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昭将人一把抱在怀里,抱得很紧,拧着浓墨般的眉头哽咽道:“还没有,三书六礼没有,八抬大轿也没有,十里红妆更没有,还有很多我还没做到,还没有……”
“我已经很知足了……”这段时间霍宛央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他们在一起本就是一件极冒风险的事,如今能走到这一步,还有了夭夭,她已经很知足了,即便就是现在真的被处死,她也很满足了。
若说还有遗憾的话,大概就是那个孩子没能保住,她还没有看到夭夭长大成人,她的夭夭那么可爱,长大后一定是个温柔俏丽的美人,还有,她还没有见到她的子晏哥哥变老的模样。
这么一想,好像还有挺多遗憾的,霍宛央有些泣不成声了。
赵元昭松开人,给人一边擦拭泪水一边笑道:“哭什么……你知足了,我还不知足呢,你还欠我一个儿子,还有一世地久天长,这些又预备何时还我?”
霍宛央睁着通红的双眼看着他,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会抽噎了。
给人擦干了眼泪,赵元昭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诱哄:“现在还我,宛央,现在就还我……”
……
这一夜他们敞开身心去迎接彼此,没有了先前的任何不快,也没有之后任何的担忧顾虑,这一夜他们只是寻常普通人家恩爱的夫妻,在笑与泪中极尽缠绵。
最后笑容逝去,泪也干涸。
赵元昭不敢睁眼,只怕这是一场梦,他抱着怀中人喃喃出语:“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但我不想再成为一个不合格的丈夫。”
可是身在其位,又怎能不谋其事。霍宛央想着这句话没有说出口,用十分轻松的语气开口道:“我希望你能做一个合格的皇帝,哪怕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大梁国万民都是你的子民,他们都需要你……子晏……”
霍宛央顿了顿,想着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她还是犹豫了。
赵元昭知道她什么意思,干脆覆上人双唇不叫她说,双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干涸的泪再次流出。
他不要她死,绝对不要。
他努力和她在一起,不是为了毁灭她的,更不是叫她做牺牲的,他不会用她去换取他本就不喜的江山。
霍宛央抬手拭去人不断涌出的泪,调笑道:“怎么比夭夭还爱哭鼻子,邋遢得很……”
来之前,赵元昭其实已经想好办法了,他当年能让霍宛央甩掉太后的身份重新入宫,现在亦能故技重施,只是霍宛央厌倦了深宫,而他也不愿再做这个皇帝了。
所以这次他赌上了自己这条命去冒了一次险,唯一怕的就是日后再也见不到宛央了。
“邋遢也是你的夫,生与你同衾,死与你同穴。”赵元昭用拇指仔细抚摸着她的眉眼,一字一句深情而述。
“来世,愿你我共生桃花人家,安稳度日……”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赵元昭轻手轻脚的起了身,去偏殿看过夭夭后,便出了含章殿。
殿外,孔兰芝见着陛下看着自己,会意的轻轻点了点头,只听人说道:“奶娘,朕把宛央,就交给你了……”
话语里的沉重,让孔兰芝垂下了脑袋,南珍站在一旁也红了眼眶。
“若朕失败了,便带她去千墨阁,朕与阁主已经交代过了。”
千墨阁,便是大梁情册所存放之地,亦是历代皇室所收集密报之处,对外也只是一座书阁。
正说着,外头程岁疾步而入,站在院中面有愁色:“陛下!”
赵元昭好似已经知晓什么了,他十分从容,丝毫没有担忧愁苦的神色,看着程岁淡淡道:“说吧。”
“五关城……五关城出事了……”
赵元昭未发一言,看着满院杏花落,缓步走下了台阶,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往九龙殿方向去了。
花开花落终有时,情深情浅终有失。
霍宛央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当她略微有意识的时候,眼前却仍是一片漆黑,她浑身都酸疼僵硬得很,一动都不敢动。
恍然间,好似有一双手握住了她的手,还有一双臂将她环抱在怀。
那双手坚实而有力,那怀抱令她倍感安心。
“子晏……”
霍宛央也不知道这一声是真的唤出来了,还是只在心里唤了一声,因为她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不能确定。
她好似又沉睡了过去,在这令她感到心安的怀抱里,睡得很沉。
待霍宛央再次有了意识后,她已经可以睁开眼了,只是外面这透亮的天刺得她眼疼,她又把眼睛闭上了,蹙起了好看的眉头,不自觉从嗓子里轻轻嘤咛出声。
浑身还是酸疼得很,动也动不得。
“阿湄……”
霍宛央闻言一怔。
“阿湄,你醒了吗?”
霍宛央缓缓睁开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殿中的光亮,才看清了床榻边上这人。
“姐夫?”他怎么在这里?
霍宛央抬起酸疼的手臂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听人笑了一声说道:“总算醒了,你知道吗?你已经睡了整整七日了。”
七日?霍宛央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托着肩膀扶着坐了起来,她感到阵阵头晕,身上也无力的很。
“周扁仁!”季平川冲着外头喊了一声,立时便有人躬着身子从外头进来了。
“臣在。”
“快来看看还有没有问题。”季平川一边吩咐着,一边给人在身后又加了一个软垫。
从周扁仁入殿,霍宛央便愣愣地看着他,见着人躬身又施礼,她竟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直到目光再次转到季平川身上时,她才发现这人穿着的,是一件玄色金龙穿云袍。
霍宛央只感到脑中“嗡”的一声,环视殿内,没有看到孔奶娘,没有看到南珍,以前那些熟悉的面孔都不在殿内,她下意识往床内躲了躲,看着季平川和周扁仁,小心问道:“陛下呢?”
季平川面色微变,跟着垂下了眼睑。一旁的周扁仁则是头也不抬,仿若没听见问话一样,躬身道:“微臣为娘娘诊脉。”
霍宛央没有理会周扁仁,她抬手指着季平川身上的龙袍,嗓音干哑道:“姐夫……你这是?”
季平川挥着手,让周扁仁先下去了,看见人满面警惕的样子,他的心里开始揪疼起来。
她好像隐隐约约知道什么了,但是她不敢相信,更无法想象。
“现在是锦安元年,我在三日前已登基为帝,阿湄现在是我的皇后了,不再是庄懿太后,也不再是昭元皇后,而是我的皇后……”
听着这句荒诞无稽的话,霍宛央身子一软,干涸了七日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她不敢置信怔怔道:“不是的……现在是锦延四年,本宫是昭元皇后……不是这样的……”
她忽然往前挪了挪身子,抓着季平川的手腕带着哭腔恳切问着:“姐夫,你不是我的姐夫吗?这到底是怎么了?子晏呢?他在哪里……”
季平川抬手将人一把抱在怀中,那让他魂牵梦萦的人此刻就在他的怀中:“阿湄,你能不能不要再提他了……”
霍宛央好像是才回过味儿一样,在人怀中使劲儿挣扎了起来,嘴里呜咽着:“你放开我……我要子晏,我要去找他……”
不管怀中女子怎么挣扎,季平川都没有松手,反而越抱越紧,有些患得患失道:“阿湄,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从今往后,是咱们生活在一起,别再提了好吗……”
“你放开我!放开我!”
霍宛央推不开人,心里十分害怕,她着急地拼命哭嚷:“我要见子晏,让我见他!你走开你放开我!”
然而不论她怎么挣扎推搡都是徒劳无功,季平川的力气很大,大到她连身子都无法扭动一下,就像一只可怜的雀儿被老鹰紧紧擒在爪中一样。
子晏从来没有这样用力抱过她,他舍不得她疼,舍不得她掉眼泪。
从前自己还与人说季平川不会反,他对姐姐情深义重,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不顾家国百姓的事。
姐姐?霍宛央忽然想到了姐姐,她停止了挣扎,大口喘着气着急问道:“姐姐呢?我姐姐在哪?我要见姐姐。”
“阿湄你先不要激动,这些事你要慢慢听我讲。”季平川抱着人始终不松力,附在人耳边轻轻安抚着。
霍宛央稍稍稳定了情绪:“你先放开我,我不舒服。”
季平川轻轻将人放开,看着她哭红的眼睛,他抬手要替人拭去眼角挂着的泪,却被人面无表情的偏过脸躲开了。
他的手悬在半空,看着人自己擦干了眼泪,季平川深吸一口气,放下了右手,缓缓道:“我若不反,他们就会逼死你,以赵元昭的力量,他根本护不住你了,而我此举,至少可保你无虞。”
霍宛央没有说话,静静听他说着每个字。
“我不说这是时事所迫,因为我也一直有心要夺位,我承认我一直都心悦于你,第一眼就如此,好在上天眷顾,给了我这样机会。”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