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已经是五日后。重回到凤阳殿,此时的邓绥立于繁花盛开的宫园,已然是另一番心境了。
皇帝刘肇下旨为她平冤昭雪,并且将夏姝瑗打入大牢听候发落。而她自己不仅重新回到皇上身边,并且也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邓昭仪,择日便行册封大典。
今时不同往日,短短的几天时间她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可是她失去的远远不止如此,这辈子她恐怖都不能再怀上龙裔,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最残忍的也不过如此。
容若姑姑她本就年事已高,积劳成疾,自从上次冒雨跪在建章宫前,又被夏姝瑗狠狠的踹了一脚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从那日起,容若姑姑便一病不起,一直卧床调养。请遍了宫中的太医令,也都是束手无策,唯有静心调养,不可操劳。
回到凤阳殿后,邓绥便求了皇上让穆勒和穆荆从掖庭回到了凤阳殿当差。穆荆自从上次被夏姝瑗杖责后,腿脚一直不便。
不忍心看他继续劳碌奔波,邓绥特赦他出宫,并且给了他一些银票够他回乡做些买卖,够一家人糊口的了。
穆勒成了凤阳殿的总管内侍,如今容若姑姑一病不起,香菱便代为掌管一切琐碎事务。
经过这么多事情,香菱也不再是从前那个毛毛躁躁,做事没轻没重的小丫头。如今的她更为成熟,也更稳重了不少,处理起宫中事务也是头头是道,井井有条。
不禁回想从自己入宫到现在为止,一切都恍如昨日。邓绥站在园子里看着秋风萧瑟,落叶缤纷,园角那株梧桐树叶早已金黄,秋风乍起,遍地残叶平添一抹哀伤。
皇城的晚秋却也带着丝丝凉意,秋风吹过,吹的佳人发丝舞动,凉意袭袭。
“娘娘,您身子还没有好,怎么能站在外面吹冷风呢?”这时候,浣纱拿了一件狐裘披风,温柔的替她系上。
邓绥转身,显然她的身体还没有调理好,脸色没有血色,就连唇瓣都微微发白,整个人看着没有精气神。
她看了看浣纱,嘴角微微溢开,握着浣纱的手,柔声道:“今非昔比,这些个琐碎的事便交给底下的宫人们做就好了,你又何必事事都亲力亲为。”
如今浣纱身份尊贵,被皇上封为八品充依,可是她却丝毫没有主子的模样。依旧如往日的小宫女,凡事都细心留意着,尽心尽力的伺候着邓绥。
这一切邓绥都看在眼里,这份情意实属难得。
浣纱轻笑了笑,随后应道:“娘娘你就不要打趣我了,浣纱得皇上垂青实属无奈之举,当初人微言轻,又别无他法,所以这实乃下策。况且你对浣纱的恩德浣纱铭记在心,今生无以为报,只能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看着浣纱诚恳的模样,邓绥心里不禁动容,她拉着浣纱的手,鼻尖微酸:“好了,你我二人又何必客气,你也不要‘娘娘、娘娘’的唤我,反倒是显得生分了,日后你就唤我一声长姐便是。”
这一声长姐直击浣纱内心深处,她八岁入宫,便再无亲人。况且她身份卑微,邓绥不计较她的出身,和她姐妹相称,她岂能不感激。
浣纱红着眼眶,看着邓绥低低唤出声来:“长姐!”
“嗯!”邓绥轻轻点了点头,笑得如三月暖阳。
…………
十月二十八,宫中上上下下一片祥和,这日正好是邓绥的册封大典。
邓绥身穿昭仪的礼袍,头簪凤冠,经过长长的甬道,最后走过盖有红毯的白玉石阶站在了皇上身边。
按照惯例,行了该有的惯礼。礼成,从此以后再无邓婉仪,只有邓昭仪。
一切礼制完毕后,香菱迈步向前,轻声说道:“娘娘,按照惯例册封大典完毕后应去椒房殿给皇后娘娘请安问礼。”
闻言,邓绥淡淡的点了点头。
长秋宫中,郦昭仪的话涌上心头。皇后,一向母仪天下,贤良淑德的皇后,有谁知道她其实是一个勾心斗角,权利操纵的杀人犯。
一想到自己那未出生的孩子,邓绥心里的恨意渐起。
在去椒房殿的路上,邓绥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对着身后的香菱吩咐道:“我们不去椒房殿了,去天牢。”
“娘娘,这不合规矩。况且娘娘今日刚刚行册封大典本是喜庆,实在不该去天牢那种污秽之地。”香菱上前低声提醒道。
“是啊,长姐!今天是你的册封大典,我们改天再去天牢也未尝不可啊!”
浣纱也点头劝道。
邓绥笑了笑,随后摆了摆手:“无碍!今日先去天牢,明日再去给皇后请安问礼吧!”
说着,她转身便往天牢方向走去。
椒房殿中,皇后居主位而坐,萧美人和祺良娣立在其侧。
大殿里的气氛尤为压抑,皇后娘娘坐在高位上一言不发,而一旁的萧美人和祺良娣自然是不敢多言。
转眼,午时已过,然而依然不见邓绥前来请安问礼。
“这邓昭仪,实在是太放肆了,按照惯例册封大典过后她理应来椒房殿给皇后娘娘请安问礼。可是这午时已过,却不见人影,这未免也太过目中无人了吧!”一旁的萧美人见此,不由得有些愤愤不平。
皇后坐在大殿上一言不发,她双手紧握着凤椅两边的扶手,脸色阴沉的可怕。
“她今天是不会来了!”皇后看了看大殿外,淡淡道。语气波澜不惊,听不出的情绪。
闻言,萧美人不禁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不来?自古尊卑有序她要是敢不来,便是不遵循祖制,娘娘治她一个大不敬之罪便是。”
“尊卑有序?曾先帝宠爱慎夫人,便可让小小一介夫人与孝文窦皇后同席而坐。今她邓绥贵为昭仪,不过是个请安问礼,本宫如何治罪与她!她邓绥是要依法炮制慎夫人啊!”皇后冷哼一声,一脸的凌厉。
倒是一旁的祺良娣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立在一侧。
邓绥得宠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如今她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昭仪娘娘,好在她受难之时,自己也施以援手,如今看来真的要庆幸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
虽然邓绥得宠,可是这边再怎么说也是后宫之主,她也不敢多言,只得默不作声,候在一旁。
…………
天牢,邓绥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天牢里阴暗潮湿,不见天日,被打入天牢的人极少有人是活着出去的。
“你们就在这边候着!”香菱转身对着身后的一众宫人吩咐道。
“喏!”
随后,邓绥在浣纱以及香菱的陪同下走了进去。
关夏姝瑗的那间牢房并不是很大,里面却极其简陋。地上面铺着些许稻草,却因为天牢潮湿的环境开始腐烂,整个牢房都溢着一股子的霉味,让人恶心。
而此刻,夏姝瑗披散着头发,穿着囚服蜷缩在角落里。一床棉被早已经破旧不堪,不时还有蟑螂从她脚边爬过。
“把门打开!”邓绥对着一旁的侍卫吩咐道。
“长姐!”浣纱有些担心的唤道。
邓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意示她不必害怕,一旁的内侍也依言把牢门打开。
听见动静,蜷缩在角落里的夏姝瑗似是突然之间的惊醒,她急忙睁开眼睛,从她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极度的恐惧,不安。
看清楚来人是邓绥之后,她缓缓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邓绥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她,此刻蓬头垢面的她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光鲜。只见她的脸颊上,手腕上全部是累累伤痕,天牢果然是个恐怖的存在。这里有的只是冰冷、无情、冷酷、还有无止尽的刑法,她进天牢以来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
“怎么样,这天牢里的滋味儿夏妹妹怕是不习惯的吧!”邓绥看着夏姝瑗,脸上带着笑意。
夏姝瑗看着邓绥,眼睛里的恨意显而易见:“你在冷宫的那段日子也不好过吧!邓婉仪!”
“不,你现在应该改口,叫我一声昭仪娘娘!”邓绥注视着夏姝瑗,表面云淡风轻。
邓绥望着夏姝瑗,怪不得她狠心。若不是她,她又岂会在小产后不久就被打入冷宫。
“的确是不好受,在冷宫中的那些日子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和恐惧,那种无助,绝望的日子让人生不如死,痛苦不堪。”邓绥不由得垂下眼帘,回忆似得说道。
闻言,夏姝瑗冷笑一声:“小人得志,如今你来看我笑话?”
“有何不可吗?”邓绥嘴角上扬,一如当初自己被打入冷宫时,她脸上所绽放出的笑容。
见状,夏姝瑗随意的拍了拍衣服,坐在了一旁的稻草堆里。
“你恨我,我是知道的,可是你呢?你比我更可恨。因为甚至连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你邓绥是一个多么虚伪的人,你以为你有多善良吗?是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夏姝瑗一边说着,一边情绪激愤:“如果不是你整天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如果不是你一次又一次的践踏我的尊严,如果不是你抢走了皇上的宠爱,我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夏姝瑗指着邓绥,情绪激愤的指控她的罪行。 邓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