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幻想过这世上所有无情灾祸,以为结局最坏是死,不过。直到粉饰的墙壁剥落提醒了我,见证信仰丧失的痛,失望转身化为落寞,两颗心脏一并坠落,在投射中挤压着发出悲痛欲绝的响声。#
我在剧痛中失去意识,又在剧痛中醒来,后来看见那片白茫茫的天花板的时候,我的眼睛都被刺痛了,又一下子闭上。
一直守在旁边的人猛地站起来,声音颤抖着喊了我一声,“祝贪?”
我没睁眼。
黎悯来碰我,我躲不开,我现在全身一动就跟着疼,于是我干脆睁开眼睛,看向他。
可是我没说话。
不是我不能说话,是我说不了话。
我跟植物人没差别,除了会睁眼睛,别的器官好像都废了一般,我余光瞟到了自己断了打着石膏的腿被吊起来,另外转头我都嫌疼。
有细细的软管插在我的皮肤下面,连着的药水一并送入我的身体,我害怕我一转身管子就掉出来,过来看情况的护士很贴心地告诉我没关系,软管不会掉,累的话就换个姿势躺着。
我没办法拿手机,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找我,反正我手也抬不起来,干脆不看了。
就这么躺了一天,黎悯跟傻逼似的在床边呆了一天。
第二天我感觉我的感官已经彻底归位了,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舒服的,几乎都是疼。
我当时觉得,我还不如死了呢。
有天夜里黎悯帮我翻身——我动不了,只能他帮我,就看见我另一只没有吊起来的腿脚腕处又有血丝,眼睛都直了,按着服务铃就叫医护人员过来看我。
护士说,“你使劲了吧?”
我点点头,我就是想试试我还能不能控制我的腿。
“等过阵子就会好的,不会没知觉,你别担心。”
贴心的小护士帮我重新换了纱布随后帮着忙给我翻了个身,我动了动,压着手了,于是黎悯赶紧把我的手抽出来。
小护士走了,过了一会,黎悯上前,发现我在哭。
我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了。
我觉得自己活得特别窝囊。
我连哭,我都不能好好哭。
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落进嘴里,我嫌张嘴巴费劲,就紧闭着,以为这样就不会尝着咸味了,可是还是有。
可能我哭得太起劲了。
力气没处花全使在哭上面了。
黎悯过来擦我的眼泪的时候,手是抖的,这种不符合他性格的慌张实在是少见,他看到我脸上的表情的时候,就像是被什么刺痛到了一般,猛地挪开视线。
我额头上有一道疤,估计又得重新缝过了,所以我琢磨着我现在这张脸可能没有漂亮到哪去。
曾经我还把这张脸当赖以生存的仰望呢。
我眼睛眨了眨,止住自己的眼泪,没说话,黎悯就替我擦了擦嘴角。
我看着他又坐在床边,可是我不想见他。
大概是我眼神里的厌恶让黎悯心生痛苦,他张了张嘴巴,可能是想说话。
可是我连他的声音,都不想听。
和他在同一片空间里呼吸,都让我觉得恶心。
黎悯对我说,祝贪,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说不了话,我就只能这样直勾勾看着他,你要是受不了,那就滚蛋。
我忽然间想起一件事情,虞晚眠呢,那个天杀的死了没,坐牢了吗,关进去了吗?黎悯,那可是你老婆,你下得去手吗?
可是我没办法说话,所有的话都憋在肚子里。
整整一个星期,我那些狐朋狗友们都轮流来看了我一遍,尤其是卫阙,可以说是每天下班准时踩点,对着我就像是拜菩萨似的,“祝贪,你可快点好起来吧,我再也不做那种作死的事情了,我再也不逗你玩了……”
我没说话。
祝怀也来看过我,眸中还是浓浓的心疼,可是他心疼不了我,我看着他,只觉得歉意。
原来让一个人深爱自己也是一种罪过,因为我辜负不起。
福臻和尉嬴一并过来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福臻说话向来欠扁,“你……你这是,cos木,木乃伊啊?”
我面无表情地翻了一个白眼。
尉嬴乐了,“小祝妹妹,快点好起来吧。好起来我给你递刀子捅死黎悯。”
我在心里想着,这个主意不错。
傅暮终和他老哥傅峥嵘一并过来的,这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对我说,“虞晚眠已经抓起来了,你放心,这次没有漏洞可以让她逃了。”
我安心地闭了闭眼,傅暮终说,“祝贪,大家都还在等你好呢。”
是吗,可是我没想你们。
最后傅峥嵘走的时候跟我说,“对了,是黎悯抓着虞晚眠给我们的,他俩原来没结婚啊。”
旁边傅暮终跟被炸弹炸了似的,“卧槽?没结婚啊?”
傅峥嵘说,“结婚协议是假的。”那结婚证自然也不可能是真的。
傅暮终开始落井下石帮我出气,“犯法吗犯法吗,哥,抓了黎悯!”
我心头一酸,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却没落下来。
是不是太疼了,所以不管什么样的补救就已经没有效果了。
傅峥嵘果然是跟犯罪搏斗的人,高智商高情商,摸着下巴道,“如果是我,我大概也会和黎悯一样,先把虞晚眠解决了再和祝贪摊牌。”
傅暮终翻白眼,“你别想给人渣洗白。”
“没洗白啊,我到时候还要上门看看他有没有涉嫌伪造证件呢。”傅峥嵘英俊的脸上满是思考,“我就是在琢磨黎悯是为了什么。”
“肯定是变向地护着祝贪呗。”傅暮终耸耸肩膀,“从商人角度上来说呢,娶了虞晚眠,虞氏的好处就有了黎悯的份。从感情角度来说,在虞晚眠还不能彻底落网前,就不如干脆将她放在这里自己,总比放出去要安全许多,而且,黎悯那个人,这么喜欢钻漏洞,唐为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是他干的,但你有证据吗,没有呀。
虞晚眠落在黎悯手里,绝对比落在祝贪手里还要可怜好吗,都不知道黎悯会干什么最后又是锅一甩,你奈我何~然后等所有事情都结局完了,再把祝贪接回来,这不是一样吗。”
傅峥嵘瞪大眼睛,“你小子才是在真的变相洗白吧?”
傅暮终摇摇头,“怎么可能!我能知道那他妈是因为黎悯结婚那天给我打了个电话,要我帮他去办后事好么!”
我像是听见什么敏感词一样,后事?
傅峥嵘让傅暮终回头去看看我,随后他转过头来,看我一脸急切地想知道真相的样子,这富二代很贱地一挑眉毛,“不过祝贪你现在这样不能说,反正黎悯只告诉了我一个人!”
你他妈得意什么你!
他走到我旁边,拍了拍我的脑袋,“但是我还是不能认同他的做法的,就是把你蒙在鼓里全都自己一个人去干的这种想法,乍一听很情深,事实上太渣了。可能黎悯也向来没有在计划里考虑其他人的习惯,所以说你要是好了以后要一脚踹了这个人渣,我支持你。”
富二代开始当着傅峥嵘的面挖墙脚,“你到时候记得考虑考虑我。”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翻了个白眼,傅暮终抓着傅峥嵘走了,兄弟俩一前一后离开病房,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回想傅暮终的话,说的真是没错。
他又能吃到盛达财阀这块肉,又能抓着虞晚眠,怎么想都是两边都完美的计划。
可惜了,没有把虞晚眠会发疯逃走这个计划算在内,所以自然而然也没有保护到我。
他的计划里从来只是他一个人,换做我,我的复仇计划里也没有他。
我们都是自私自利的人,所以从未相信过别人。因为人性永远是最无法掌控的,所有的事情都有自己来做,才会避免了某个环节的差错。
所以黎悯每次都会在我面前露出那种强忍着什么的表情,究竟是什么让他一直忍着没告诉我呢?
可是我不想去追寻了。
答案也没有什么好追寻的,哪怕我现在知道了黎悯做一切事情的动机,我也没觉得有什么补偿。
我一丁点,都不想原谅他。
不,应该是说,已经无所谓了,所以连带着原谅他都已经无所谓了。
只要我能好起来,只要我能逃离开这个地方,我就再也不想回来。
所有的一切,给我的压力,给我的痛苦,都别想再束缚我。
我要走了,真的要走了。
这群人又是轮翻过来看了我一阵,有一次黎悯来看我的时候手里带着一个盒子。
他将我左手上的戒指取了下来,我呜咽了一声,警告他别碰它,黎悯目光七零八碎地落在我脸上,随后从兜里掏出另一盒首饰盒,将一枚私人订制的戒指呆在我手上。
钻石很亮,切割得相当有技术,镶嵌工艺精致,一看就价格匪浅。
他又拿出一根银链子将我的戒指套在上面,串成了一圈项链,挂在我的脖子上。
我没说话,手指在微微颤抖。
黎悯说,“上次领证的时候,我把结婚证扔了,还欠了你一场婚礼,和戒指。”
我没说话,我现在要是能说话我也不想说。
又是一个礼拜过去了,我终于能说话了。
那天我张了张嘴巴清喉咙,黎悯惊喜地凑上前,得到的是我一个字。
“滚。”
缄默一个月,我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让他滚。
那一刻我在黎悯的眼里看到了一整片世界都在凋零的模样。
曾经在一段书上读到过这么个片段,“当一个人的精神世界轰然崩塌的时候,盯住他的眼睛,能从中看到非常壮观的景色,像高山上的雪崩、龙卷风横扫村落、数十米高的海啸浩浩荡荡地扑上大陆、成群的陨石倾盆而下……”
这段话来自于priest的《默读》,当时读起来印象深刻,而我现如今就又在黎悯的眼睛里看到了这种,整个世界都在慢慢毁灭的壮烈。
我想,你哪疼得过我呢,少在那里装情深了。
黎悯就这样如同雕像一般沉默了,更如同雕像一般失去了灵魂,我看见他那双眼睛暗下去,就如同身体里的火焰在缓缓熄灭下来,随后寂静无声。
那一刻,vip病房里万籁俱静。
我似乎听到了我左手上的药水滴下来的声音。
我不再说话,倒回去慢慢躺在床上,最后闭上眼睛。
我用实际行动告诉黎悯,滚吧,我不想看见你。
黎悯也没说话,我听见椅子拖动的声音,随后是他的脚步声慢慢远去,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忍受下来的,我只知道听他走的时候,我眼睛里终于又有眼泪落下来。
可是没人来帮我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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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体在渐渐恢复,终于身上的管子被撤掉了一些,可是还是每日每夜都要吊水,我的手背上都是针孔,我对着那些针眼发呆,有一次问那个护士,我说,“我要是手上不能再扎针了呢?”
护士很调皮地说,“小孩子血管细,有时候手上也扎不来,就扎脚底板,或者脑袋上。”
我想了想我脑门上扎着一根针连着药水袋的样子,怎么想怎么鬼畜,心说那还是多吃点让自己早点恢复可以让手继续被扎。
黎悯不再来看我,卫阙倒是很频繁,给我带来一个消息。
“黎悯把盛达财阀扳倒了,虞渊卷了比钱去国外了。”
我吃着他剥下来的橘子,我说,“黎悯怎么跟盛达财阀那么大的仇?”
卫阙说,“一开始没仇啊,一开始还想借用人家的势力呢,这不是为了你翻脸了嘛。”
我阴阳怪气,“你也来当他的说客?”
卫阙翻了两个白眼,“我闲得慌给他当说客?我有那个闲工夫不如拿来哄你,对了你这阵子人怎么样?”
我动了动自己的腿,我说,“你看,没残废。”
卫阙像是哄小孩子一样面无表情鼓了鼓掌,“哇,好厉害好厉害,堪称身残志坚的典范。”
我抓着橘子皮丢他,他冲我贱笑了一下,随后躲开橘子皮的攻击,说道,“我说认真的,祝贪,你还喜欢黎悯吗?”
我想都没想就说,“我爱他。”
卫阙像是被我这种回复给搞懵逼了,过了半天指着自己说,“那我算什么?”
我说,“老相好。”
卫阙拍着我的病床站起来了,恨不得掐死我,“女人心海底针!上了你的贼船!还是你套路深!”
我堪堪抬起手来挡着自己的脸,“我可没求着你对我有兴趣!”
“你这话太拔屌无情了!”卫阙一脸痛不欲生的样子,“本来想来问问你对黎悯还有没有念想呢……”
我察觉到他可能还有后半段,于是问了一句,“然后呢?问完你要做什么?”
“如果你要是不想跟黎悯继续的话。”男人冲我挑眉笑道,“就跟着我怎么样啊,我带你去国外旅游散心。”
我想了想,我说,“好啊。”
这回轮到卫阙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动作还保持着指着自己的姿势,但是愣是没回过神来。
我说,“帮我把出国的签证给办了呗,虽说要本人过去,但是卫少爷您应该轻轻松松能帮我办好吧?”
卫阙凑上来,“确定要跟我私奔?”
我点点头,“嗯确定。”
卫阙笑了笑,“你这是在拿我气黎悯吧?”
我相当快速地承认了,“对的,能气死他,还能免费出国旅游一次。”
我补充道,“怎么算都不亏。”
“我,亏!”卫阙咬牙切齿,“血亏!”
我耸耸肩,“哦,那就不去吧,我继续养伤。”
“慢着慢着!”
卫阙一把打断了我的思路,“但是想想能带着你一块去旅游个小半年其实也算是占便宜了。”
我颇为赞赏地点点头,“年轻人,就要这么想,大家都不亏。”
一开始提出建议的人是他,到头来利用这个建议的人是我。
“从你这个话里我听到了一种老头子的计算……”卫阙满是防备看着我,随后还是叹了口气道,“算了,我懒得想了,反正我高兴就行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确定要跟着我出去吧?”
我点点头,“在我走之前帮我打点好谢京和谢婷。”
卫阙打了个指响,“你大概还要卧床小半年,这些事情我都会慢慢安排。”
“还有。”
我盯着他的眼睛,“走之前,我要去见一个人。”
卫阙看见这我这种眼神忽然间就有点被震到,因为我这个眼神太正式了,“是谁?”
我摇摇头,不说那个人名,“日子到了会有人打电话给我的,我算算也快了。”
正好啊,我卧床小半年,那个人也休养……但愿那个人能保护好自己吧……不然,我也就没有办法再帮忙了。
******
时光如梭,白云苍狗,这天气越来越冷了。
秋天过去后,我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我出院那天已经是个隆冬,甚至算算就快要过年了。卫阙开车过来接我,可我在医院门口碰到了黎悯。
他孤身一人而来,背对着医院外面一大片夕阳霞光逆光而立,冲我走来,穿着一件薄薄的风衣,被吹得衣袍翻飞,可他就这样冲我走过来,冰冷细长的手指一把握住我的手腕。
我感觉到一股力量拉扯着我,甚至牵扯出我原本修复好的旧伤。
我浑身一震,把他的手甩开。
黎悯看着我,用他才会有的那种,变态深情般的眸子盯住我,“你要走了吗?”
我手上的戒指将我的手指硌得生疼。
可我偏偏要说,“对的。”
黎悯,我要走了。
我终于如你所愿最后漂泊流浪。可是我宁可死在外边,也不想死在你怀里。
这是我给你的,最重最深的报复。
黎悯嘴巴张了张,似乎是想说话,可是到头来他什么都忍住了,将所有情绪都压进眸子里。
我分明见到他眼里痛得支离破碎,可是嘴巴上却什么都没说。
那也无所谓,反正对于你即将说出口的那些话,我也没兴趣听。
黎悯松开了我的手,他改为搂住我的姿势,这个动作突如其来地把我吓了一跳,想要去挣脱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推开他的勇气。
我一腔孤勇,最后都死在你的拥抱里。
我眼中终于有了泪水,我说,“黎悯,我们回不去了。”
黎悯死死抱住我,像是用尽力气。
住院部的大门进出的人并不多,可是还是有人经过,就这样对着我们好奇地看着。
黎悯也不管自己正被人打量,抬头吻我,可是这个吻很轻很轻,一碰到我就又化了。
黎悯握着我的手,他说,“祝贪,非走不可吗?”
我说,“我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黎悯,哪怕是你的,哪怕是你最后的为我计算和付出,我也承不起。
黎悯眼神很疼,终于,他松开我。
他说,“祝贪,记得回家。”
回什么家呢,我没有家,少来这一套。
说爱我,不行吗。我不要你这样的告白,我想听你说你爱我。
可是我到头来还是没能从他口中听见那句完整的我爱你。
我也松开他,我们两个人就像是用尽了彼此的力气,单单只是一个拥抱,都燃烧完了所有的勇气。
我头也不回地和他擦肩而过,那一瞬间,有眼泪从我脸上落下来。
我不知道黎悯有没有看见,我只知道我走的时候,他背影绷得笔直,我坐进卫阙的车子里,一关上车门,我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
卫阙一脸嫌弃,“哎哎哎,能别在你的新欢面前哭成这样吗?很没面子的。”
我扯着餐巾纸擦眼泪,卫阙在一边发动车子,“机票我定了一个礼拜以后的,这阵子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就赶紧去解决吧,之后我们就要飞出国了。”
我看向他,“你都订好计划了吗?”
卫阙说,“对的。”
我说,“我不去日本。”
卫阙楞了一下,“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他回过神来,“你和黎悯去过了啊?”
我没说话,卫阙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闷闷地说,“我还第一站就定了日本呢……那我们去泰国吧。”
说改签就改签,卫阙立刻打了个电话重新订了机票,随后我们开上了高架。
我说,“去干吗?”
卫阙说,“开房啊。”
到了酒店我说,“能不能再过几天,我没做好准备……”
卫阙一脸鄙夷看着我,“行行行,反正我已经对您没有抱啥挂念了。”
晚上的时候我洗完澡躺在床上玩手机,卫阙也从下面泳池游了泳上来,最后又进去冲了个澡才算出来,他出来的时候我微微皱了皱眉。
卫阙说,“怎么了?”
我叹了口气,“沐浴露的味道不一样。”
卫阙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等读懂了之后立刻就怒了,恨不得抄起床头柜上的烟灰缸砸死我,“你他妈能不想黎悯一会吗!我在你面前啊!”
我也觉得自己挺没骨气的,在一起的时候天天伤害,一离开就这么挂念。
可是我和他之间似乎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因为黎悯我这一身伤,可能等老了都不能好好安度晚年。
我忽然间记起来那个时候傅暮终对我说的话。
黎悯做着一切可以说是为了我,可是到头来还是把我伤了。
他自己大概也想不到吧,事情会变成这样,变成了大家都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的,悬崖。
黎悯,感情这种东西,是永远都无法计算出结果来的。
晚上卫阙搂着我睡觉,我沉默地躺在他怀里,脑海里却浮现出黎悯那双眼睛。
我想,我可能需要花很久很久的力气,来将黎悯忘得彻底。
在酒店里过了三天后,我终于接到了电话,按下接听键那一刻我难以控制声音的颤抖——
对面的Mary报出一个地址后,就哭喊着,“祝贪……救我!”
那个时候,我连一句解释都没有甩给卫阙,就这么直接冲下床穿上衣服,随后拉开酒店的房门,背后卫阙还没睡醒,喊了我一声,“去哪?”
我说,“去一趟天佑医院。”
随后,嘭的一声摔上了房门。
******
我来到手术室门口的时候,有医生拿着单子冲我过来,“是病人家属吧?快来签个字。”
Mary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我没法想象这其中的痛苦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说,“保大人。”
“保小孩!保小孩!”
Mary哭喊着从里面传出声音来,“祝贪,算我求你!保小孩!”
我眼睛一红,咬着牙改口道,“保小孩!”
Mary终于不哭了,改成了轻笑几声,我签完字看着医生进去,像是想到了什么,问了一句,“她有大出血吗?血库里的血……”
“我们血库里的血够的,你可以不用担心。”
医生给我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走进去,我一下子瘫坐在走廊上,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Mary还是真的留着这个孩子留到了现在,甚至不顾一切要生下来。
我当初想过,Mary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或许真的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会想到找我,我一直都只是等着那一天,希望那天可以不要出现。
可是没想到,这个最坏的打算还是出现了。
Mary想当个母亲,想生下和许江枫的孩子。
这已经不是她的小孩了,是她的执念。
这天傍晚,迎着血红的夕阳,我从医生手里看见了Mary的那个儿子,那么小一团。
我想,曾经叶天说过,如果我好好调养,其实还是有可能再生的,但是再生可能会对我自己造成生命危险。
我想,我光是待在黎悯身边,就已经遭遇了巨大无比的危险了。
医生说,“男方家属呢?怎么没一个人过来看!他老婆都这么努力为他生下儿子,怎么都不过来!做人有没有一点良心!”
我借口说小两口在吵架,没想到回老家半路中要生了,医生替我们忿忿不平,“怎么能这样,这种男人不能要!”
我连连点头称是,随后跟着Mary回去病房,Mary睡了几个小时就醒过来了,一睡醒,她虚弱地问我,“我儿子呢?”
我说,“让护士抱去放在保温箱里了,过几天可以抱给你看。”
Mary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喃喃着问我,“祝贪,我还活着吗?”
我冷笑,“还活着呢。”
Mary看向我,“你怪我对不对……?怪我剩下这个孩子,这样以后的路不止是我苦,还要牵连着小孩苦。”
我没说话,大道理她都懂,只是我们都好不过这辈子。
Mary怔怔地看着我,“可是我真的舍不得……我一想到这是许江枫的孩子,我就根本不舍得打,我知道让它生下来是跟着我吃苦的,可是……”
可是她舍不得。
孩子终究是被她害了。
我叹了口气,我说,“你现在身上还有钱吗?”
Mary脸色一白,看来认识许江枫过后,她就在也没出去接过客。
不知道是在固执地证明着什么一般,明明知道自己再也洗不白,没有别的能力,只有靠这个,却也硬是咬着牙打零工撑下来。
我对Mary说,“钱不够,我补贴你吧。”
Mary拉住我的手,“你和黎悯怎么样了?”
我惨笑一声说,“还能怎么样啊,就这样了呗。”
Mary也深呼吸,她对我说,“祝贪……你和黎悯真的散了吗?”
我心想,哪怕再舍不得,也得散了。
可能我在这方面就是比Mary要心狠手辣,长痛不如短痛,我不想以后永远都待在他的阴影里和他纠缠不清。
Mary死死抓着我的手说,“你喊许江枫了吗?”
我摇摇头,用一种悲哀的眼神看向她,“你要我帮忙喊吗?”
Mary哭了,说真的,原本她那么高傲,自从有了许江枫后,我见识到了她全部脆弱的样子。
爱情让人变得脆弱。
她说,“我不知道……我真的好乱,我一方面想让他知道这是他的儿子,另一方面……我却不敢让他知道。”
我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当你们的小孩,真是太可怜了。”
Mary看向我,眼眶通红,“祝贪,你帮我这一次好不好,不要告诉许江枫……”
我问她,“你不后悔吗?”
Mary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我们有回头路可以走吗?”
没有。
******
然而Mary还是死了,她能忍着怀胎十月的煎熬,能忍着手术生子的痛苦,却没躲过名为许江枫的心魔。
她产后抑郁死了,死在我打算和卫阙私奔的那一天。
接到电话我就对身边的卫阙说,抱歉,可能要放你鸽子了。
卫阙对我说,“去吧,要我送你吗?”
我说不用了,卫阙就将我送到机场门口。
他一直在看着我的背影,我没回头。
我到医院的时候,Mary已经凉了,我没能赶上她最后一面,就这么撒手人世,甚至连儿子的后事都没考虑过,就没了呼吸。
我心想,Mary才是从头到尾最狠的人,她爱的从来只有许江枫,甚至不爱自己肚子里的儿子。
所以我才一开始就劝说她打了孩子,现在这个孩子……
我咬着牙,眼眶一红,把他从医生手里抱过来,鞠了一躬。
医生眼睛也红了,大概是看着一个母亲被男方逼死,觉得太残忍冷血了吧。
我没有听从Mary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要我替她保密,可我却在此时此刻,毫不犹豫拿她手机,拨通了给许江枫的电话号码。
“不是叫你不要再打过来了吗!”
对面许江枫一接起电话就一阵怒吼,随后我冷笑,“是啊,她已经不会再打给你了,我是祝贪,你要不要现在来江城的天佑医院一趟?”
许江枫声音里带着错愕和震惊,“怎么是你?”
我畅快地大笑着,“她死了啊,我替她办后事而已!”
对面的许江枫似乎是摔了什么,不可置信地冲我吼道,“你说什么?”
我笑得如同大仇得报一样,男人啊,总是在真正失去的那一刻才知道痛!
“她死了,许江枫,我过来就是特地知会你一声,她死了,从此以后没人会缠着你了。对了,你可别来她的葬礼,我说过,哪怕她死了,骨灰盒也是由我亲手捧着,你别想沾上她一分一毫!”
对面许江枫直接挂断了电话,二十分钟后,我在医院走廊尽头看到了那个惊慌失措的男人,对着我大喊道,“她人呢!”
我一脸冷漠,“死都死了,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我看他这样子就像是报了一个大仇,脸上的冷笑愈甚,“想进去见她的尸体,抱歉,我不允许。”
“你算什么?”许江枫扯着我的衣领,被我一下子反手打掉,他似乎是不敢相信我这模样。
我轻笑一声,“我算什么?我是在她最困难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人,她所有的后事都是我一手包办的,我倒要问问你,你算什么?”
许江枫低喝出声,“那你打电话给我是为什么?”
“当然是出口恶气啊。”我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笑出了声,“你看看你这样,看着实在是太令人解气了。生前你这样对待她,没想过她会死吧?啊?”
许江枫就像个孩童一样脸上露出了茫然而又空白的表情,看着我,随后又化作一片愤怒,狠狠要来抓我,周围医生都看不下去了,一把拦住。
“这里是医院!请不要动手动脚!”
“就是!”在一边帮忙的小护士道,“老婆生孩子都不来看,现在人死了假惺惺,活该!”
“你说什么?”
许江枫一下子抓住了重点,“什么生孩子?”
他不等我说话就又看向我,“什么孩子?是谁的孩子?”
我一脸冷漠,“跟你有关系吗?”
许江枫狠狠一拳砸在墙上,“祝贪,不要以为黎悯护着你我就不敢动你!”
“黎悯不护我,你也没那胆子动我。”
我凶狠地看着他,“因为你从来只会对女人发脾气,而不是考虑考虑自己真正错在哪里!现在华美琪已经死了!许江枫,那个傻女人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而你,就痛苦一辈子去吧!”
我转身推开房门,有人拖着Mary的遗体拉出去,许江枫要上前,眼眶猩红,像是不敢相信,“不可能!她不可能死了!”
他只是想要她不要再来烦他而已,她怎么会死了呢……这女人明明多低贱都要活下去,为什么会死呢?
他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
巨大的痛苦朝他袭来,许江枫忽然间没了上去的力气,他怕自己承受不起太残忍的真相。
他抬头看向我,眼里的情绪被分裂地支离破碎。
他喃喃着,“她生了小孩对不对?”
我心头一紧,“你想做什么?”
“把小孩给我!那是我的孩子!”
“凭什么给你!你掏空她一切,还不肯放过她的孩子!”
这个时候正好Mary的儿子被医护人员抱着走出来,一看见我们,就发觉到了什么,正想走回去,许江枫就冲上来,作势要抢小孩。
我也跟着上前,一把夺过了那个孩子,抱在怀里。
我听见许江枫声嘶力竭地喊声,“把孩子给我!”
我冷笑,“从今天起这是我的小孩,你有什么资格!”
许江枫暴怒的脸上忽然间就像是出现了一丝裂痕,随后他红着眼神跪到了地上,我没看错,是他缓缓地跪到了地上,对我用着近乎乞求的语气,他说,“祝贪……算我求你,把她的孩子给我好不好?”
那也是……他的儿子啊……
他从来都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瞒着自己生下孩子,又会以这样一种绝不回头的姿态离开自己的世界。
许江枫的领悟来得太晚,人去楼空。
我眼眶也红了,终于没忍住悲痛,我颤着声音喊道,“做梦吧!我不会让你碰到和她有关的任何东西!这是我祝贪的小孩,和你无关!”
“祝贪,你确定要和我们许家对抗吗!”许江枫站起来,全身都在哆嗦,看着我,目光极狠,“许家的人可不会让自己的孙子流落在外!”
“那是我名下的儿子,怎么就是流浪在外?”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出现在走廊的彼端,我看见男人逆着光朝我走过来,双手插在兜里,一步一步,就如同踩着我们心脏读秒,一双眼睛冷血如蛇。
我忽然间就想起了他告别时对我说过的话。
他说,祝贪,记得回家。
那根本就不像是告别的话。
所以这一幕……也是在他的计算内吗?
|所有的梦境终结,坍塌在回忆奇点,消融了时间,不顾一切。
再见吧再不相见,为何又终会相见,莫为此放弃明天。
在绝望之前,将我的誓言默念。|
他说,“祝贪,我来带你和儿子回家。” 暗里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