骂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转过脸去开车。
我捧着自己瑟缩的心脏,我说,“黎悯,你怎么突然之间对我这么好?”
黎悯没说话。
我说,“你别打我一巴掌又给我糖吃,我经受不起。”
黎悯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我断断续续说着,“黎悯,你要是想从我身上获得一些什么,你直接说就好了,不用……让我感动的……”
黎悯回过神来,愤怒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妈的问什么问!老子要是知道老子就回答你了!”
我被黎悯突如其来的怒意吓了一跳,这阵子他都跟我客客气气的,现在又要回到之前的模式了?
只见黎悯微微红着眼转过脸来,白皙的脸上五官精致逼人,气质冷漠尊贵,偏偏冲我凶神恶煞地吼了一句,“我他妈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要对你这么好!操!”
我愣住了。
我们两个后来都同时沉默了。
可能我们都直接答案结果是什么,但是我们都选择了沉默,并且装作不知道一样与它逃避着。
大家都是成年人,大家都有野心,都明白答案对我们来说有多致命。
我对黎悯而言是这样,黎悯对我而言也是这样。
车子无声无息地开着,不断地和这个世界擦着肩。
******
我买完衣服提着大包小包,黎悯将我送回楼下,我有些着急地和他嘱咐,“谢京的事情一定要尽早跟我说。”
黎悯单手把着方向盘,透过驾驶座的车窗回答我,“知道了,消息一会发你微信上。”
我轻声道了句谢谢就走,拎着衣服来到楼道里,打开了自己租的房子的门。
出乎我意料的是,唐衣居然还在。
他看到我的时候,惊讶地转过脸来,“姐!你回来了啊!”
他赶忙过来帮我拿我手上的东西,拎着它们放在客厅的地板上,对着我笑笑,“吓死我了!你那天在厕所你还记得吗!后来我听你的话给那个男人打电话,我都快灵魂出窍了!”
我冲他虚弱地笑笑,我说,“吓到你了啊,不好意思。”
唐衣挠挠后脑勺,“你还对我说了挺多掏心掏肺的话的,我那个时候以为你要死了,都感觉像是在跟我留遗言似的,吓死我吓死我了。”
少年拍着胸脯,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来,还是连连说了几句“吓死我了”。
我做到沙发上,他给我拿来一瓶常温的酸奶,“姐姐,你要是疼下次就喊我,别一个人躲在厕所不出声啊,要不是听见你手机摔的声音,我都不知道你出事了。我要是没冲进来,你流血那么多可要怎么办啊。”
我撕开酸奶的盒子,下意识看了眼时间,“什么时候的?”
“唉,我不知道,你看看,留神过期了。”
唐衣坐在我对面,又缩成一团开始打游戏,他最近打的游戏我都有些熟悉了,psp上的怪物猎人啊,3DS上的口袋妖怪啊,反正各种现代高中生喜欢什么,他就玩什么。
还真看不出家里有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哥哥。
这样的人,要不就是被家里保护得很好一尘不染的,要不就是……心机太深能把单纯演得那么淋漓尽致的。
我还是更相信前者一点,因为如果唐衣真的是个有心计的人的话,他估计不会听到动静跑来帮我,他会选择没听见,远离我这社会上人的麻烦。
于是我抬了抬下巴,“我昨天在医院里睡呢,现在身体舒服了,回家的时候顺路去了商场,买了点衣服,你看看,有几件儿是你的。”
唐衣跟听见天大的好事似的直接丢了psp冲过去,“姐!你真疼我!你真是个大好人!你知道我穿多大吗?”
我说,“我有个弟弟,跟你一样大的年纪,所以就按着他的尺码来的。”
我忽然间就觉得有些凄惨,唐衣比起谢京来,似乎更像是我的弟弟一点。
我们之间的相处,才像是所谓的姐弟。
我自嘲地笑了笑,随后转过头去,看到唐衣把几件潮牌外套翻出来,乐得手舞足蹈,“你怎么知道我当初看上OW的这款联名外套啊!”
我说,“我哪儿知道啊,人间跟我说现在男生就穿这款。”
唐衣拿着衣服说,“新衣服要洗洗才能穿吧?我哥给我买衣服从来不看什么牌子,都是看到就买了,也不问我喜欢不喜欢。”
我说,“那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疼你,就想把看到的好的给你。”
唐衣又一股脑儿冲去阳台洗衣服,“你不懂!那还是你好一点儿!你会帮我买我喜欢的衣服!”
是吗?喜欢吗?喜欢……喜欢就好了啊。
我听见自己心里冷笑一声。
唐为,你没有为你弟弟做过的事情,统统有我来帮你做了。你猜,以后你要动我,他会不会帮着我? 暗里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