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油灯立在陈旧的木桌之上，跳动的焰火散发着昏沉沉的光芒，拉长了那投落在墙上的黑影，张牙舞爪。
以那张陈旧的木桌为中心，周围各坐三人。其中荣褚和秦大伯端着酒碗，称兄道弟的大口喝酒痛快不已。而宛枝则坐在一旁一边缝补着荣褚破掉的衣服，一边竖起耳朵听两人的谈话。
秦大伯也不知道是沉得住气还是喝酒忘了事儿，自进屋荣褚拿酒后，便敞开肚子喝酒，决口没提上门到底所谓何事，反倒是拉着荣褚说家中话里，看着就好似真的是前来关心一般。
坐着听了好一会儿，实在没什么心思听下去了，宛枝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荣褚余光瞧见宛枝似是困了，随即便开口让她回屋先睡觉，自己再陪大伯喝两口。
这一次宛枝没有强留下来，反而乖巧的点点头，将破衣服收紧针线篮子之中，道了声自己去睡了，并叮嘱二人别喝太晚，秦大伯回去路上小心便起身回屋去了。
秦大伯见着人终于进屋睡觉了，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对着荣褚道：“大兄弟啊，我们家宛枝啊，人跟她娘一样，老实巴交没啥心眼儿，就是性子有些冲，你可得多担待啊！”
荣褚笑笑：“阿宛是我妻子，我自是好好待她。这家啊自有了阿宛，越发的变得像个家了。”看着干净整洁的屋子，荣褚心中腾升起一抹自豪感：“能够娶到这么贤惠的媳妇儿，说到底我还得感谢你们将人教得如此好。”
秦大伯闻不禁讪讪一笑，多看了荣褚两眼，心底暗自思索，这荣褚说这话是讽刺他呢，还是什么个意思。不过转而一想，荣褚应该是不可能知道秦家那点儿破事儿，宛枝那丫头自幼要强也不可能跟荣褚说，所以他这话应该不会是讽刺自己的。
这么的一想，秦大伯顿时觉得底气莫名的足了些，然后开口说正事儿了。宛枝在这儿，他不好意思开口跟荣褚说自家大儿子的事儿，毕竟这还与宛枝有关系。
现在宛枝走了，时辰也晚了，再不开口说，今晚怕是就说不成了。
“大兄弟啊，那啥大伯听说你与府衙的人有些来往，不知道是不是。”秦大伯不安的搓着双手手，小心翼翼的看着荣褚问道。
“倒是时常给他们修补兵器或是打造些铁器送过去，不过私下里倒是并无什么往来。”荣褚这般说道。
听了这话，秦大伯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大兄弟，你是不是不想帮大伯忙，才这么说的。你放心，大伯不会让你做什么为难之事，只是想让你帮忙牵个线，搭个桥而已。”
荣褚摇摇头道府衙的人他虽然认得几个，但多是送兵器过去交给人家。
“大伯，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我跟人不熟。嗯，要不这样，你且先把事情说与我听听，我给你想法子。”
秦大伯抬头瞧了瞧荣褚，想了想闷头端起一碗酒一口干了，咚的一声将碗重重放到桌上。荣褚微不可微的捏了下眉头，随后抬手拿起酒坛子又给秦大伯满上，坐等他开口。
衡量再三，秦大伯决定还是跟荣褚说了算了，多个人多个想办法的，最主要还是他觉得荣褚跟府衙的人有关系，能够帮上忙：“大兄弟，你还记得不久前王莲那事儿吧！”见人点点头，便又继续道：“说来这事儿，唉，还是我那不争气的大儿子做的。”
荣褚讶异的看着秦大伯，这让秦大伯有些心虚的低下头，随后又觉着这样挺丢脸的，便端起面前的酒碗佯装喝酒的抿了一口。
都怪那败家子，没出息的。干什么事儿不好，竟然做出这么丢人的事儿，做了就做了，屁股都不擦干净。现在好了，逃回家被府衙的人给抓走了，不管别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不，就府衙上门逮人就足够他在这村子里抬不起头来。
想到日后被人指指点点，背地里说闲话，秦大伯咬咬牙也顾不得丢脸不丢脸，将自家大儿子做的那点儿肮脏龌龊之事告诉了荣褚，希望他能给个法子。
原来那在雨天趁着无人打晕，非礼王莲的人就是秦大伯的大儿子，秦武。因着秦武是个儿子，自幼便被家人宠爱，性子便养得嚣张跋扈。后来陈氏生了小儿子笙儿后，那秦武便觉着这家没了自己的立足之地，便整日跟着那镇上的混混，若非身上没钱，十天半月都不会回来一趟。
前段时间，秦武正好没钱回家来。奈何秦大伯不想再给这个没出息的儿子钱，秦武便气得摔门出去，不知不觉走至河边，巧碰上了落单的王莲。
见王莲生得不错，遂便起了歹心，将人打晕拖至无人树林强上了。事后回神，怕被发现便匆忙穿上衣服跑了。
这事儿，那秦武也是第一次做，有些胆怯惶恐，尤其是第二天知晓王莲跳河自杀后。毕竟那天宛枝回去时被王莲的脚绊倒，虽然人被吓跑了，但秦武不敢确定宛枝是被晕倒的王莲吓倒，还是瞧见躲在草丛里的自己吓着，这让秦武越发的坐立不安。
到后面也不知道是脑子里哪根筋儿没对，竟然在风波平息得差不多的时候去散播谣言说什么宛枝看见了那贼人，可能知道是谁什么的。
恐怕他也没想到会有人报了官府，而那府衙的人好不巧，顺藤摸瓜竟然就摸到了秦武这儿，然后一早就带人将秦武给抓走了。
秦大伯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气得差点儿就冲到牢房去揍死那兔崽子，不过被陈氏给拉住了。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即便是做了如此荒唐的事情，还是想要将人给救出来。
“大兄弟，我知道我儿子做的那些事儿对不起王家，对不起宛枝，我这个当爹的也没当好，没将儿子给教好，这儿大伯跟你配个不是。”
秦老爹声音哽咽，眼圈微红：“可是大兄弟啊，我那儿子是混账，但，为人父亲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人被关在牢房里吃一辈子的牢饭，他还那么年轻，还有大半辈子没过，还没娶妻生子。”
说完，人忍不住悄悄看了看荣褚的脸色，见他面无波澜只是安静的喝酒，心底忍不住打鼓。这荣褚啥意思，是看得起还是看不起？是帮还是不帮啊？怎么不说句话呢？
想着牢里关着的儿子，秦老伯也只能豁出这老脸了：“大兄弟，大伯这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来找你们，你看，能不能.......”
荣褚没管秦老爹心头多么的焦躁着急，慢慢喝完一碗酒放下这才开口：“秦大伯，俗话说的好，一人做事一人当。”
这话已经差不多可以明了荣褚的态度了，但秦老伯不死心，要是荣褚不帮自己，他还真就不知道该找谁了。
“大兄弟，你说的也没错，但人心都是偏的。”秦大伯目光闪了闪：“说句不好听的，那王家的女儿已经没了，而我儿子还好好的，总不能为了一个没了的人，让我儿子赔上一辈子啊！”
这话说的真的是够难听的，什么叫做王家的女儿没了，而你的儿子不可能为一个没了的人赔上一辈子。人姑娘是咋没得，还不是你家儿子给害的，这种话你这做爹的也好意思说出口。不知道王家的人知道秦大伯这么的说，会不会提刀子跟他干上。
荣褚瞅了秦大伯两眼，眼中鄙夷之色毫不掩饰，秦大伯装作没看见继续跟荣褚说，让他跟府衙的人打好关系，然后再送点儿礼什么的，让他们将人给放了。又或者是让宛枝出面，就说那天其实她看见了那个贼人，至于是谁，反正只要不是他儿子秦武就行。
至于王家那边，他适当的给些补偿便是。一个活人与一个死人相比，他觉得孰轻孰重，他们应该都知道的。
然而真是他这样想的吗？
但见荣褚站起身，在秦大伯疑惑的目光之中打开了大门。
“大兄弟，你这是干啥？”
荣褚站在门口：“大伯，这事儿我帮不了你，你请回吧！”
那秦武拉宛枝下水，害得宛枝受人指点且被秦家误会谩骂这也就罢了。这秦大伯竟然也昏头想要拉宛枝下水，忽的荣褚觉得与秦家闹翻倒也是不失为个好事儿。
这样的家人，不要也罢。只是，心底忍不住心疼他的小媳妇儿，也不知道她那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荣褚，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秦大伯也是怒了，自己等了他们一天不说，又在这儿说了半天，这人竟然不帮自己：“大家都是亲家，让你帮个忙怎么了，不过举手的事儿，碍着你们什么了。”
“大伯，我想你不明白。那秦武犯的可是重罪，我荣褚只是个打铁的，没那么大的本事救他。”
荣褚大步走到秦大伯面前，浑身煞气，吓得秦大伯顿时气焉，连连后退，抖着声问他要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要告诉你之前对你客气，不过是看在你是阿宛大伯的份上。至于现在，呵！”荣褚冷冷一笑：“既然秦家已经跟阿宛闹翻了，那你跟阿宛也没什么关系，所以给我滚出去，别脏了我的屋子。”
说完荣褚凶狠的一手揪着秦大伯的衣襟，一个大力将人提着出门儿嘭的给扔出院外。
秦大伯被扔到地上，捂着摔得似是要疼裂开的屁股，一瘸一拐的站起来，气败坏的冲着院子破口大骂。不过没骂两句，就见隔壁院子养着的狗狂吠，那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终究还是怕把邻里吵醒，丢人现眼。秦大伯只得不甘心的冲着院子又骂了两句，吐了把口水，然后趁着隔壁院子的人没醒来，灰溜溜捂着屁股走了。 农家有女名宛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