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雅语气平缓的讲述着,就好像是讲一个不相关人的故事,生平。宛枝坐在一旁静静的当着一个听客。
故事很狗血,很俗气。其弟弟欠债赌博,当爹的没办法,只能将自家女儿卖给青.楼得银子还债。只后来人趁着看守人醉酒的机会,从那个窟窝里逃了出来,被路过的荣褚给救了。
“若非恩公出手相救,现在的我怕是已经被那些人给抓回去了。”周雅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庆幸的同时又忍不住后怕,要是荣褚没救自己,那就真是完了。
“若是被抓回去会怎样?”宛枝淡淡的问道。
“会怎样。”周雅低下头拿起放在旁边的火钳,拨弄下火盆里的火,语气尽可能的装作很平缓无波动的样子说:“大约就是鞭打,不给饭吃,逼着你接.客。”
她刚被卖去的第一天,因为倔,不从。那些人就直接将她丢进了黑屋子两天不给饭吃,饿得她虚弱无力头眼昏花。
老鸨为了绝了她们逃跑的心,更是直接拎了个不听话的姑娘,让人给吊起来,用鞭子和着盐水抽,抽得人浑身上下没块好肉,抽得只有进的气儿没出的气儿才住手。
不得不说因着这残酷的噩梦,大多怕死的人都掐了逃跑的念头,认命的服从老鸨的安排。周雅也曾动摇过,也曾想要不就认了算了。只是当她跟在那些姑娘后头,看着那些又老又丑的男人用着恶心的目光打量她们时她受不了。
只不过这次她学乖了,没露出端倪。乖巧的听老鸨的话。她知道在没有被调.教好之前,老鸨不会让她们去接.客砸招牌。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她等了小半个月终于等到机会,只是刚跑出门儿没多远就被发现了。
若是没有遇见荣褚,等待她的应该就是同那个女子一样被鞭打得体无完肤,要是死了还好,只要没死等你好了,你将面对的就是比猪狗不如的日子。
宛枝目光落在她微抖的指尖上:“你可曾想过回家,又或者是做什么?”
周雅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宛枝,将手中捏着的火钳放到一旁:“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有家了。”
“知道吗,我最恨的不是妓.院里的那些人。”说这句话的之后,周雅已经双目通红。那是怒的,恨的。
她不是圣人,做不到无悲无喜,无怒无哀。
“我知道。”
宛枝伸手摸摸趴在一旁的阿花脑袋:“有些人固然可恶,却也比不上那些推你下去的人。”
你当他们是自己的亲人,他们却当你是货物。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吗,小儿子,金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不管是谁家,儿子是心头宝,女儿,孙女儿却是讨债鬼,泼出去的水,卖了也就卖了不会有人心疼。
周雅家是,秦家亦是。
周雅静静坐在火盆旁边儿,没再说话,也没什么好说的。
宛枝最初也不过只是想要找个人说说话,没想会意外的听到这么段儿故事,揭了人伤疤。这会儿见周雅不开口,知道人心里怕是的不好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有的事儿过去了就当过去了,向前看,没什么迈步过去的坎儿。等以后寻了个知冷暖,会疼你的人,这些都不再算什么,又或许你还会反过来感谢,因为有了这些坎坷所以才能来到此处寻得良人。”宛枝撸了把阿花的毛这么的宽慰她。
其实她说这话,本意只是想要劝人看开些,别钻进死胡同里去。不想人听了这话,竟是回以个释然微笑说确实如此,不然也不会遇上恩公。
一瞬间宛枝的脸冷了下来,方才的同情怜悯瞬间统统消散不见。
周雅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先是羞赫红了脸随后马上又变得苍白惶恐:“姑.......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只,只是觉得庆........庆幸,庆幸能够遇上恩公,离开那..........”越说到后边儿,声音越是小,到最后几乎都快听不清她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不是周雅不想说完说清楚,而是宛枝的目光实在太冷,太骇人,吓得她不敢继续说。
“姑.........姑娘......”周雅有些害怕的吞咽了抹口水,胆颤心惊的看着宛枝。如若目光有实质,她几乎可以预见自己被那眼刀子捅成马蜂窝的情景。
“这里没有别人,说这些话,你也不怕被我赶出去。”宛枝冷冷收回目光,转瞬间又变回了那个不说话看上去温和的人,仿若刚才不过是周雅眼花,看错了而已。
知道这话是警告自己,虽不甘心,但周雅也不敢再造次。一是怕了宛枝,二是她不想在荣褚没回来之前就被赶走了。
坐了一会儿之后,周雅便起身说院子里的雪她还没扫完,要不赶紧的扫怕今夜再下雪,压实了,明儿就不好扫了。说罢便打开门出去扫雪了。
宛枝不好惹,至少不像她表面上看见的那么温和柔弱。
领教了两次后,周雅学乖了,不再挑衅。就像在妓.院里一样,面上乖乖巧巧的做事儿。你让干啥就干啥,不再多说,恪守本分。
但内心里是怎么想的,也就只有她自己清楚。
宛枝起身踱步走到堂前,冷眼看着周雅拿着扫帚着费力扫雪的人,看着她手冻得僵红放到嘴边哈气。手抚摸着肚子,转身回了里屋,不再去看那令人糟心的人。
别人帮你,不过是因为心善,同情你的遭遇。但这并不就是你依仗登堂入室的理由,也不是想要鸠占鹊巢的借口。
大雪依旧纷纷扬扬的下着,随着年三十的逼近,冬日里不怎么出门儿的人每逢集市都开始打开门儿上街置办年货了。
宛枝早早的就作了打算,每次逢场都买点儿,这么的下来别人才开始准备的时候,她差不多已经买齐了,也就不用大冬天儿出门跟人挤了。
只是眼看着没多久就过年,荣褚还不曾回来,也没捎个信什么的,这让宛枝心里觉得惆怅失落,忍不住的想,今年怕是荣褚不会回来了,她们一起的第一个年也不能一起过了吧!
骤雪初雾,接连下了大半月的雪这天儿终于停了。暖意的阳光穿透层层乌云,驱散了不甘褪去的散云,撒下片片金光,照在人身上觉得暖洋洋的,忍不住想像那犯懒的猫儿就太阳下晒着睡一觉。
一匹枣色大马拉着一辆马车也不管地上有雪没雪,滑不滑,飞快的疾驰驶过,像一阵风一般。马车里坐着的人,阴沉着张脸,气氛压抑一触即发。
过了会儿,马车停在一小院儿前。马车刚刚刹住,里边儿的人就撩开车帘跳下去付了银子,砰的一把推开门满身火气的走进去。
老掌柜直接走到荣褚门前,大步跨进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两口喝完不解气,咚的一声重重将杯子放桌上怒骂句:“他娘的。”
“怎么了?”荣褚搁下手中的书,看着气冲冲的老掌柜。
“还能怎么的,还不是那商家。”老掌柜一开口就是满嘴的火:“我刚不是带人去商家码头等着取货,那龟孙子倒好。不声不吭的将原定给咱们的货给了别人不说,回头我去找那孙子,还给整一句事多那天忘了说了。你说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会给忘了?”
“我算是明白了,这龟孙子摆明的就是整咱。”老掌柜气得一拳打在桌子上,真是太欺负人,太气人了。
荣褚皱紧眉头:“那商家怎么回事儿,这生意不都已经谈妥了吗?”
“还能是怎么回事儿,还不就是对方给的价比咱们高那么点儿,人又会做人来事儿,往商家送了些礼,那老匹夫就贪那么点儿,一个高兴事儿就成了。等着咱们再去的时候就装呗,说年纪大了忘事儿了呗。”
说道这儿老掌柜就觉得来气:“你说商人重利,是重利不假。但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对不。咱这都已经铁板板上说好了,对方不清楚,这老匹夫还不清楚?结果临头了整这么个幺蛾子。还说什么在商言商,别人给的价更高,也是没办法。我呸,去他奶奶的个脚。”
他也算是走过大江南北,不少地方,见识过不少人的。但这么恶心的人,他还是头一回见着。一样米,养百样人,到头里边儿还掺杂了只恶心人的虫。
荣褚听着老掌柜气冲冲的说完,心里也算是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脸阴沉得可怕。
气吗?当然气。
好不容易弄完了手头上的事情,就等着这批货卸了交给这边留下的伙计就可以回家去了,偏生在时候出事儿了。
但气归气,又能有什么办法。商家在这里虽然算不得什么大世家,但好歹也有那么几十年根基,而他们无权无势,做生意也不过才起步,犹如刚破土生出幼苗的树枝,根本无法比拟。
这事儿要搁在稍微有点儿权势人身上,商家都不敢这么的。既然人做了,那就是摆明了态度,不怕你。
这亏再气,再不甘,也只能打碎了自个儿往肚里吞。这也是为什么老掌柜那么的气,张口龟孙子,闭嘴老匹夫,却没说找上门儿讨说法的原因。
“掌柜的,不过就是个小小商家而已,且先让他嘚瑟着,待来日再让那老匹夫好看。”
老掌柜偏头看着面冷峻如山顶冽风寒冰的荣褚,瞬间心中的火气慢慢的褪了下去。
“哼,这次就听你的。这账咱先记着,等到后头飞黄腾达了,再慢慢的给他算。行了,没了那商家还有陈家李家什么的。”说完老掌柜便起身说自己被那商老头气得不行,饭都没吃就回来了,这会儿肚皮饿得不行,他得去找厨娘,让厨娘做她最拿手的红焖鸡好好的安慰自己。
商家这突然的一反悔,打乱了他们的阵脚。眼看着马上就能够回去了,却出了这么一遭,这下路程又得往后压,也不知过年前还能够赶回去不。
荣褚叹着气,踱步走到窗柩前看着外边儿被白雪覆盖的枝头,心头念着远方的人,不知那人可还好。 农家有女名宛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