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入城,天际未亮,客栈的厢房里烛光仍是亮着的。
苻啸一夜未合眼,精神奕奕地待在房里和黎昕商讨着营救盈苏的策略。
“今日能如此顺利,必是慕容之首肯过,天明后守备肯定会相当严密,若要进北墨王府,唯有调虎离山之计,方可避开看守。”
黎昕严肃地点了点头,道:“慕容之自与慕容策结盟就持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态,为人极是陰险,属下认为,此行陛下还是不要犯险,属下带人去营救即可。”
苻啸摇了摇头,冷笑道:“他再是阴险心思,也及不上慕容策!以慕容策的城府,其实早已察觉出他的心思,只是在蓁儿的一再请求下心软,如此,才会落得这般下场。”
说到此,苻啸重重地吁了一口气,“五年多的布局筹谋,忍气吞声,最终满盘皆输,只因一个情字。”他望着黎昕自嘲一笑,却没在多说什么。
黎昕觉出他的惆怅,忙转移话题道:“人,属下已经安排妥当,他们会扮作陛下与娘娘的模样,先引开守卫,我们在趁机进府救出盈苏小姐。”
第二日午时,北墨王府。
元婉蓁轻轻推开后门,一步步走进后院里,三年前的这个时节,她刚嫁入王府,院子里四处开满各色金灿灿的桂花,浓香馥郁,游廊边是紫菊,有碧江霞、瑙盘、紫罗繖,红菊有海云红、绣芙蓉、锦荔枝,色色皆是名贵的品种。
她走到枯萎的金桂树下,许多事在脑海里回复,还记得慕容策与慕容之两兄弟坐在石凳上,下棋饮酒,那样的和谐美好,她以为一辈子都会这样好下去。
只是可惜,不过三年时日,昔日的盛景与美好已不复存在。
鞋底很薄,她踏在落叶荒草上有奇异的破碎触感,台阶上杂草丛生,萧疏之气隐隐冲鼻,倍显冷落凄凉。
走到盈苏的房前,苻啸将门外的守卫处死,她紧张地推开门,进去一看,不由一怔,已觉空气中浸满了一种腐朽的味道,而盈苏灰白着脸色躺在床榻上,见是她来,眼中一热,一滴泪几乎就要坠下,远远便向她伸出手来,她忙快跑几步到床边,牢牢握住了盈苏的双手。
盈苏的手异常的冰冷。元婉蓁还未说话,眼前一片模糊,眼泪滚滚落下来啜泣不已。盈苏亦是呜咽,仔仔细细瞧了她一回,方才哭道:“说了不让你来,我已经不能起身了,何必为了我犯险。”
元婉蓁强撑起笑容道:“如今已经来了,我带你走。”
盈苏的身量失去了往日的丰盈,一双手瘦嶙嶙紧握她的手,幽悲一笑道:“也好,今生还能见你一面,我知足了。”说着,她眼神似是看去了很远:“他一个人,我放心不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也不知穿得暖不暖,有没有热茶喝···”
听她这样一说,元婉蓁心底里勾起了无尽的悲伤,眼泪滴落在盈苏手上,只听盈苏继续道:“这么多时日,我心里总是觉着有事放不下,今日见了你,我便明白了。”
“别说傻话,我带你回秦国,一定会治好你的病···”元婉蓁哽咽地不成语调。
盈苏猛地咳嗽起来,元婉蓁忙拍她的背,想给她倒杯水,却是茶壶上都落满了灰尘,这样的境地下病怎么会好呢!
她仔细用锦帕擦拭了茶盏,倒了一杯来,见盈苏一饮而尽,她才慢慢想要扶起盈苏的身子,道:“我必定是要将你带走的。”
“蓁儿,你听我说···”盈苏眼中晶莹一闪,然而泪水终究没有落下来,只是以一种看彻生死的淡然,道:“我的身子已不适劳累奔波,何必拖累了你。”
她推一推元婉蓁的手:“慕容之阴险的很,当年出征前那羹碗里的毒,就是他下的,他害死了慕容策的孩子···如今,慕容策已经走了,他便想将你据为己有···你快走吧···千万别被他抓到了··”
说着,她抬手抚摸元婉蓁的脸,如羽双睫一低,一滴清亮的泪自目中坠落,“放心吧,他还有我陪着···我们都会好好的···”
苻啸站在一旁紧紧蹙着眉头,以盈苏眼下的状态,看来是不必叫御医进来了。
“别这样···”元婉蓁颤抖地哭泣,将盈苏抱在怀里,盈苏满足的一笑,猛地一声咳出了大团血来,声音渐渐低下去:“我累了,蓁儿,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就算是带我活着···”她逐渐无声,安静地依靠着元婉蓁,握住的手一点点滑落在床沿···
空气里是死水一般的静,元婉蓁将头靠在她头上,泪一滴一滴落在盈苏的眼睫上,“记得你曾说,新婚当夜,你等啊等啊,终是没等来他的身影···你如此待我好···说起来终是因为他···这一切都结束了···呜呜···你在那边好好和他过···从此你们之间,再没有我···”
盈苏没有回应,元婉蓁扬头视线模糊了眼前景象,那些仿佛刻在心底的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鲜活,手指触到盈苏的脸颊坚硬冰冷···
苻啸扶着她,麻木地走出去,她空洞地望着远处,“当年,盈苏握着我的手说,那时繁华正好,我们一见如故,若姐姐不嫌弃,我愿做姐姐的亲人,不贪心,只盼人生永不孤独。”
说着,她颓然坐在草木荒疏地台阶上,失声恸哭,苻啸没有安慰她,只是默默地转身入房,吩咐侍卫安置盈苏的尸身···
待他再出来时,元婉蓁已不见了踪影,而守在门口的侍卫全都倒在了地上,苻啸猛然一震,黎昕也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什么动静都没听见啊!这···还没一盏茶的功夫···”
“应该是刚走···”他发疯了一样怒吼:“快,快追····”
一一一
城西,院落。
元婉蓁被两名侍卫架着走下马车,孟笙迎上来,躬身行礼:“娘娘回来了。”
所有侍卫齐齐鞠礼:“见过娘娘。”
虽然已知道绑她来的是慕容之,但元婉蓁心里任是一凉,被推着走入房内,门合上,她转头便与慕容之的目光相对。
她的身影映在慕容之如火燃烧的瞳孔里,他僵直着身子站起来,脸上渐渐升起笑容:“蓁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元婉蓁冰冷木然地一笑,福身道:“前秦婉妃,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有何贵干?!”
慕容之努力地冷静道:“自今日起,你不再是婉妃,而是我的皇后。”
“皇后?”她好笑,压抑了多日的情绪释放,“慕容之,你应该明白,自慕容策被你杀死的那一日开始,我便与你恩断义绝!!”
他凌厉的步子一步步靠近她。
这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人,为了她,他整夜不能安眠。而她,已经跟苻啸情投意合,还做了他的妃子。
深深吸了口气,他终于走到她面前。
“恩断义绝?”慕容之眼中泛起了迷雾:“你忘了,是谁在你生不如死的时候陪着你,你忘了是谁拼命保护你?这一切你都忘了?!”
“我不是忘了,我是不想记得···”她的声音惆怅而哀痛:“在我心里,只有那个真诚的六弟。”
她冷冷一笑:“不是你。”
慕容之抚上她的脸:“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秦皇一样可以给我所有。”她坚定地看着他,慕容之脸色沉下来,冷然的手一把捞住她,搂在怀中。
“我换的是你的命,倘若当初我不给你,你早就死了。”
元婉蓁整张脸木然的,眼底却全是震开的痛:“若是当初我死了,该多好!如此也不会阻止慕容策杀你!”
慕容之颤抖地唇,诧然地看着她:“你想我死?”
“对!”元婉蓁表面上冷静,其实内心在痛苦地煎熬,慕容之脸色一变,旋即握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蓁儿,还记得这里吗?”
她当然知道,这是当年慕容策赶她出府时,慕容之将她藏起来的院落,她仰起头,眼中显出了无尽的恨意,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别碰我。”
一一一
客栈里。
苻啸威严的一掌震在茶几上:“还没动静?”
“按照陛下的吩咐,我们大肆寻找,有人确实瞧见一辆马车从王府门口经过,但是并不能确定,属下也派了暗卫随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追过去了。”
苻啸眯了眯眼,沉默了半刻后,冷声道:“他出宫不会带多少侍卫,马车又不是往宫道上走,那肯定将蓁儿藏在了某处···”
想了半会,他狠狠拍在桌上:“慕容之很有可能在城内有其他的院落,你想办法将户部侍郎给我抓过来。”
“是。”黎昕应声离开。
大概一个时辰,黎昕回来,进门对苻啸点了点头,待苻啸蒙上脸后,他便拖着一个浑身哆嗦地男人进来,一脚将男人踹在了地上。
“饶命···大人饶命啊···”户部侍郎吓得趴在地上。
苻啸拨出长剑抵在他后劲上,厉声道:“我问你,慕容之在城里可有其他院落?!”
“皇···皇上···只能在宫里,怎,怎么可能有其他院落啊···”户部侍郎抖得吐不清话,苻啸将剑头埋了一点在他颈子里,他顿时疼得惨叫一声,“啊···我想起来···我知道···”
“哪?!”苻啸沉冷的声色,户部侍郎立即开口道:“皇··皇上未登基之前···还···还是玄景王时,在,在城西有一处院落,好像叫玄云府院···”
苻啸冷冷地瞟向他:“当真?!”
“绝不敢欺骗大人···”
苻啸一脚将他踹晕,“把他绑起来。”
黎昕立即命人来将户部侍郎拖出了房间,关上门,黎昕小声道:“陛下,他的话可信吗?”
“不信也得信。”苻啸将剑收回腰间,边走边吩咐道:“不必在乎身份,该杀的都给我杀了。”
黎昕心中猛跳了一下,低头道:“属下明白。”
一一一
城西,院落。
慕容之一双大手力地钳住她的面颊,将她逼到床边,随即一把抱起她抛到床上,元婉蓁背脊落在床上疼得眉头蹙起···
慕容之单腿跪上床,目光突然变得很温柔,很温柔,就像月光洒下的暖晖,无限温柔地望着她。
“蓁儿,我很想知道,你变成我的女人后,秦皇还会不会要你?!”
元婉蓁猛地一僵,抬手便是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都是你逼得!”他凑近她,心里冷冻得一片荒芜,元婉蓁苍白的唇抿着,爆发出可怖的嘶吼:“我逼你,所以你杀了他?”
慕容之颤抖着唇,掐住她的下颌道:“这场斗争中,没有对错,只有比谁更心狠,在慕容策为了你心软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他的命数!”
元婉蓁迎上他的眸子,眼泪夺眶而出:“是的,我当初就应该让他杀了你!”
他温柔地抚摸上她的脸,眼中却泛过凌厉的光:“可惜,他已经死了。”
“卑鄙!”元婉蓁愤怒至极,一掌接一掌的扇在他脸上,而他却不躲避,她狠狠地骂:“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你最好是听话。”慕容之倒吸一口凉气,残酷嗜血地说,“我若狠手起来,只会让你更痛苦。”
说罢,他俯身就压下来,粗暴地开始吻她,元婉蓁被吻得透不过气,用力地挣扎,他的吻很凶,野蛮,不给她一点反抗的余地。
“滚···滚开···”
她愤怒地喘气,他粗暴地扯开她衣裳,强行地分开她的腿,手来到她颈子上掐住:“你休想我放过你···你是我慕容之的···”
“我你死了这条心吧!”她又抬手一掌扇在他脸上,慕容之的脸色顿时狰狞起来,抓住她的手,就拴在床栏上:“你想死是吗?也好,我得不到,他们也别想得到!”
“混蛋!!你放开我!!”元婉蓁挣扎的全身大汗淋漓,慕容之的眼神冷淡犀利,阴恻恻的仿佛能将人刺透:“苻啸能睡,我就不能么?!”
“他和你不一样!”元婉蓁咬牙切齿地吼道,慕容之一手握住她的F满,狠恶一笑:“哪里不一样?”
“慕容之,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元婉蓁痛苦地眼泪不断落下来,慕容之眸光柔光一跳,俯身在她脸上吻去,吃干了她的泪水:“蓁儿,我想你,想疯了。”
说着,他伸手褪去她的底裤,元婉蓁绝望地心里一片荒凉,“慕容之···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相信你···”
他对她的吼声置若罔闻,细细密密的亲吻她的耳根和白皙的颈子,带着压抑已久的渴望,声线暧昧地说:“你伺候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
元婉蓁眼瞳一寒,咬破了嘴唇,铁腥的味道充斥在喉间···
“回答我···”他猛地抓住她的头发,用力揪扯着,怒吼道:“你和苻啸缠绵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慕容策,我信了···结果了···你居然和苻啸···”说着,他的眼泪一颗颗滴在她脸上,旋即抓着她的头发,将她的头狠狠撞在床栏上:“他付出过什么,他有我爱你吗?有为你拼命过吗?!”
元婉蓁疼得双肩颤抖,面色苍白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门外响起窸窸窣窣地脚步声,还有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慕容之心中猛地一惊,自她身上弹起来,走出门外。
苻啸凌厉的一剑割开慕容之侍卫的喉咙,鲜血顿时喷溅而出···
慕容之二话不说,拔出长剑冲过去,就与他一阵疯狂地厮杀,然而,他显然不是苻啸的对手,激烈的打斗中,他的长剑被苻啸击飞脱手,紧接着又被苻啸刺伤了手臂上···
他忍住剧痛,转身想取剑,苻啸却先他一步一脚踢飞了长剑很远···
慕容之颇为意外,伸手挡住了他的剑锋:“你居然能找到这来?!”
苻啸眼中是煞锐的血红,冷酷无情:“她在哪?!”
“怎么,着急了?”慕容之冷冷勾起唇角,手心被剑锋挖出了鲜血,一滴滴落在地面。
“我再问你,她人在哪里?”
话音刚落,苻啸就是一剑,划在慕容之的左肩处。
“陛下!”黎昕紧张一眼,“他如今是大燕帝王,陛下千万别冲动!”
“下一剑,就是这里。”苻啸的长剑对着慕容之的心口,用力地顶了顶:“敢抢我的女人,我让你死!”
他眼底里喷涌出来的肃杀绝不是假的。
慕容之挑眉:“是吗?”
苻啸一剑抵紧在他的心口,黎昕瞠然大叫:“陛下!”
手一紧,干脆利落的一剑,对着慕容之的心口,毫不犹豫地刺进去!
慕容之瞳孔放大,似乎是不敢置信苻啸真的会下手,他唇角还勾着笑意,嘴角却已流出鲜血来了。
苻啸退后两步,狠狠拔出长剑,慕容之的身子僵了了会,轰然朝地上倒下。
“我苻啸,从不开玩笑!”他望着慕容之冷漠一声,倏然转身,把剑插回腰间:“立即准备车马,回秦!”
黎昕这才反应过来:“陛下,他可是···”
“是又如何!!”苻啸脚步一顿,嘴角微微勾起:“所有人,处死!”
黎昕全身震住,他跟随苻啸多年,征战沙场,沾过的血腥太多了,可这是第一次,连他都怕了。
慕容之可是燕国帝王,就这么被杀了,估摸着一场大战要来了···
当他再抬起头时,苻啸已经大步朝房间里走去··· 薄春暮