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妈妈将华桃的尸体带走,云袖默默的跟了上去。她一时玩心大起,倒也真想看看这个野心不小的婆子要如何对付李府。
一路张扬的回到了欢笑楼。红妈妈大手一挥,命人将华桃尸体暂放在后院一个杂物间里。
那些个家奴都嫌晦气,将人草草仍在地上了事。
云袖将尸体抬起来放到一张木板上,倒也绝非出于善良,而是这尸体是她日后要寄居的地方,好好对待她,也相当于好好对待自己了。
随后她便出门去了红妈妈那里。
这个嚣张跋扈的老婆子引起了云袖深深的好奇心。
虽然身缠万贯,但她却也只是一个开青楼的。在这个商人地位低贱的社会里,做青楼生意的恐怕又是商人中地位最下等的人。
若按常理推断,自己手底下的姑娘命丧朝廷命官家中。无论这件事与官员有无关系,她都应该闷声不吭的吃下这个哑巴亏才是。
但红妈妈却逆向而行,不仅不肯忍气吞声,反而还有将事情闹大的意思。
这一点让云袖无论如何都有些想不通。
却说红妈妈,回到欢笑楼之后,先是扭着肥胖的身子巡视了一回楼里的姑娘们。
直到傍晚,吃了些饭食,然后换上了一身颜色低调的衣服准备出门。
这个时间,楼里的生意很好,几乎每个姑娘的房间里都有客人。娇啼艳笑,好不热闹。
趁着无人注意,红妈妈转身直奔欢笑楼的角门处。
四个家奴心腹正担着轿子等在巷子里。
用披风帽子遮住脸庞,红妈妈低声吩咐:“走吧。”
那几个家奴似乎早已经对她的行程了若指掌,不用多加吩咐,便个个脚下生风的走了起来。
云袖隐身跟在轿子外。小巷无人,不时有游荡的鬼魂与她擦肩而过。
这欢笑楼的阴气极重,便是云袖这般道行的鬼,也能看得出四周积而不散的怨气。
红妈妈的小轿东走西绕,几乎穿插了大半个皇城,最后落在城郊的一处寺院前。
这寺院占地不小,庙门斑驳,城墙残破,看起来令人极不舒服。
更离奇的是,云袖来回巡视了半天,到底也没找到一副题着名称的牌匾。
这是一个没有称谓的无名之庙。
将四个抬着轿子的家奴远远遣散,红妈妈轻车熟路的上前敲门。
她肥胖的手掌在庙门上敲了三下,停了会,又敲了三下。
过了不久,沉重的木门在里面吱丫丫的打开。门内无人,只有一盏悬浮在空中无人牵引的黄灯笼。
牵起灯笼,红妈妈进了门。云袖紧跟而上。
过了片刻,那木门在无人推动的情况下徐徐关闭。
寺庙之内是一片很大的荒地,青烟缭绕,煞气四散。这里似乎很少有人来过,地上荒草丛生,几乎没了红妈妈的膝盖。
趟着杂草一路往前,走了很久,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约有四五层楼那么高的圆形角楼。
这角楼建筑颇为诡异,一楼的入口处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天机楼。
红妈妈走到门口,拉响了挂在门口的铃铛。片刻之后,便有人开门将她放了进去。
云袖紧跟上前,却不想只走到门口三步开外的地方,脚下忽然生出层层金光,阻拦了她的去路。
那金光甚是厉害,由地而起,逐渐将整栋角楼都包围在里面。饶是云袖有地府的黑符加持,也仍旧不能前进半步。
很显然,这角楼的主人法术要在云袖之上。
以防打草惊蛇,她便不敢擅闯。只好默默的在远处等着。
也不知道这红妈妈与那角楼里的人说了些什么,总之过了不久,她便再次反了回来。
许是得到了高人的指点,这一次,红妈妈脸上的神情明显轻松了许多。
返回欢笑楼里,她一切如常的打理着生意。华桃的死显然没对这个地方造成任何的影响,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次日一早,红妈妈收拾利索再次出门。
她命几个家奴将华桃的尸体抬上,选择了皇都中一条最为繁华的路段,一边走一边哭嚷。
将那李府侍郎如何倾心华桃如何求而不得,最后又是如何狠心的将华桃杀害,期间过程大肆添油加醋的渲染一番。
生意场上的人,平时全靠这一条如簧的巧舌。红妈妈风月场里混迹,更是将这一点发挥到了极致。
这厢她诉说的凄惨,那厢百姓听的揪心。一路走过来,身后跟了大批看热闹的群众。
众人一路跟着到了大理寺门口,聚众声声讨伐户部侍郎李元春。
鉴于民心所向,大理寺卿很快便升堂接下了这个案子。按理说此事涉及到朝廷命官,他应该先一步通知李家才是。
升堂的呼声一响,红妈妈便将那华桃的尸体往大堂的地上一横,人还没等跪下,眼泪已经流了满脸。混着胭脂往下流。
“大人,您可要为民妇做主哇!”
大理寺卿被吓了一跳,半天没回过神来。
“下跪何人?”
“民妇朱红氏,状告那户部侍郎李元春。”
“李元春?他有什么事情,能犯到你一个开青楼的手上?”大理寺卿有些不解。
红妈妈胖手一指地上的尸体,哭泣道:“他钟情与我家华桃姑娘,几次想要将她娶过门。可是华桃她早已经心有所属,一直不肯嫁。那李元春娶人不成,便狠毒的将我的华桃害死了。呜呜呜……”
大理寺卿听的下巴都要掉了,不可思议的重复道:“你是说,那李侍郎想娶你青楼里的欢女?她还不肯嫁?我没听错吧?”
“没错。”
“你所说的李侍郎,的确就是户部侍郎李元春?”大理寺卿再次重复确认道。
“的确就是。”红妈妈万分肯定的点头。
大理寺卿砸吧砸吧嘴,有些为难的道:“若你状告的是别人,这事尚且好说。但若是户部侍郎的话,莫说是本官,便是刑部尚书来了,恐怕也是不肯信的。”
红妈妈一听,立刻瞪大了眼睛。
“大人,民妇的确没有瞎说。身后这些家奴,个个都见证了这件事。昨日,民妇就是带着他们几个去李府将人抬回来的。”
“既然如此,此事也不能只偏听你一家之言。本官这就命人去传唤李侍郎前来对质。”
这个大理寺卿为人还算公允,一边命人去李府传唤,一边命仵作给华桃验尸。
仵作的尸体才验到一半,李府的管家便已经到了大堂。
大理寺卿距离李府的路程不算近,显然李贺早已经收到红妈妈告状的消息,遇到大理寺卿派出来的人时,他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了。
“家臣李贺,见过大人。”
李府的管家心气颇高,即便是见了大理寺卿,也只是躬身施礼而已。至于跪在一旁的红妈妈,他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
李家人三代在朝为官,端的就是这个底气。
大理寺卿:“不知李侍郎现在可在府中?这里有一场人命官司干系到他,若是方便的话,还希望能过堂来叙。”
李贺:“大人早在七天前就已经去了白龙寺进香祈福,若是大人指的是欢笑楼华桃姑娘的这场官司的话,那么便也无须大人到场,家臣便可以作证。”
红妈妈闻言几乎要跳脚起来,指着李贺撒泼:“我呸!别仗着你家大人是个官就可以草菅人命信口雌黄。那华桃是七天前被你家大人的轿子接过府去的,我楼里的很多姑娘都可以站出来证明。”
李贺闻言眼睛都不眨一下:“人是坐着我家大人的轿子过府的没错。可是当天下午我家大人便陪着太夫人去了白龙寺。至于华桃姑娘,还是我亲自送出府去的。”
“关于这一点,也有很多李府的家丁可以证明。”
两方都各自有证人,事情一时陷入了无法解开的死局。
大理寺卿命仵作将验尸结果报告上来。
那仵作后堂洗了洗手,到前堂汇报道:“人是饿死的。身上有外伤。看样子应该是被人大力掐拧所知。伤势分布在胳膊和脖子处。”
红妈妈一听立刻来了劲头,哭天抢地的大呼:“哎哟喂,大老爷您听听,定然是那李侍郎强迫我家华桃不成,反而将她虐待致死的!”
大理寺卿表情有些古怪,欲言又止的道:“不是本大人偏心,朱红氏你恐怕对李侍郎有些误会了……”
“我能有什么误会!那李侍郎三番五次的骚扰我家华桃,这件事可是人所共知的。定然是老爷你官位小人一等,忌惮人家罢了。”
好歹也是个朝廷正三品的官员,却如此被一个妇人小瞧,大理寺卿心中十分不满。不过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也只好委委屈屈的将这份不满吞进了肚里。
大理寺卿欲言又止的解释:“真不是本官我偏私,而是那李侍郎他,他……”
“他怎么样?”红妈妈寸步不让的追问。
正在两人相持的时候,大堂之外忽然又热闹起来。
三四名家丁开路,搀扶着一个身材纤细的男子走了进来。
此人年纪约三十几岁,细眉柳目,皮肤白嫩,眉心一颗痣。乍一看来似个女子般娇弱。
他一进门,便也顾不得旁人在场。踉跄着扑向华桃的尸体,伏在地上痛哭不已。
“好妹妹……兄长我这才离开几日,怎么就能与你天人永隔了呢……”
这一哭,好一番用尽了力气。没有一会,便抽抽噎噎的似乎要上不来气了。
旁边的家丁见状,连忙上前劝服。
云袖此时就在堂中看热闹。见到了此人,心中约莫也有了底。
这男人看起来如此的娇弱难哄,怪道那司命要求她特意附体帮忙渡劫。看来此行,也必然不会顺利就是了。
红妈妈也一时看的有些傻了眼,怔怔的问道:“这个是……”
大理寺卿一扶额头,有些汗颜道:“难道你竟然不知,他就是你口口声声控诉杀了人的那个户部侍郎,李元春啊!” 阴阳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