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都市娱乐 北平往事:我和三里屯的男人们

第144章 大结局

  江绒从噩梦中惊醒,一身冷汗直下。他觉得天气有点凉,先是将小被子盖在孩子身上,然后起身去关窗户,那时才是拂晓,江绒心里发慌,明明此时才刚入夏,却寒风刺骨,犹如凛冬。

  江绒想起刚刚的噩梦,她这些年总会不停地梦见小五,她在梦里看见小五死了,任她如何呼救都没人来。

  江绒穿了一件厚衣服,骑上院子里破旧的自行车驶向长渠。

  到了长渠时已经是天亮,学生们早起成群结队地喊着口号,各个村子间此起彼伏,江绒害怕,生怕被哪个村子的少年拦下。

  那棵大榕树下面围满了人,江绒心里咯噔一下,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人挂在树下面。

  江绒从车上下来,挤进人群,她嘴里喊着小五的名字,第一次像个泼妇一样、像牛爱花那样喊叫着。

  村里的人很快都赶过来,一名老汉跑向马三才家的方向,口中喊道:“老三,你们家小五不行了,赶紧出来看看!”

  马三才和春桃战战兢兢地从家门里出来,远远地看见村口的大榕树下围满了人,听着老汉语无伦次的话,快步走过去。

  经历过那一年的北平人都记得,那一年的花特别红,红得像红兵团脖子上系的红领巾,像早晨初升的太阳。

  可突然有一天,炎炎夏日转冷,红花凋谢,绿草枯萎,六月飞雪。

  豆豆不知道小五死了意味着什么,他印象中的爸爸坚强而强大,一个人可以让村里所有的恶霸都害怕,村里的大孩子都没人敢欺负他一下。

  所以当豆豆问为什么爸爸还不起床的时候,没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马三才让春桃将豆豆抱走,豆豆的眼睛都哭肿了,一直喊着要爸爸。

  小五死后,北平城来了一老一少的两个人,那两个人风尘仆仆,先是到长渠的街头远远驻足,看着人群的熙熙攘攘,到了晚上时,就站在马三才家的门口,举止怪异。

  红兵团的人听说了这件事情,趁半夜的时候躲在暗处要把这两个装神弄鬼的抓起来拷问,他们远远地看见两个人影站在马三才家的门口,一声令下全体扑过来,却没想到到了跟前那两个人影却突然不见了。

  这件事情在长渠一度传开,闹得沸沸扬扬,张龙把关在生产大队牛棚里的算命老太太揪出来,让她瞧瞧邪乎。

  老太太说,马五爷的八字犯太岁,生前比常人阳气旺,死后自然也比常人怨气大,他是在村头的老榕树下吊死的,那棵榕树是许多年前,村头那破庙里的道士种下的,其中关联难以揣测,但是只要把榕树伐了,邪乎事儿就过去了。

  于是张龙便带着红兵团的人将村头的大榕树伐了,榕树倒塌的时候,树轮上渗出斑斑血渍,可吓坏了不少人。

  但却真如老太太说的那样,那两个人影就没再出现过。

  小五死后的七天,那一老一少的身影出现在村外的坟地上,青年问道:“师傅,师弟他已经。”

  老者说道:“你师弟死前曾要这天降大雪,我便如了他的愿。”

  老者说完,将几支道家祈雪的令旗插在周边,盘膝而坐,口中念咒,良久之后,草木生机凋零,落下雪花。

  入夜之后,大雪连天,老者拉着一辆驴车,车上坐着一个青年,青年的腿上躺着小五,青年拭去小五眉毛上的雪花,说道:“师弟,我们回家。”

  老者高声喊道:“天寒地冻,小心着凉!”

  青年说道:“师傅,师弟真的能活过来吗?”

  老者没有回答,嘴里唱着歌谣,很快消失在北平城的雪夜之中。

  那时的江绒站在窗边,一旦闭上眼就看到小五的音容笑貌。

  她想起很多年前,小五送她去通往上海的火车站时,小五抱着她,恋恋不舍地说着暖人的情话,问她:“江绒,你爱不爱我呀?”

  那时的江绒没有回答,如今看着雪夜,轻轻地说着:“爱。”

  火车开动之后,江绒靠在火车的窗边,看着渐行渐远地北平,心里既难过又兴奋。

  难过的是从此要离开小五了,兴奋的是,等她再归来时,就是一个女大学生,她会证明给小五和不知所踪的哥哥看,自己会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姑娘,她会证明给张秀梅看,自己会成为她的骄傲。

  那会儿从北平到上海的火车要两天一夜的路程,路上无趣,江绒时常躺在座位上睡着,等她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脚边的行李不见了。

  那个年代火车上的扒手到处都是,就算不是扒手,看见睡着的人没把行李拴在手上也会有人悄悄将别人的行李拿走。

  还好来的时候张秀梅叮嘱她,要将录取证书和学费都藏在贴身的地方。

  江绒到了上海,步行了好久才找到复旦大学的校区,她报道通过后进了医院系,这是在北平时就和家里商量好的。

  老学员迎新时,接待江绒的是一名高大帅气的学长,那人穿着时下最流行的军装,眉眼清澈,很是礼貌。

  学长见江绒没有行李,问其原因才知道是在来时的火车上被偷的,学长说上海的棉被衣服和洗漱用品重新买的话要不少钱,正好他家有多余的棉被,家里还有妹妹半新的衣服也可以给她两件。

  江绒先是拒绝,但最终还是盛情难却,接受了学长的馈赠。

  那学长在学校是有名的才子,中意于他的女生比比皆是,江绒不知道暗中有多少双窥视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那时的江绒心高气傲,有女生善意提醒她也没当回事,直到开学的一个月后,她被堵在实验室的后面,被一群女生毒打。

  那时的江绒特别无助,以前有江生和小五保护,没人敢欺负她,可到了上海一切就只能靠她自己。

  江绒开始远离那位对自己很好的学长,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他有一次无意间在操场的树丛外听到学长和几个男生议论,说她有多好骗,还是个处女,她喝的水被下了东西都不知道。

  她上前狠狠地甩了学长一巴掌,得到的回应同样也是一巴掌,她在同学面前被数落的一文不值,江绒的性格本就有几分孤僻,此后更是和同学闹翻,很少往来。

  她时常自己拿着饭盒去食堂吃饭,她收到小五的信时,几次都想倾诉自己的委屈,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学校组织的一场观看上海梅兰芳京剧团的演出时,江绒在观众台上看到了那个和江生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陈良,她到后台找到陈良,抱着陈良哭了很久,再三确定之后,才发现陈良不是江生。

  陈良在江绒的百般追问下早已厌烦,他向来讨厌江生,他有的一切,自己都没有。

  于是陈良告诉江绒,江生还活着,临走时说他去了鈤奔。

  江绒思前想后,和学校申请了转到日语系,那时的江绒在学校百般受到欺负,她越是要强,就越会受到她人的排挤。

  直到江绒又一次被人堵在操场上教训,被看不惯的留学生遇到救了下来。

  留学生有中日的血统,在上海有些小势力,他对江绒百般追求,江绒在那般折磨的日子里受够了欺辱,接受了留学生。

  直到小五坐着火车来到上海,揭穿了她的面目,一切都化为泡影。

  江绒在同学心目中的形象坏了,在留学生心里的形象坏了,在小五心里的形象坏了,甚至在整个三里屯村民的眼中,她也变成了坏姑娘。

  爱慕虚荣,不择手段,不知廉耻。

  那几年她听到别人议论她最多的就是她是个婊子,是个神经病。

  张秀梅的病和小五的病,通过赵大海寄来的信江绒都知道了,她想要钱,因为不想失去张秀梅和小五。

  可当她听到噩耗赶回北平的时候,张秀梅却诅咒她。

  “若是你负了小五跟了别人,我诅咒你尝遍世间痛苦,生男为奴,生女为娼,克夫克子,不得好死。”

  江绒想起在上海时,她找到昏暗的胡同诊所,在里面做了手术,将还没成型的孩子拿掉,才刚一做完手术就被赶下台,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租住的城中村里。

  江绒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小时候自己那么招人疼爱的一个人,怎么到了外面,就连一条狗都不如呢?

  那一年的小年,上海还没下雪,街道上尘土飞扬,简易的洒水车经过,里面播放着生日歌的滴答音乐声。

  江绒追赶过去,迎着尘土和寒风对开车的师傅喊道:“谢谢,谢谢!”

  小五下葬之后,江绒跪在小五的坟前,想起过往种种,声嘶力竭地说道:“生而为人,真对不起。”

  也是从那时起,江绒再没有联系过江生,动乱结束后,很多人得以平反,江生也官复原职,和傅冬青走得很近。

  江生几次去找江绒时江绒都避而不见。

  赵大海从香港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动乱结束的后一年了,时值一九七七。

  江绒告诉赵大海,他逃离北平后发生了很多事情,不过现在都过去了。

  赵富贵也在艰难岁月中苟延残喘,熬过了黑暗的岁月,常年生病不好,整天在家和沈阿娘一起开一元饭店,继续做好事。

  李昊天在动乱的最后一年被人打死在了桥洞底下。

  丫丫如今已经长大,找了个男朋友,是北平大学的学生,有文化有谈吐。

  而江绒除了平常写点东西之外,就是留在三里屯,帮沈阿娘一起开饭店。

  赵大海从香港回来,可以说是荣归故里,他的媳妇是个英国人,金发碧眼,是三里屯第一个娶上洋妞的人。

  江绒说,唯一遗憾的就是喜儿,他是在动乱宣布结束后的当天晚上死的。

  那时喜儿已经不再敢唱戏,临死前也没去瞧江生,只是到了大窑村,找江绒聊了半个钟头,之后就回梨园请罪去了。

  当天晚上就喝了砒霜。

  几十年后。

  2017年12月7日,三里屯已经成了北京最为繁华的地带,到处都是卖奢侈品的商家。

  在一处老宅子前,一个面容慈祥的老人接受记者们的采访,她耐心地和记者们讲述几十年前在这里发生的故事。

  “江绒老师,我们之前已经联系到了陈领导,他说今天会过来看看您的。”一名记者说道。

  江绒哦了一声,远远地就看见江生从车上下来。

  江生穿着白衬衫,手里拿着鲜花,恍惚间,江绒像是又看见了年少时的江生,干净透彻,笑起来眼睛眯成月牙。

  这次记者接到主编任务,接下里的城区改造中,需要采访作家江绒和军区老领导陈生而了解老北平三里屯曾经的故事,让这一代人永不铭忘。

  采访中途,突然有人闯进来告诉江绒家里出事了。

  江绒的孙子出了车祸住院了,需要输血,医院血库告急,现在孩子的父母都已经赶过去了。

  江绒和江生立马赶往医院,孩子的父母不同意老人家采血,生怕老人家身体因失血出问题。

  江绒走后,江生偷偷地让医生做了DNA鉴定检查。

  江生拿到鉴定结果后,医生费了半天口舌才和江生解释清楚,医生最后说:“简单来说,您和江绒女士完全不可能有血缘关系,也就是说您这个妹妹,不是亲妹妹。”

  江生听到这个结果,道了声谢谢,然后默不作声地走到医院门口,将手里的DNA检测报告撕毁扔进了垃圾箱。

  江生坐在花坛边,委屈地大哭起来。

  (全书完) 北平往事:我和三里屯的男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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