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厅，正巧遇上贺正轩。

　　生面孔的前台恭恭敬敬地朝她躬身，她微微颔首。

　　贺正轩以为她得躺个十天半个月，颇为诧异，“这么快就出院？”

　　赵青荇两手一摊，“没办法，不赶紧向贺叔多学几招，还怎么混？”

　　贺正轩神色未变，不过眉头舒展了不少，“听说你把你二叔和老太太赶出去了？”

　　她眉头一挑，笑道，“我爸都不敢干的事，我这个做晚辈的，哪有这个胆？”

　　两人一道进了电梯，九点整准时开会。

　　裴锦绣报告了遇难矿工的善后工作，最后总结，“家属也全都签了维稳同意书，善后工作圆满完成。”

　　赵衍听了冷哼一声，“这次公司给出了高额的抚恤金，他们敢不签吗？赵总还真是出手阔绰，真当公司财大气粗？”

　　赵青荇忍着，又问，“员工辞职的事情情况怎么样了？”

　　“人力已经做了最大努力的挽留，不少老员工已经劝住了，不过还是有百分之三十的员工决定辞职。”

　　“嗯，人力这次做的不错，裴副总辛苦了。”她扭头，问贺正轩，“起诉谢振德的事进行得如何？”

　　“在走程序，不过谢振德的家属想见见你，大概是想求求情……”

　　“告诉法务部，这件事继续跟进！”赵青荇毫不犹豫地打断他。

　　谢家两兄弟犯的事已经触碰到了她的底线，赵青荇已经坐上老总的位置，这次她要是妥协了，只怕后患无穷。

　　贺正轩忍不住求情，“谢振康已经死了，谢家还有个病重的老太太，两个孩子还在念书，谢振德要是栽进去，谢家怕是要完了。谢振德在牢里认错的态度……”

　　“所以贺副总认为我该撤诉？以后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拿我的家人来要挟？”赵青荇难得态度强硬，贺正轩望了她一眼，最后没了话。

　　会议室里一下静默，气氛颇为尴尬。

　　赵青荇知她的话驳了贺正轩的面子，可她并不打算圆回来了。

　　倒是席外的何绪尧眼里多了一丝不一样的意味。

　　她依旧肃冷着一张脸，这才把矛头指向赵衍，“现在，我建议研讨一下赵副总去留的问题。”

　　如果说，她不敢把老太太赶出赵家，那她把赵衍撵出公司，那就是把她爸不敢干的事给解决了，而且丝毫不拖泥带水！

　　此话一出，一众哗然，尤其赵衍，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你什么意思？”

　　赵青荇直视回去，“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首先，关于这次你出国考察，请问赵副总，三十万的经费您花在哪儿了？”

　　赵衍一下语塞，“这是每年的例行考察，怎么，这你也要查？钱、钱当然都是花在刀刃上，坐飞机、住酒店哪样不要钱？”

　　赵青荇这几天就把公司各种制度和财务数据吃了个透，想忽悠她，没那么容易，“都花在刀刃上？您一下了飞机就甩给小助理两万块，叫他独自去考察。赵副总，公司明文规定了严格的经费比例，您一个人揣着二十八万，已经远远超过预算，说说，您的考察成果呢？”

　　赵衍眼神躲闪，“考、考察成果？我走访了几家一流的公司……但那些设备太先进，我们公司员工知识水平不够，不合适！”

　　“那么，请问您的访问记录呢？”赵青荇冷笑，见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啪”地一下把一份消费记录甩到他脸上，“说不出来？好，我告诉你！”

　　“酒吧，免税店，豪华游艇……这些够吗？还要不要找你的助理当面对质？”她扬声质问，脸色悠冷。

　　周遭一片寂静，根本没人吭声。

　　赵衍被他问得满头大汗，在铁证如山面前，他无可辩驳，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承认这次是我失职，但去那些高级场所，我都是自掏腰包，你要是还不满意，大不了我把那三十万补上！”

　　赵青荇冷哼，嗤笑一声，“堂堂的副总，不思正业，假公济私，公司两个厂区的机器设备陈旧，严重影响生产进度，甚至破坏产品质量，眼下正是急需更换设备的时候，您以为一句‘不合适’就可以打发了？您浪费的不只是那三十万，还有宝贵的时间！”

　　“那你还想要怎么样？大不了我把财务让给你！”赵衍也知捅了大篓子，可往年大哥也不会说他什么，他哪里想到赵青荇会那么较真，还特意查他！

　　如此一想，他不由狠狠瞪了何绪尧一眼。

　　“好！”赵青荇就等他这句话，可他要是以为只有这茬，那可打错就错了，“接下来我们再研讨一下，前财务总监廖惠敏携款潜逃一事。”

　　她紧紧盯着赵衍，吓得他背后发凉，突然甩出一张照片来，“赵副总，您伙同廖惠敏，私自伪造交易数据，未经允许，私自挪用总裁人名章，并威逼出纳，私开支票授权转账。您出国并非为考察设备，而是秘密私会廖惠敏！”

　　“胡说！”赵衍彻底乱了阵脚，面目狰狞，大声喝道，“赵青荇，你费尽心机，不就是为了赶我下台吗？好，老子不干了！你满意了吧？”

　　赵青荇眼里含恨，紧紧抿着唇，定定地说道，“准了！裴副总，后勤保障部换你来负责，秦晋，销售总监的位置你来！”

　　几句话，彻底把赵衍的权利架空！

　　但还不够！

　　“不过你和廖惠敏私自挪用公司八千九百九十八万公款，严重侵害公司利益，你以为辞职不干就算完事了吗？妄想！”

　　这罪名足够他蹲牢房了，赵衍心神狂乱，“我根本没见过廖惠敏，这一定是你为了拉我下台，故意P出来的照片！”

　　何绪尧突然淡淡一笑，“赵副总，您太小看我了，我怎么说也是拿过ACCA的人，在国外查个账容易得很。”

　　赵衍一下吓懵了，“嘭”地一下推开椅子，猛然站起，眼眶猩红地指着赵青荇，“你爸生前都不敢这样对我，你有种！”

　　赵青荇眼神淡淡，语气平静，“二叔，我爸要是知道您是忘恩负义的人，他一定非常后悔没早点开了你！”

　　话音一落，只听“哗”的一声，却是穆和携着几个人出现在会议室，一双镣铐锁在了赵衍的双手之上。

　　眼见赵衍骂骂咧咧地被拖走，会议也结束了。

　　赵青荇心神疲惫地靠着椅子，轻轻地揉着太阳穴。

　　穆和去而复返，“累了吧，先休息一会儿。”

　　赵青荇仰头望着他递过来的热茶，一股暖意在心间流淌，“谢谢你还肯来帮我。”

　　她知经济犯罪案并不在他管辖的范围。

　　穆和淡淡一笑，“工作而已，别放在心上，小娴常念叨阿缪，有空不如两家聚聚，当是朋友？”

　　赵青荇会心一笑，“谢谢你。”

　　送走穆和，她回到办公室，却见贺正轩正等着她。

　　此人懂得明哲保身，也懂得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重要的道理。

　　可赵青荇有她的原则，“贺叔，如果是为了谢振德一事，那就不必谈了，有些人并不值得同情。”

　　贺正轩沉静地凝视着她，严肃的脸上突然浮起笑意来，“看来你爸错得离谱，费尽心思地弄个小的出来，却忽略了你。”

　　赵青荇苦涩地笑笑，没有说话。

　　贺正轩思忖片刻，又道，“今天你这么大动作，公司上下恐怕没人敢不服你了。看来，我可以安心退休了。”

　　赵青荇却没来由地一慌，眼里透着几分空洞，“贺叔，这我恐怕要食言了。”

　　“怎么？”贺正轩看着她缥缈的神色，心里不安起来。

　　赵青荇倒也没瞒着他，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检查报告。

　　贺正轩只飞快地瞄了一眼，浑浊的眼睛顿时瞳孔放大，嘴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是啊，怎么会这样？可往往，老天就是那么不讲道理！

　　“赵总……不好意思，打搅两位了。”秦晋敲门而入时，总觉得气氛有几分沉闷。

　　赵青荇很快回过神来，而贺正轩也起身，“没事，我这就准备回去了，你们聊。”

　　待走到门口，他又突然回头，难得用长辈的口吻说道，“小荇，也许情况没那么糟糕，贺叔会帮你。”

　　赵青荇鼻子一酸，重重地点头，随即抬头，“有什么事？”

　　“关于销售渠道，我有几个不太成熟的想法，想和你探讨一下。”秦晋一接手销售部，就跟她提想法，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也知领导不会喜欢这样的下属，吃不准她什么心思。

　　赵青荇一听，下意识拧眉，看来他一早就不甘心特助的位置了，可她不会偏颇谁，“玉风一直沿用老的体制，销售还是采取传统的订单方式，早就跟不上时代了。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你不用有什么顾虑，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秦晋突然眼前一亮，“还有一个半月就快过年了，我们仓库还积压着好几批羽绒服，可自从矿工遇难和老赵总去世的事一爆发，好几家客户宁肯赔违约金，也要取消订货。我看倒不如走网销这条路。”

　　这些她也不是没想过，公司要革新，总归要付出代价，她只能将代价降到最低，“嗯，你尽管放手去做，不过网销竞争压力也大，不能一条路走到黑。老客户那边，这几天我打算这几天走访一下，尽量挽留，如果还是执意退货，违约金照收。另外，我打算开几家店面，年前就促销打折，能卖多少算多少吧。”

　　秦晋听她一说，顿觉充满了干劲，“行，我回去把方案做出来……”

　　他还没说完，赵青荇的手机就响了，她扫了一眼，是陌生电话，她点了拒绝，不过等秦晋走后，电话又来。

　　赵青荇无奈地接起，没想到会是祁玮，“阿荇，我打了几次给你，可你没接……你先别挂，你的相册落在我这里了……”

　　她本想挂断，可一下犹豫了。

　　上次因为阿缪走丢，她没去祁宅收拾，相册落在他手里，并不奇怪。

　　其他物件倒也罢了，可那本相册是她从小带到身边的，有不少她和外婆在一起的童年回忆。

　　她淡淡地说道，“我会叫人去祁宅拿。”

　　“阿荇，相册在我手上，出来见个面，好吗？”祁玮轻声细语，深情款款。

　　可她早就不会动心了。

　　说清楚也好，省得他隔三差五地来打搅她。

　　“好，发地址过来，中午我会过去。” 良夫有幸：弃妇不可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