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双飞道:“据说百变书生是个男人,但谁也看不出他是个男人,听说他不但能改变自己的容貌,变成一个比女人还漂亮的女人,就连身上的某些男性特征也可以随意改变。”
这女人叹了口气,道:“这倒是很了不起的本事,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认为我就是他?”
沈双飞缓缓道:“你当然不会是他,当年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引起公愤,为黑白两道所不容,当时六大门派和黑道十八魔头握手言和,集而歼之,百变书生虽千变万化,身份万千,但最终还是难免暴尸荒野。”
这女人道:“也许这些只是传闻,见过的人很可能连一个也都没有。”
沈双飞道:“这些并不只是传闻。”
女人叹了口气,道:“哦,这么说来,难道你亲眼见过?”
沈双飞道:“我的确亲眼见过,因为当时我就在现场。”
这女人忽然又“咯咯”娇笑了起来,道:“既然他已经死了,死人当然不可能复活。”
沈双飞道:“绝不会!”
这女人笑得更媚更动人,胸前那两个肉包子也跟着笑声颤动不已,那看来当真是相当的动人。
只可惜他们谁也不会有心情来欣赏这道美丽的风景。
这女人笑道:“那么,我当然不可能是他。”
沈双飞冷冷看着她,冷冷道:“你当然不会是他,但我却知道,百变书生虽死,但武功心法却流传了下来,这世上至少也还有一个衣钵传人。”
女人叹道:“百变书生虽为黑白两道所不容,但他武动之博,所学之广,武林这数百年来,据说除了昔年王怜花,还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这人能学会他全部本事,倒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才。”
沈双飞道:“的确了不起,如果他将他所学的这些用来做好事,倒也是件好事,只可惜……”
这女人居然也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他虽学会了百变书生的本事,但也学会了他的为人处事,所以他也必定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魔,为黑白两道所不容……这些年来想必也是东躲西藏,没有一天不是提心吊胆,日子过得想必也不会是太舒服的。”
沈双飞道:“他的日子比你想象中的要舒服百倍,因为他已经投入逍遥公子手下,这些年来他过的都是神仙都不如的日子。”
这女人道:“既然他还活得好好的,那我为何从未听说过他?”
沈双飞冷冷道:“你当然不会听说过,只因他就是你,你就是他!”
这女人媚笑道:“你别忘了,我是个女人,女人总没有法子qj女人的,怎么可能会是他?”
沈双飞也笑了,缓缓道:“若是真的女人,当然没有法子,但谁说你是女人?”
女人嘴巴紧紧的闭了起来,再也不肯开口了。
沈双飞又笑了,道:“难道你真的要我脱光你的衣服,你才肯承认?”
这人目中终于露出了惊惧之色,颤声道:“但我知道你是不会这么做的,对么?”
沈双飞淡淡道:“我对男人的身子的确没什么兴趣,你就是脱光了给我瞧,我也会看着就会觉得恶心,但今时和往日不同,今日——”
他看着他,缓缓接着道:“我今日若是放过你,你这老毛病一定还会再犯,他日还不知还要继续祸害多少良家妇女。”
他的声音并不大,相貌也并不狞恶,甚至还可以说得上是很亲切。但在江湖上混过几天的人都知道,越是这种平淡的口气,也就越说明了他的决心。
这人身子一震,跳起来就想跑。
他的身法并不慢,但他忽然觉得自己手臂上像是多了两道铁箍。
沈双飞不知何时已扭住了他两只臂膀。
聪明人绝不会时常流泪,因为聪明人都认为若是只靠眼泪打动别人的心,那这人一定是个笨蛋,要么就是丑得不可见人。
聪明人当然会有很多很好的法子来对付别人。
这些法子当然也都很实用,因为大多数情况下,人们普遍都是贱骨头,总喜欢吃别人的这一套。
但现在他已痛得流出了眼泪。
沈双飞两只手就像是两只铁钳,抓在他双臂上,他连挣都挣不脱。
他只觉得自己两臂的琵琶骨像是要被捏碎似的,耳朵只听到自己骨头“咯咯”地响,眼前也一阵阵发黑,险些疼得当场晕倒。
但也不知怎么回事,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起了鱼。
这也许是直到此时此刻,他才能体会到了鱼在鱼钩上是何等绝望的心情。
这人拼命挣扎,也正像一条在鱼钩蹦跳的鱼。
沈双飞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忽然一把拉住他苍苍白发,用力往下一拉,就好像蛇蜕皮似的,从他的脸上拉下一张皮来。
原来她的头发是染了颜色的,面具下的面具还有一层人皮。
面具下的脸却是一张瘦小、干枯、蜡黄色的,就像是个黄蜡捏制成的人头,但却十分年轻的脸。
这张脸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百变书生化身万千,从无人得见他的真面目,只因他巧手制作的人皮面具。
百变书生虽死,制作的面具流传下来的虽不多,但也并非没有,何况是他的传人,自然也学会了他的全部本事。
学好不容易,但学坏却好像是人天生就会的本事,压根儿就不需要别人来教。
“她”也并不是女人,而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只不过他的身子生得特别‘娇小’,在胸前塞上一团棉花,再加上天生的好身材,只要稍加模仿,当真是鱼目混珠,以假可以乱真。
孟轻寒目光闪了闪,却还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也并不显得特别吃惊。
刚才刀柄敲在这人身上,他已觉得有些意外。
这人的身子比他想象的要重得多。
女人的身子总是要比男人轻些,老人的身子当然也比年轻人要轻得多,因为他身子里的水份已渐渐流失。
这人的身子却最少也有一百多斤,除非他不是个老太婆,否则这绝无可能,要么他就是男扮女装。
他对自己出手时的力量一向很能把握。
这男人这才真的惊恐起来,他实在想不到沈双飞会拿他怎样。
但他已经看出,这两个人,无论是哪一个,都绝不是他能对付得了的。
他眼中充满了惊惧之色,哆嗦着道:“求……求求你,不要杀……杀我,只要你放我走,我就带你去找他……他们……”
他虽在拼命克制自己,可声音偏偏还是有些发抖。
就连柳青青也忽然觉得他很可怜。
刚做母亲的女人总是比较仁慈,也比较富于同情心,就算是一只找不着家的小鸡,她也会去同情一番,掉几颗眼泪。
沈双飞笑了,道:“你真的愿意带我去找他们?”
这男人勉强自己挤出一丝笑容,使自己看起来比较可爱一点,忙不迭的点头,险些将自己的脖子也给折断了。
只因他害怕自己回答得晚了,后果会是他不敢想象的。
这男人陪着小心,仰着笑脸:“当然是真的,我说过,我还不想死。”
沈双飞笑道:“只要饶你不死,你是不是就可以为我们做任何事?”
男人一颗脑袋点得就像是鸡啄米,道:“只要能活下去,无论什么事我都可以做。”
沈双飞又笑了,笑得那么亲切,那么可爱。
但其实沈双飞的笑容并无什么不同,好像总带着点那种坏坏的意思。
但在这男人眼中,此刻的沈双飞是可爱的,简直比美人还可爱得多,看他现在的这个样子,若不是有人站在一旁,只怕他恨不得抱住沈双飞狠狠地亲上两口。
因为看着沈双飞这笑容,他心中忽然就重新燃起了火花。
沈双飞并没有让他失望,通常情况下,他也并不是个喜欢让别人失望的人。
沈双飞松开了手,拍拍他的肩头,笑道:“那好,我不杀你,你走吧!”
这男人走了两步,忽又回头见沈双飞还站在原地,忍不住道:“你不跟我走,怎么找到他们?”
沈双飞道:“谁说我想找到他们?”
这男人怔了怔,道:“你不想找他们报仇?”
沈双飞道:“我若想找他们,迟早总是会找到,但像你这种人说的话,我连一句也不敢相信。”
他悠然笑着,又接着道:“倒是你,你该想个什么法子,才好向他们交代?”
这男人这才真的怔住。
他本来就安排了个陷阱,就等着他们往下跳,但谁知沈双飞根本就不上套。
他当然可以回去说他是侥幸逃脱,但这种事是永远也说不清的,他们两人一起来,为何偏偏是他一个人活着回去?
只要一想到组织处理叛徒的方法,他只觉得浑身毛发都倒竖了起来。
斜眼望去,只见柳青青正在轻轻拍打着孩子,哄着孩子睡觉,似乎对这边的事全没留意。
只要孩子在她身边,其它一切事都不再重要。
沈双飞也并没有注意他,还在凝神思索。
这男人的眼睛忽然亮了。
“无论怎么样,就算她练过功夫,也总归还有限得。”
“无论怎么说,女人的体力总要差些,总比男人要好对付得多。”
这男人心思转得快,身法更快。
只见他脚尖一点,左脚用脚掌,右脚用脚尖,就像是饥饿的猎豹扑向它的食物般的,向马车扑了过去。
“只要抓住了这个女人,沈双飞难免就要投鼠忌器,万万不敢对我下手,那么我活下去的希望就大大提升。”
他的想法并没有错,只要柳青青在手,他们是绝不敢向他动手。
何况人在绝望时,往往会想到很多很好的法子,也往往会做出许多平时绝做不到的事。
可是他忘了问问自己,他是否还有这个机会。
但机会是把握在自己的手中,别人绝不肯凭空丢你块馅饼,谁家的馅饼也不是凭空长出来的。
这人心里在暗暗计较着,脚尖在地上一旋,身子就向马车扑去,可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这声音听在他耳朵里,他居然觉得还很熟悉,好像不久前还听到过。
他当然很熟悉,因为他听见的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自己的骨头。
他比黑衣人更吃惊,但也更快的倒了下去。
沈双飞瞧着自己的手,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也说过,我这杀人的法子,连我自己也觉得有些残忍,你为何偏偏还要逼我动手?”
这句话这男人并没有听见,他已永远听不到了。
到了这时,若还手下留情,那就像是将一条毒蛇揣在自己怀里一样,随时都有肯能反噬一口。
现在,他们已经坐上了马车。
孟轻寒打马一路狂奔,沈双飞坐在车厢左边闭目养神。他的伤口已经敷上刀伤药,这时已经不怎么疼痛了。
柳青青抱着孩子坐在右边,这马车一路颠颠簸簸的前行,孩子就像坐在摇篮里一样,居然也很乖巧,除非饿了,居然连啼哭也不啼一声。
午后,他们经过一个集市,找到了家饭庄,将马车停在路边,将马拴在树上。
小镇本来就不大,此时吃饭的时间也已经过去了。
这家饭摊靠近集市街道的冷落段,生意算不上很好,除了他们只有旁边的一座客人。
他们要赶路,自然要挑人少的地方。
饭摊里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样蔬菜,端上桌的并且都是缺盐少油的。
但是他们这半日来的奔波,从昨天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有喝,腹中早已空空如也,饥饿难忍,也就顾不得这许多了。
一个要忙着逃命的人,就算是将这世上最美味的食物全都搬来放在他身边,那对于他来说,也和啃一根木头绝没有太大的分别。
幸好这饭铺的人不多,厨师的手脚也很便利,还不到片刻功夫,饭菜就已经端上了桌。
沈双飞一向性急,这些饭菜虽然未必多有滋味,但他还是急急忙忙捧起了饭碗,夹了一口菜,就待扒饭。
谁知就在这时,孟轻寒忽然反手一掌,将他手上的筷子打得飞出老远,沈双飞被打得呆住了,失声道:“你在发酒疯么?”
女人比较文雅,吃饭自然是细嚼慢咽,柳青青才夹起一块红烧豆腐,也被这一巴掌唬得怔住了,心里却也很不以为然。
孟轻寒也不生气,却道:“你看看这盘红烧豆腐。”
沈双飞摸着被打得通红的手,苦笑道:“我当然看见了,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问题?”
孟轻寒道:“你再仔细看看,就知道了。”
沈双飞笑道:“你今天怎么了,莫非这才刚成亲,就开始疑神疑鬼了?为什么要叫我盯着豆腐看,难道这盘豆腐忽然会变成熊掌不成?”
孟轻寒板着脸,一笑也不笑,道:“这盘豆腐的颜色不对,气味也有些怪异。”
柳青青忍不住插嘴道:“颜色怎么不对?我看这就很正常,家常豆腐不都是这样么。”
孟轻寒沉声道:“你仔细看看就知道了,这盘豆腐的颜色,白里透着黄,黄里透着青,气味也很是刺鼻。”
柳青青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也许这家店里在豆腐坊买来的豆腐本就是如此。”
沈双飞忍不住道:“世上绝没有哪种豆子,做出来的豆腐会是青色的。”
柳青青眼珠子一转,道:“还未成熟的豆子,做出来的豆腐会是青色的。”
沈双飞失声笑了起来,道:“绝非如此,就算是未成熟的豆子,磨出来的豆浆也应该是白色的。”
柳青青的一张俏脸顿时涨得通红,她根本就没下过乡下,那里懂得这个?
她涨红着一张脸,却在小声嘀咕着:“说不定是这家店里用的油,和别的店有些不同。”
沈双飞又忍不住笑了,孟轻寒却板着脸,道:“开什么玩笑?油会有什么不同?就算是用豆油炒的,也只会白里带着些黄色,怎么可能会是青色?家常豆腐你总吃过,可曾见过颜色发青的红烧豆腐?”
柳青青的脸红得更厉害,吃吃道:“这个……这个……”
她惭愧得只恨不得找个墙洞钻进去,但幸好沈双飞替她解了困,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奇怪,这菜肴的确有些古怪。”
孟轻寒板着脸,道:“现在你总该知道,我是不是在发酒疯了。”
沈双飞道:“你的意思是说,这盘豆腐被人下过毒?”
孟轻寒道:“想来必是如此,只怕不止是这盘豆腐,这几盘菜,很有可能都被人动过手脚。”
柳青青哪里肯信,但也知道他绝非是在开玩笑,端起一只盘子,使劲嗅了嗅,又从头上拔下一支纯银打造,镶着颗手指头大小明珠的发簪,从盘子里挑起一块红烧豆腐。
她眼睛一直盯着这银簪,要证明他所说的是真是假。
还不到杯酒的时间,只见那纯银打造的发簪,已经变得漆黑。
她这才真的吃了一惊,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这世上毒物千百般,各有各的药性,自然不能而论,银制物品虽然不能辨出世上所有毒物,但至少也能分辨出绝大部分。
这银簪只不过才眨眼功夫,就变得通体漆黑,显见得这毒下的分量极重,发作的也是极快。
沈双飞摸着鼻子苦笑,道:“看来我这条命,又是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孟轻寒还未说话,柳青青脸色已变得发白,道:“会是谁要害我们,难道他们已经追上来了,算到我们要在……”
她语声发颤,显然害怕以极。
这句话她也并没有说下去,只因她正看着旁边的一桌客人。
这一桌坐着两个人,穿着打扮也并不出众,只是这两人的脸赫然已经变成惨碧色。
这正是中毒的迹象。
但这两个人还是一无所觉,也似没有听到他们在谈论些什么,仍然低着头吃得津津有味。
沈双飞只看了一眼,就悚然失色,长身而起,大声道:“你们的菜中有毒,吃不得。”
这两个人穿着很是朴素,都是家用织布机织出来的,显然并非出身大户。
大户人家也绝不会来此小店吃饭。
他们身上也绝没有带什么兵刃之类的,显然也不是走江湖卖艺的,只是朋友间偶尔相见,相约出来下顿馆子。
有家有口子的人,难得有机会骗开老婆的眼睛,出来偷下嘴,这下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你一箸,我一筷,正在大快朵颐,吃喝得正香。
他们显然还不知道死神已经逼近。
其中一人抬头笑道:“小哥可是在和我们说话么?”
沈双飞急道:“自然是和你们说话,你们已经中了毒,难道还是连一点都没有觉察到么?”
另外一人笑道:“中了毒?谁中了毒?”
他虽然在笑,但是也还看得出沈双飞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两人回头对望一眼,同时失声惊呼起来,道:“你的脸怎么变成……”
才说了七个字,这两人的声音就突然停顿,就像是突然被一只看不见的魔手一把扼住了咽喉。
两人面上肌肉一阵抽搐,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同时倒了下去。
等孟轻寒抢到他们身边,再看他们时,两张脸都已经变了型,嘴巴鼻子都已经抽搐到了一起,眼睛都瞪出了眼眶。
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回天乏术。
这酒菜中的毒虽然是有色有味的,但是变化极小,普通人还是不能辨认得出,他们中毒的人也毫无觉察,等到发觉时,已经毒发无救了。
这两人只不过先比他们多来片刻,桌上的酒菜也只不过才吃了几口。
但这几口酒菜就已经送了他们的命。
这毒实在厉害,发作得也是快极。
柳青青看了看面前的酒菜,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两人,心里想着的却是自己。
如果刚才不是孟轻寒打落沈双飞的筷子,她是不是也会这样?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手足冰冷。
想到自己差一点也就和这两个人一样,变成两具有毒的尸体,就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冷汗就湿透了背心,嘎声道:“这是什么毒?怎的如此厉害?”
孟轻寒淡淡道:“据我所知,世上的毒大致可分为三类。其一是花草树木以及各种矿石中提炼出来的,这种毒易于提炼,有色无味,下在食物中,颜色变化较大,发作也较慢,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一种是蛇虫之毒,这种毒提炼较难,有色有味,却不易分辨,但发作得极快。第三种毒的本身并无毒性,吃在肚子里也不妨事,但和另外一种东西合在一起,就变成了一种毒素极强的毒物,这种毒无色无味,让人防不胜防,但发作的极慢。前面两种下毒方法比较常见,后面一种,普天之下,也只有昔年的毒手药王而已,但他晚年已改过向善,是以并未有什么秘笈之类的留下。” 武林野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