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宛央其实也知道,他是不会伤害夭夭的,但这是下意识的动作,是不受控制的。在这一刻,她的心底泛起了无限的荒凉,面前这个人本该最是亲近,却已被她下意识的归为危险一类了。
此时怀中的夭夭却做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她冲着自己的爹爹伸出了双手,身子往前探着,想要挣开娘亲的怀抱,去爹爹的怀抱中。
霍宛央一愣,看着夭夭呼扇着大眼睛,眸中清澈透亮,还有着想要与人亲近的期盼,忍不住红了眼眶;赵元昭悄悄地又往前迈了一小步,伸出手一下子捉住了夭夭的小手,一丝微笑也跟着攀上了他的唇角。
他只觉得夭夭的小手真软,但是很有力量,紧紧握着他的手指不撒手了。
她这会儿看着是真的长大了,不再像是之前那样,自己一抱她,她就会哭出来了。
霍宛央低了低头,掩饰着自己有些异样的情绪,将夭夭往前送了送,赵元昭没有接过夭夭,而是伸手直接将她和夭夭都揽在了自己怀中,因为中间还夹着一个小人儿,他没有太使力,双臂一拢,将人严严实实锁在了自己的怀里。
以往他的怀抱最是温暖,可此时此刻,霍宛央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央儿……你别再疏远我。”这句话的鼻音很重,他许是要落泪了。
“我不能让你有事,难道你愿意自己带着孩子离开,只留我和夭夭两个人在世吗?”
他还是不明白,还是不懂……
霍宛央泪眼迷蒙,微微闭上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呢?我的身子,根本没有问题啊!”她无力地说着这些重复的话,却还是不能够让人相信。
睁开眼睛盯着窗外,她深吸一口气低声继续道:“你为什么不与我商议就擅作决定呢?你怎么就不想想,若我的身子怀不了那一胎,为什么一开始没查出来呢?!”
话到最后,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尔后抬着满是泪水的脸看着他,低哑道:“我好像……越来越不认识你了,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是什么让你变得如此自私无情,连自己的孩子都能轻易下得去手,子晏……你难道就不痛吗?”
赵元昭摇着头,轻声与她说道:“宛央,我不能拿你和孩子的生命去冒险,若你真出了什么事,你让夭夭怎么办?让我怎么办?你想过吗?不是我自私,为了夭夭,为了你,我只能这么做啊!”
这时夭夭好像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伸出手抓着赵元昭的衣襟,开始哼哼唧唧的好像要哭了。
霍宛央抱过她离了赵元昭了怀抱,抱去另一边哄着,然后将她放回到小木床,转身上前与人继续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不会有事呢?我怀这胎,所有状态都好得很,甚至连害喜的症状都没有过,只是嗜睡而已,孕中嗜睡我怀夭夭的时候也是如此,你为什么就如此轻易的相信是我的身子有了问题呢?”
赵元昭不敢冒险,从他第一次听到她身子虚弱,怀不下这胎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注意她的状态,每日的嗜睡让他越来越害怕,他真的冒不起这个风险,与其最后一尸两命,他为何不能先结束一个生命来保另一个生命呢?
而且赵元昭又怎么会不痛呢?他又怎么可能不难过?那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啊!他下定这个决心的时候,不比霍宛央好受多少啊!
赵元昭知道劝什么都没有用,他现在只想让人别那么难过,别再和他这么疏远,他软了嘴:“宛央,是我不好,没有事先考虑你的感受,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别再生我气,也别再伤心难过了,待你养好身子,咱们还会有很多孩子的!”
霍宛央稳了稳情绪,看着那日自己狠力咬他的那个位置,缓缓道:“我再怎么生气,怎么伤心都没有用了,为了夭夭,我会继续做好我为妃为母的本分,也请你做好为君为父的本分,我每日会带夭夭去给你请安,其余不必要的时候,请你也不要再过来了。”
霍宛央望着他,有些失神道:“其实如果可以,我真希望那天,我没有再入宫。”
赵元昭静静听着,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盆冷水浇到了他的身上,她不愿和自己在一起,也不愿再见自己了。
从临芳殿出来,赵元昭仿佛失了魂魄一般,孔兰芝从未见过人这般难过,一时间着急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南珍和北珠也露出了愁容,两人对视一眼,只得福身恭送人离开。
见人走远后,南珍和北珠低声叹气道:“陛下这次是实实在在伤了娘娘的心了,可怎么办好啊……”
“还得娘娘自己放下心结才行,只怕是难啊,娘娘那么喜欢这个孩子,结果说没就没了,还是……唉……”
南珍灵机一动:“我去找表小姐来!不不不,找金嫔娘娘来,我去说,咱们做奴婢的有些话不好说,只能让金嫔娘娘来说了。”
这日将近落日黄昏时,金颐才挂着同往日一样的笑容来到了临芳殿。
入内殿后,见人眼睛红肿,不知是哭了多久,好在自己的双眼已不见红肿了。南珍下午来找她告诉她这些事的时候,她在自己殿里哭了半天,缓了一个多时辰才过来临芳殿。
霍宛央见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抱着一堆细软,面有疑惑:“你这是……”
金颐一指那两个丫鬟将东西放下后便上前拉着人手道:“来陪姐姐,我呀——是准备与姐姐同吃同住了!”
霍宛央无奈一笑:“说的什么话,我这儿总共就这么点儿地,同吃同住的多委屈你。”顿了顿她又道:“话说你怎的想到来与我同吃住了?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她话里没指明南珍,但是面上神色已是很明显在嫌弃南珍多嘴了。
金颐敛了笑,与人正经道:“姐姐,我都知道了。”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虽然对陛下的所作所为我也感到生气,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姐姐和陛下好不容易走到今日,有了夭夭,还当珍惜眼下啊!”
这二人是如何走到今日,金颐都是一路看过来的,也是一路提心吊胆过来的,虽然已过了近两年之久,她却也怕忽然窜出个什么人来拿霍宛央的身份说事儿,心里感慨这二人不易的同时却也十分羡慕,毕竟能和自己爱的人,且爱自己的人在一起,这当是多么美好的事。
霍宛央给人倒了果茶,与人同坐一侧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颐儿,有些事我能想得明白,也能理解,但是我说服不了我自己……”
金颐看了一眼小木床,接道:“可姐姐要为夭夭考虑啊,这毕竟是在皇宫,夭夭是公主,姐姐若是从此消沉下去,公主要怎么办?母以子贵,子又何尝不是以母贵呢?”
消沉?霍宛央觉得她现在还算不上是消沉,她没有放弃。
“不瞒你说,我总觉得有一双手,在慢慢推着这件事发展,我也有好好想过,总觉得有些事情,关联的太过巧妙,又太正好,让人不得不怀疑……”
金颐下意识脱口而出:“皇后?是不是她……”
霍宛央也怀疑过皇后,但是转念又打消了这个怀疑。皇后的确最有可能,但是她没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细腻的心思……一想到这儿,霍宛央的脑海里立时就显现出齐淑慎的面孔,若说细腻,她当是最细腻的人了。
只不过若说是她,就更说不通了,这些事放在她身上,那完全没有动机,她不争宠不争权的,行事为人明慧大方,心思细腻,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
霍宛央想不出来,摇了摇头道:“不管是谁,我都不会如你所说,变得消沉,只是眼前,我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更不知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来与他相处,我该是恨他的,可是冷静过后我又恨不起来,只能自己难过了……颐儿,你说我当初再次入宫,是不是做错了?还是说……我们真的就不该在一起的,世人虽不明不白,可这神佛有眼,我们论辈论理,都是有悖伦理道德的,先帝九泉之下,怕是对我失望极了……”
话说着,已经干涸的眼眶里又润出了泪水。金颐抬手覆上她葇荑,安抚道:“姐姐莫要多想,感情的事,辩不出对错,只看值得与否,在颐儿看来,这就是值得的事,姐姐不是也这么觉得,否则又怎会和陛下走到今日呢!”
霍宛央抬眼去看她,泪目中含笑:“你怎的倒知晓这许多,我都不知,你对这情感之事还了解的如此通透,把你扔进这宫里,真是可惜了你这副好身段、好脑子。”
见人说着与之前无异的打趣之言,金颐露了笑:“这才是姐姐该有的样子嘛,也怪我一直没顾得上来看望姐姐,出了这样的事,我竟才知晓……”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