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双飞不服气,道:“我知道你对毒物很有研究,但这次只怕你看错了,我已经看了很久,那两孩子吃了这面团一点事都没有。”
他指着刚才那两个孩子道:“你看那孩子还在那里蹦蹦跳跳。”
那两个孩子得了一吊钱,笑逐颜开,正在那里蹦蹦跳跳,简直比吃了人生果还要兴奋得多,果然一点中毒的样子也没有。
孟轻寒淡淡的道:“他们吃了没事,但是我们吃了就有事了。”
柳青青道:“为什么?”
孟轻寒道:“因为他们想毒死是我们,不是孩子。”
柳青青虽然饿急了,听了他的话,却也不敢再试。
车马行走不两步,只见路边有一条黑狗正在那里蹬着,盯着来往的行人,摇头摆脑,尾巴卷成一个圆圈,翘在背上,不停的哼哼,也不知是在撒娇,还是也饿得急了。
柳青青眼珠转了几转,忽然想到一个法子,掰开面团团,扔了半个过去。
这条狗低着头瞧了瞧,虽然它廋得两片肚皮贴在了一起,用绣花针穿进去,针尖能看见针尾,却对面团团没什么兴趣,只咬了一口,就没精打采的走开。
谁知它还没有走几步,忽然狂叫一声,跳了起来,随即倒在地上一阵抽搐,就一动也不动了。
本来一条活蹦乱跳的活狗,忽然间就变成了一条死狗。
沈双飞和柳青青这才真的大吃一惊。
孟轻寒脸上还是没有丝毫表情,连看也都没看一眼,只淡淡道:“我说的不错吧?这就是急着吃的样子。”
他纵然还能不动声色,沈双飞却面色变的铁青。
想到三个人的性命都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就忍不住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真的能未卜先知?”
孟轻寒淡淡的道:“当然不是。”
柳青青道:“那是怎么回事?”
孟轻寒道:“因为面团团里是确实有毒的。”
沈双飞更想不通了,道:“刚才那孩子吃了,为何一点事也没有?”
孟轻寒道:“这只因为毒是下在面团团里,但是那两碗汤里却是有解药的。”
沈双飞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去买几碗面汤来。”
孟轻寒淡淡的道:“你现在若是再赶回去买面汤,那他们就会将面汤里的解药换成一种有毒性的毒,我们吃了还是一样会中毒。”
沈双飞又跳下马车,一把抓住腰畔的剑,道:“既然这样,想必他们的人还在这市集中,你们在这里等着,看我去将他们揪出来。”
他的脾气一向很暴躁,受了这许多气,哪里还能忍得住?
孟轻寒也不拦他,只是淡淡的道:“这街上这么多人,动起手来,纵然能抓到下毒的人,也难免顾及不到其他,难道你想因为这个多伤无辜?”
沈双飞怔了半晌,松开了握在剑上的手,垂头丧气道:“看来是没有法子可想了,我们拼着这半日不吃不喝,等到了下个集市,再好好的吃一顿,也不妨事,只是……只是柳姑娘——”
柳青青勉强笑了笑,道:“你们两个大男人能忍得住,我也一样忍得住。”
其实她肚子早已咕咕作响,只是一想到这些人毒辣的手段,稍微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会送掉小命,就算是满桌的山珍海味摆在她面前,又哪里还能吃得下。
沈双飞叹了一口气,黯然道:“我们不同,我们平时吃得比较多,你一个女子吃饭就和猫一样,何况还有孩子,你若是空着肚子,拿什么来喂孩子?”
柳青青闭上了嘴,默默无声。
她纵然能忍着不吃不喝,饿上一两天,但只要一提到孩子,她的心就惴惴不安。
孩子在安睡,睡得很香很甜,呼吸轻轻,甚至连那眼睛上的睫毛都还在微微颤动着。
孩子好像快要睡醒了,但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面临的怎样的困境。
她看着怀里的孩子,想到即将到来的危机,却没有一丝害怕惊恐的神色,眼神里充斥说不尽的痛恨、愤怒。
她咬着牙齿,瞪着自己的指甲,就像是瞪着咬了自己一口的眼镜蛇一样。
看她的神情简直恨不得将这些人一个个的找出来,再扼住他们的脖子,将他们一个个的捏死,才稍解恨意。
只可惜眼睛是杀不死人的。
孟轻寒也叹了口气,道:“纵然我们忍着这半日饥饿,也未必有用。”
柳青青忍不住道:“为什么?”
孟轻寒道:“我们几次在他们的手里逃脱,他们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些毒就能毒得死我们。”
沈双飞也道:“他们应该知道你的出身,以你的本事,就算是再古怪的毒,也有方法可以解,他们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我们,岂非是班门弄斧?”
孟轻寒并不否认,他的父亲幼年一直跟随在西方魔教长公主身边学艺,三教九流无不涉猎。
魔教早称摩尼教,本是唐朝中叶由波斯传至中土。
传入东土后改称圣火教,但也有人仍称之为摩尼教,也有称之为明教。
后来明太祖朱元璋一统天下,得明教出力甚多,所以国号为明。
朱元璋本身就是个在法华寺出家酒肉和尚。元末天下大乱,烽烟四起,各处英雄并起,兼之法华寺被烧,朱元璋不得已加入明军韩山童部下,后来加入明教。
韩山童战死后,朱以阴谋暗害韩山童之子,得以统领这路义军。将蒙古赶入大漠之后,潘阳湖大战,火烧张士诚部﹝这就是罗贯中《三国演义》火烧赤壁典故的出处﹞,一举击败各路义军,得以龙袍加身。
但朱元璋坐稳天下后,却大肆屠杀功臣,明教自然也不类外,被迫改称为日月神教,用来躲避朝廷的搜捕。
摩尼教实际创教之始称牟尼教,实属佛教的分支,其教义和正宗佛教并无太大不同,以普度众生为己任。
东土圣火教创派历史只比蜀中唐门晚了十多年。
只因不是正宗佛家,属于二娘养的,自然不得宠,在波斯大受排挤,不得已改称为摩尼教。
摩尼,取自佛祖释迦牟尼的‘牟尼’二字的谐音也。
摩尼还有一个意思,摩顶,是指光着头顶的意思,摩尼也就是光头和尚尼姑的意思,摩尼教也就是光头和尚尼姑教,只因创教之祖是位大和尚。
佛祖释迦牟尼眼中男女平等,众生一视同仁,但佛家传入东土后,却男女有别。
只因中华众‘君子’,众志成诚,一致认为‘有女必有淫,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君子’的话当然就是真理,自然是不会错的,就算错了那也只因为你脑袋被驴踢了,你若敢出异言,那就是异类,你若不信,必将受到群众怒火的惩罚,所以女人的地位低下,始终被踩在男人们的脚下。
于是,某些‘君子’在晚上就会趴在剥壳的鸡蛋上,大挥而特挥着汗水。
但等到了白天,就会高举着鸡蛋壳做成的白旗,大喊而特喊着这些连自己也不信的口号。
摩尼教传入东土后,创教祖师弗陀丹,是为明尊,手下网罗了五湖四海、各岛各洞,诸般奇能异士。
这位明尊弗陀丹,本是波斯人,以大智慧,入中土传教,在南海普陀山说法七天七夜,听教的中原群雄莫不信服,由此奠定圣火教在中华的根基。
后世谓之‘金五台、银普陀、铜九华,铁峨眉’,普陀山也由此成为佛教四大圣地之一。
只因圣火教是由波斯传入,文化风俗和中土自然有所不同,加之教众又都是来自五湖四海,行事自然和汉人又有些不同,在汉人的眼中那就是鬼鬼祟祟,何况又是外来教派,自然大受排挤。
汉人历来受野蛮外夷欺辱,信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自然就有些欺生,就冠之以魔教,而大加打压。
中原武林中因得罪同道而无立足之地的,也多往投奔。
如此一来,就和武林中各门各派势同水火,久而久之,就成了所谓的异教徒。
但若论下毒等下五门的本事,这世上绝对没有哪一个门派能和魔教相提并论,就连以毒药暗器世家而著称的蜀中唐门,也得甘拜下风。
只因这来自五湖四海的,实有各种出类拔萃的人才,这在其他门派是绝无仅有的,也非所能望其项背。
孟轻寒对这方面自然也很有研究。
问题是,既然他们知道,那么他们为何还要做这毫无意义的主动?
但谁也该当明白,这些人绝非会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他们显然还有更毒辣的计划,等着他们上钩。
这个问题已经用不着再问,就算是个呆子也应该看得出,这本来就是他们的毒计。
只要他们吃下这集市上的食物,就难免中毒,就算孟轻寒能够解毒,但那势必要花废些时间。
而且毒素并非一时半刻就能除尽,那势必就没有力气和他们打斗。
就算他们连一口水也不喝,毒不死他们,那他们就得空着肚子,他们也许就是要等到他们饿得无力反抗时再出手,就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沈双飞苦笑,道:“只可惜我们不是鱼,也不会傻乎乎的等到他们来网。”
孟轻寒板着脸道:“等我们饿得手脚发软,连手也抬不起的时候,他们再来抓我们,那也容易得和网一条鱼也差不多。”
沈双飞就算还想争辩,也无法争辩了。
因为他说的是实话,就算他们有十分本事,饿了几顿后,剩下来的,只怕也就只有乖乖的坐在那里等着别人来‘怎么样’了。
柳青青默然无语,心里虽然又急又恨,却又无法可想。
但无论怎样,他们总还是要走的,坐在这里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着别人来割下他们的脑袋。
日头已经渐渐西下,马车还在继续前行。
孟轻寒坐在前面,喝叱着,拼命的打着马,仿佛要将这匹马最后的一丝力气也给鞭打出来。
柳青青抱着孩子,看着车厢外。
下了一段陡坡,是一段相对比较平坦的官道。
这条道路很是宽敞,本不应该有什么意外离奇的事情发生,就算是一帮杀人不眨眼的强盗,也绝不会选择在这条道上打劫来往的车辆行人。
所以她很放得下来心,忍着饥饿,数着飞快越过的大树,刚觉得有点困的时候,眼角似乎就看到有一道淡淡的光芒从左侧的树林飞了出来。
这道光好像在马车前一闪而过,就像晴天突然的一道闪电,一闪就再也看不到了。
她吃了一惊,忍不住睁开眼睛。
然后她就看到这一生中发生的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之一。
她居然看到了半匹马。
不是一匹,而是一匹马的一半。
一匹马前面的一半。
这还不是最不可思议的。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半匹马居然还在用前面的两条腿儿在地上奔跑。
她还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只当自己眼睛花了,揉了揉眼睛,又掐了掐自己大腿,很疼,才确信自己看到的无误。
她再也无法掩饰住自己的恐惧,甚至比刚才看到罐子里的那条毒蛇还要惊恐得多,忍不住失声惊呼道:“你们看,前面怎么会有半匹马在跑?”
可是这声惊呼还未完,立即又变成了另一声惊呼:“你们看那里怎么会有一只车轮子在滚?”
这世上怎么会有半匹马在跑?
又怎么会有一只车轮子在滚?
沈双飞的脸色变了,他抬起头,就看到前面果然有半匹马在跑。
血雨箭一般的从这半匹马身上喷涌而出。
这半匹马又冲出**步这才倒下,肝肠内脏一条条的拖在地上。
他只说了一句话:“这不是我们拉车的马么?”
他的这句话还未说完,马车已经失去了控制,倾斜了起来,斜斜的向道路旁边的一棵腰围粗的树上冲撞了过去。
沈双飞总算反应了过来,却只来得及一声大喝道:“小心!”
喝声还未停歇,马车就凌空翻了出去,就好像是个顽皮的孩童在翻筋斗一样。
沈双飞扑了过去,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抱住了柳青青和孩子,飞起一脚,踢开了车厢门。
一只手也适时的从踢开的车门外伸了进来。
只听孟轻寒的声音道:“拉住!”
两个人急急似漏网的鱼,忙忙就像是丧家的犬,还不等两只手相握紧,就一提一拉,孟轻寒拉住沈双飞,沈双飞抱住柳青青和孩子。
两人同时一声叱喝,车上三个人,地上一双手,三大一小,手拉着手都已飞出,站在地上。
还没等他们站稳脚跟,紧接着就是马车“轰”的一声,撞在道旁的那颗树上。
撞得粉碎。
天气本来很是晴朗,阳光艳丽。
新鲜的阳光正照在大地上,这本来应该让人感觉得很舒服,但他们一点也愉快不起来。
忽然有一阵风吹过,然后就有一片乌云掩了过来,挡住了日头。
就仿佛连太阳也不忍见到这条马路上刚发生的事。
刚才这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好端端的一匹马突然就变成了两截?
车厢虽然撞得粉碎,有一只车轮滚出老远,却还有一只轮子顽强的留在车架上,仍在不停的转动着,发出一种单调而刺耳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在这个时候听来,这声音就分外的让人觉得不舒服。
柳青青紧紧抱着孩子,不让孩子哭出声来。
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实在太害怕,怕得连疼痛的感觉都没有。
因为恐惧已经使她完全麻木。
虽然刚才跌得浑身骨头都快散了架,可是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事,孩子没有哭,她却哭了。
她虽然这一天连一口水也没有喝,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但此刻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就匍匐在路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大声的呕吐。
她呕吐不是仅仅只是因为恐惧,还有更多的却是因为丑恶。
她见过死亡,她经历过从生到死的过程,这两天恐怖的经历无疑比别人一生所遭遇到的还要恐惧离奇得多。
可是她从未想到死竟是如此丑恶的。
这一刀劈下,似闪电,如霹雳,实在太快。
马虽分为两半,马性绵长,仍然没有死透。
马是温顺的,它的线条是柔和的,这世上也绝没有哪一种四腿着地的动物,跑动起来会比马的身姿更优美。
马也是忠实的,和牛狗一样,是人类最好的朋友之一,就算是个恶魔也绝不应该伤害一匹马。
那匹可怜的马,倒在地上,居然还没断气。
前半截的鼻子里还在呼着热气,后半截的腿居然还在一弹一弹的,内脏一条条的和着鲜血拖得老远。
甚至心脏还在不停的跳动。
这一刻,谁能体会到马是什么感觉?
也绝对没有哪一种事是比现在更让人恶心的了。
柳青青并不惧怕死亡,但是这种死法却实在是让人无法接受的。
生命本来就都是平等的,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匹马。
在死亡面前,人命也和一匹马命没有任何的区别。
人是一条命,马也是一条命。
你若想别人珍惜你,首先你就得珍惜别人,你若知道生命的珍贵,就应该爱护所有的生命。
她倒在地上呕吐,吐得浑身都发了软,连骨头都像是酥了一样,想爬都爬不起来。
她只希望这是个梦。
这些天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个梦,只希望现在是在梦境里,只希望睁开眼睛,这一切都看不到。
可是等她张开眼睛,那两个血淋淋的半匹马还是躺在路途中。
刚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匹马当然不会平白无故的分成两半,刚才的那一道厉芒当然不是晴空的闪电,当然是有人在拦路。
关键是拦路的是谁?
用的是什么样的武器,才能造成这若许大的威力?
剑走轻灵,飘忽,多变化,就算力气再大的人,也绝对不会能够一剑将一匹马活生生的砍成两段。
何况力气大的人,头脑一定不会十分的发达,也绝对不会去学那变化多端的剑法。
只有昔年的名剑客“崇阳铁剑”郭崇阳,手中一把铁剑,采自深海,乃玄铁所铸,重达四十二斤。 武林野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