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平川从御书房回来后便看到了站在阶下的孔兰芝和周扁仁,他没反应过为何这二人会出现在这儿,先是一怔,放慢了脚步上前,之后下意识想到了什么,不顾人施礼问安,询道:“皇后有事?”
孔兰芝摇摇头道:“回陛下,皇后娘娘无事,娘娘现在正在殿内等候陛下呢。”
季平川没有再说话,一转身面无表情地上了台阶,脚步明显比方才快了些,还带着慌张。
他没有时间去质问门口那两个废物放人进去的事,推开殿门便开始唤人:“阿湄。”
没有人应答,他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直奔着内殿去了。
内殿一片寂静,季平川在这里也没有看到霍宛央,他心里怕极了,却又强自镇定着走向书架。
她一定是去暗室了,可让季平川感到害怕的,不是这人发现暗室里囚着赵元昭,而是怕她走错了路,触了致命机关。
霍宛央在岔路口前站了很久,想要投石问个路,都无石可捡,三条岔路口一样黑暗,看上去就像是无穷无尽一般。
凭着直觉,她迈向了最左侧的岔路口,在洞口前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脚往里走。
然而才刚走了没几步,霍宛央便听见了季平川着急唤她的声音,她回头看了一眼,洞口依旧光亮不见人影,见那人还没过来,她便摸着黑,加快步子往前跑了两步。
“啊!”忽然间,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肩膀上方划过,疼得她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季平川寻着这声,快速来到了左侧洞口,也顾不得沿着右侧墙壁前行,直接向前跑去,依稀看到模糊的人影后,季平川想也不想便将人一把拽过蹲下身子将人护在了自己身前。
霍宛央一开始根本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这会儿听着耳边传来“嗖嗖”的声音,她大概也知晓是自己触发了什么机关了。
身后那人一直没有说话,抱她抱得很紧,霍宛央这次十分配合,没有挣扎,更没有乱动,捂着肩伤待在人怀中。
这个过程只持续了短短半刻中,待机关闭合,暗道亮起烛火,一群侍卫从里面迅速跑出后,霍宛央才看清眼前这人竟虚弱的让人感到害怕。
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再看那宽肩广背上,替她挡了不知多少短箭,一眼望去少说也得有七八根,均刺破他的肉身,深深扎进了他的肉里。
霍宛央被这样的场景结结实实吓到了,她此刻甚至忘记了肩上的疼痛,看着人有些焦急地唤了一声,带着颤抖:“姐夫……姐夫……”
季平川冲着她咧嘴一笑,是想告诉她没事的,他在战场上,受过比这更重的伤。
然而他却不想跟人解释了,他甚至开始享受这片刻被关心的感觉。
“先送皇后上去……周太医在外面,不要耽搁时间。”季平川忍着晕眩的感觉与人吩咐着,立时便有两个侍卫对着霍宛央做出了请的动作。
霍宛央是有些担心季平川的,他毕竟是为了救她才会受伤的,可是此时此刻她也怕自己再待在这里,给人添了更多的麻烦,便什么都没再说,点点头转身往外去了。
季平川一直目视着人离去的背影,在完全看不见人身影的时候,才身子一软,往一旁倒下了。
这日入夜,季平川侧躺在床榻上看着坐在床沿上的霍宛央,脸上始终泛着温柔神色。
“要不你跟我一起在床上睡,要不你去一边的榻上,反正我是得睡在床上的,没办法给你挪更舒服的位置。”
霍宛央白日里由人包扎好伤口后,便担任起了照顾季平川的责任,这次他受伤,没有在朝中与后宫走露一点风声,便也只有霍宛央来照料受伤的他了。
“那我选择去榻上。”霍宛央毫不嘴软,倒是让季平川一瞬间觉得很尴尬。
还以为这人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会勉为其难与他同床呢,思及此他不免又觉得有些凄凉之感。
“唉……也好,省得你挤着我。”说完季平川换了个方向,面朝里侧躺下了。
“谢谢你。”霍宛央看着人后背还隐隐有些血迹斑斑,发自内心地道了一声谢。
今日若是没有他,自己怕是要丧命了。
“真想谢我的话,就在九龙殿内住着,一直照顾到我痊愈,别总想着回去,也别想着逃离我。宫里眼下除了你,没有人知道我受伤,这事也不好叫别人知晓,你明白的吧?”
霍宛央蹙了蹙眉头:“还有九龙殿的侍人,他们……”
“他们连一个女子要进殿都拦不住,怎么照顾一国之君?”季平川打断人,再道:“你若是挂心夭夭,叫孔兰芝给你抱来便是了,我好歹也算是救了你,就算是对待救命恩人一样待我,总不过分吧。”
霍宛央垂下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季平川见身后无声,试探着又添道:“幸而短箭上无毒,那长度又不会致命,否则这会儿,你当是称心如意了吧!”
“我从没想过要你出事!”霍宛央直接否认,话语里还带着气愤:“我是真心想感谢你,出于好奇擅闯暗道,是我的不是,也谢你没有追究。”
听见前面那句话,季平川心里无疑是开心的,但是听到后面,他反应过来了这句话的含义,有些冷言道:“谁说我不追究了?待我痊愈,我要好好审你!”
霍宛央没有与他拌嘴的心思,索性顺水推舟了:“如此,那便赶紧痊愈。”她之所以同意留在九龙殿照顾夭夭,还有一方面是想再次去那暗室里看一看。
她已经知道了这暗室的机关,不管那条路,只要靠右走,就不会触动机关,只是她没有问出来,这三条路,都通向哪个地方,也只有一条一条去试了。
季平川见身后又没有了说话的声音,他再次开口,没话找话道:“你的肩膀,还疼吗?”
霍宛央摇了摇头,后来想到他背着身看不见,开口道:“不疼了,就是擦破了皮,没伤着筋肉。”
季平川的话锋转得极快,立时就转到了一月前的事上:“可是我的手背,这会儿还疼呢。”
他将手伸到身后,露出手背给人看,那上面赫然是两排整齐的牙印,有些暗红发黑的嵌在了皮肉上。
霍宛央知道,那是她那天咬的,那日她真的恨极了他,只恨不得能一口将人咬死,这会儿看着这触目惊心的伤疤,霍宛央忽然涌出愧疚之感。
她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嘴巴张了半天,也没蹦出一个字,不过转念一想,她也没什么好愧疚的,毕竟这人要夺去她的孩子,逼着跟他姓,认他作父,霍宛央怎能接受的了?
季平川将手又慢慢收了回去,有些无力说道:“那日也是我不好,用了那样的法子来刺激你,阿湄,这一个月,我很想你,又怕见你,你能懂我的心情吗?”
能懂吗?霍宛央当然不懂,也无法理解他的想法与做法。
若是能说动这人放自己与子晏出宫,岂不是皆大欢喜?霍宛央决定试上一试,趁着人心情尚可。
“过去的事,别再提了,姐夫,如今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季平川下意识便觉得她口中所说的这个忙,当不是什么好事,本不想去应,却还是心软了。
他那日便已经决定要对她更好了,要以此来打动她。他通过每日与赵元昭的对话,也了解到了这人的脾性,甚至刻意有去学他的说话方式,就是为了能多跟她说两句话。
然而这些努力,都是她霍宛央看不到的,她看不到自己的内心到底有多挣扎,爱而生怨,怨极为恨,恨由爱起,如此往复循环,最终不过都是归于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爱里了。
霍宛央没有得到回应,便继续说了起来:“姐夫已经得到了江山,还有姐姐陪伴,可不可以放我和子晏出宫,我们可以每年入宫来看望你们,不会就此失去联系的,更不会对姐夫你有任何的威胁……”
话还没说完,霍宛央便听到了季平川冷冷的声音:“谁告诉你,他也在梁宫的?”
这样的一句话,牵扯出的重要信息就是霍宛央知晓赵元昭还在梁宫内,那么这个信息,一定是别人告诉她的,霍宛央懊恼地闭了闭眼睛,方才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然而季平川想到的却是更深的一层:她是不是已经知道赵元昭被关在暗室了,所以才会下到那里去的。
“这个不重要,姐夫,我能理解每个人都有执念,但是这种执念,是不能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这样一来,你也会痛苦。”
这样的话霍宛央总说,然而季平川完全听不进去。不论自己做什么,怎么做,她还是想要离开啊……他有些落寞地闭上了眼睛:“你说我能不能把江山还给他,然后我带你离开?”
若不是为了她,谁愿做这个皇帝,他季平川也想过田园马下,山高月远的日子,和她一起从青丝走向白发。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