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小五的婚礼
张秀梅死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怔怔地盯着江绒,让江绒心中惊恐。
她的诅咒犹如一鼎洪钟的震响盘旋在江绒的脑海。
这些年来,江绒一直是张秀梅的骄傲,因为江绒不仅是她和江正阳唯一的孩子,还是她的某种寄托。
从江绒还没出生起,张秀梅就骄傲于肚子里怀的是龙种,因为张光棍捉了一条金光闪闪的金红鲤,村里的老人们都说吃了这条鱼会怀龙种,将来必将是高中状元的命。
而为了这句谶言,张秀梅既担心又惊喜,担心的是这些年自己所受的白眼会让自己的孩子不好养活,生怕哪一天被江正阳扫地出门,无家可归。
惊喜的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将会是自己生命的又一种延续,她和陈公博的儿子不在了,和江正阳的孩子她要好好养。
但让张秀梅始料未及的是,生出来的娃竟然是个女孩。
那时张秀梅心里发堵,哪有女娃当状元的道理。
直到江生被送到三里屯儿之后,江绒入学,读书认字,提起当年的龙鱼往事,便有人说江绒将来会是个女状元。
为了让江绒成为女状元,张秀梅下了很大的功夫,她从未督促过聪明的江生要好好学习,而是督促江绒,看着她做完作业心里才安心。
在张秀梅的心里,江绒就像是儿时的自己,她想把这些年没拥有的东西都让江绒得到,她想要让江绒成为人中龙凤,甚至超过对江生的期盼。
相比江生来说,张秀梅更加心疼江生,觉得愧对了乖巧懂事的儿子,她一辈子也弥补不清,可是她心里最爱的人,永远都只有江绒。
张秀梅在小五昏迷的时候,看了他口袋里的信,她知道江绒在外面怀孕了,她也听到了那天晚上赵大海和小五的话。
但是她始终不相信江绒是那样不堪的人,她在外面一定是受到了常人无法忍受的委屈,她亲手将小五养大,认得清小五才是最爱江绒的人,江绒这样的性格只有嫁给小五才能平安幸福地度过一生。
世道纷乱,张秀梅突然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把江绒一个女孩子送到陌生的大城市里,孤零零的都没人照顾她,她看到江绒的小腹并未隆起,知道江绒已经将腹中胎儿打了,她恨铁不成钢,恨江绒像她当年一样作践自己。
江绒歇斯底里地哭泣,她不明白,为什么连自己的亲妈在临死都要诅咒自己。
那时江绒忍不住泪水决堤,她想起三年前离开北平独自踏上火车前往上海时,心中一丝兴奋和担忧。
想起在学校时自己抬不起头,被人排挤,生活费被骗的事情。
那时的江绒远离家乡,她才知道,这世上除了江生可以保护她,没人可以在她需要的时候就出现,而江生消失之后,就更没人可以保护她了。
为张秀梅守孝的自然是小五,那时江绒不孝子孙的名声就在三里屯儿悄然流传开了。
同时流传开的,还有江绒在上海当窑姐的谣言,因为在三里屯的村民眼里,只有窑姐才会穿得那么体面时髦。
张秀梅下葬之后,江绒在新房里住了几天,小五家和江家都没什么亲戚,张秀梅去世的消息小五甚至没去通知张秀梅的哥哥张来宝。
村民们都说张秀梅是个命苦的好女人,养的孩子都有出息。
江绒在新房里住了几天,她面对小五的时候无话可说,最后在某天早晨时从三里屯悄然消失。
江绒毕竟是张秀梅的亲生女儿,小五在整理张秀梅的遗物时看到了一张存折,张秀梅将这几年他赚的工钱,还有她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钱都存在存折里,装在信封里面,信封的上面写着,给绒绒。
这几年来,江绒的生活费有时是小五去寄,有时是张秀梅去寄,有了这笔钱,小五以后也就没必要再寄钱给江绒了,或是说,在小五的心里,这个家就这样没了,他不想再住在三里屯儿,徒增伤心,可这新盖的房江绒也没说回来住。
村民们都说,江绒去了大城市就不认小五了,没过几天就有人登门向小五提亲。
小五都一一回绝,每天早出晚归地区长渠码头干活。
而这时候,小五却从马三才的口中得知,欧阳妮怀孕了。
那时男女行房并没有有效的预防手段,小五早该想到的才是,可是他那时心情低落,一来是张秀梅的死,二来是和江绒的形同陌路,他彻底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小五强颜欢笑,他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赵大海,赵大海又告诉了沈阿娘,很快沈阿娘就找到小五,跟他商量操办婚礼的事儿。
这些年来小五的成长沈阿娘都看在眼里,眼下小五没了亲人,操办喜事的事情她想要帮着张罗,再者未婚先孕在那个时代并不讨好,传出去不好听,而且马三才也找过小五让他自己看着办,小五只好同意,把婚事定在了元宵节的前一天。
小五从未想过自己的婚事就这样不期而至,也从未想过,自己娶的女人会是妮子,而不是江绒。
他想张秀梅看到自己结婚时欢笑的样子,可张秀梅死了,若是张秀梅没死,看到他娶的女人不是江绒,怕是心里也不好过。
小五从未想过,也许张秀梅走得早反而是一件好事。
起码在多年以后,不会看见她一双儿女狼狈丢人的场面。
而马三才还敢在小五和欧阳妮的婚礼之前成了婚,年后没几天就紧急发了喜帖,大操大办,请了很多人前来吃酒。
小五成婚的当天,坐在上座的是马三才和他的新媳妇儿,沈阿娘见有人给小五操办婚礼自己也就宽了心,小五不懂的事情都是沈阿娘帮着操办的。
那天的小五懵懵懂懂的像个孩子,他穿着喜服站在自家的大院门口,看着川流不息的往来的乡亲和朋友,脑子里一片空白。
除了三里屯儿的乡亲们,小五之前认识的黄包车租赁公司的朋友也来了十几个,包括老桥头在内,而同样来的还有他的二叔马爱民和三叔马爱党。
小五家的院里院外摆了十多桌的流水席,那时的逢喜礼也就三块五块,多一点的给个五十块已经顶天,村民们都拖家带口地来吃酒席,有哭闹的孩子,某家发小的新媳妇儿,表姑大侄子,亦或者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还有闻讯赶来的泼皮,在门口打着竹板儿唱起土腔调调,喊着吉利话,讨个喜钱。
那天小五仿佛觉得结婚的根本不是自己,他时而发愣,被旁边的赵大海杵了好几回,让他招待宾客不要怠慢了。
“老子替你挡了多少酒了,大喜的日子你干嘛呢小五。”赵大海说道。
“哦。”小五回过神来,继续不知所措地忙乎着。
村民们都说小五那天穿着大红色的喜服特别俊,整个三里屯儿,从来没人那么风光过,甚至比赵富贵当年娶沈阿娘时都要风光,因为来了两个北平城有名有姓的人物。
喜儿和胡小猛。
喜儿不喜和乡下泥巴人一起吃酒,随了喜礼和小五讲了几句话就和胡小猛乘车离开。
喜儿和胡小猛走的时候,小五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朝村子西头走去,赵大海拉住小五问他去哪。
小五眼睛通红,说要去跟牛爱花讲一声,他结婚了。
小五就那样抹着眼泪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向三里屯的祖坟,人们欢喜地吃酒吃肉,都没发现新郎官儿的突然离场。
沈阿娘找了半天没看见小五的身影,就问赵大海小五去了哪里,她得知小五去了祖坟后责怪道:“大喜的日子去什么祖坟,你也不拦着点儿,赶紧去把人拉回来,给人家知道了那不招晦气嘛,这孩子怎么自个儿给自个儿添堵呢。”
赵大海跑到祖坟地时正看见小五往回走,小五的眼睛通红,赵大海跟小五勾肩搭背地走回村子。
“小五,妮子怀孕了,晚上你们可没法洞房了,我教你个好玩的活活。”赵大海小声在小五耳边说道。
“你试过?”小五羞涩地问道。
“当然试过,不然我跟你说什么来头。”赵大海笑道。
“人家不愿意怎么办?”小五问道。
“那就看你本事喽,自己媳妇儿哪有不愿意的。”
那天小五喝了很多酒,被扶回房间后吐了几遍,都是村民们帮着收拾,租来的桌子板凳叠好送回饭店,碗碟则都被村民们各自抱回家。
晚上的时候小五做了一个梦,他看见江绒就站在屋后看着他的婚礼,他看见了江绒装作没看见。
再后来,他梦见牛爱花喊他回家吃饭,他告诉牛爱花自己正结婚呢,牛爱花就骂他是个没良心的,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在梦里,小五还看见了江生,江生一如当年那名意气风发,他牵着江绒的手,放在小五的手里,让他一定要照顾好江绒,别让她受了委屈。
小五叫着江绒的名字,抱着一脸不情愿的江绒,突然头疼欲裂,从睡梦中醒来。
天气还有些冷,小五见欧阳妮坐在床头,就迷迷糊糊地问道:“妮子,你怎么还不上床睡觉。”
“你还没掀红盖头。”欧阳妮说道。
小五起身,将欧阳妮头上的红盖头掀开,看着美丽动人的欧阳妮,忍不住吻上她的红唇,他的脑海里突然想起和江绒第一次亲热时,江绒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叫,像是见了鬼一样盯着房梁看。
“怎么了?”欧阳妮感觉到小五的动作戛然而止。
“没什么,有点不舒服。”小五一边说着,一边脱欧阳妮的衣服。
“我有了,不能来。”欧阳妮说道。
“那怎么办?”小五气喘吁吁地说道,他突然想起白天时赵大海传授他的一招,总不能洞房花浊夜什么都不干吧,便脸红心跳,趴在欧阳妮耳边说:“含着。” 北平往事:我和三里屯的男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